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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桑落 ...

  •   “刚刚听老板说这是桑落酒。”
      盛齐扈转头上下打量方士瀛,难得见他主动搭话,饶有兴致地说道一番:“是啊,早些年河东战乱不断,那一带的蒲州人逃难至此,此前不少诗人盛赞,都说到了河东一定要喝当地最好的酒,就是这个了。”他拎着酒壶晃了晃,“那年我外出正值孟夏,无意中路过桑落坊,逢坊中人酿酒,飘香十里,念念不忘,若不是他们逃难至此,想喝上一口可就难咯……”
      经年发展,河中桑落坊已有数井,每至桑落时取其寒暄所得,以井水酿酒甚佳。
      有道是“不晨张弓挟刀,唯晨白堕春醪。”
      如今河中流白堕酿的美酒,以堪比当年河东所酿,朝贵们不远千里相购,不少文人骚客又称其为“鹤觞”。
      方士瀛顺手拿过一壶掀了盖小酌一口,“确是好酒。”
      盛齐扈挑眉道:“当然!不过嘛,你不能多喝。”
      “为何?”
      “没自知之明。”仰头饮了一口咽下去后盛齐扈围着方士瀛转了一圈,“我看你这身体呀,还没好完,自己前段时间修的什么邪术不知道?这酒喝下去逐寒蓄热,你又想血脉偾张,卧榻呕血?”
      方士瀛不以为意,“可我也听说这酒可顺气活血。”
      “得得得,你什么都懂,既然懂,那就别再修什么邪术霍霍自己的身体了,到时候命都没了一切都是白饶!”盛齐扈抬手指着前方一处密林,“看见没,绝佳宝地。”
      方士瀛随着对方的引荐一步步踏进这片得天独厚的密林,越往深处走就越觉得周身气血运转舒畅,他几乎要沉醉其中时,被前面这骚包公子的震天撼地一嗓子吼醒:“我小竹屋呢?!”
      盛齐扈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灌木杂草不太敢确定是不是上一世修炼的地方,他在这颗树上摸摸,又在那棵树上踹踹,然后抬头眯一只眼对着天空比比划划好一阵。
      方士瀛也不催,小口小口酌酒看着他,见对方停下脚步自信拍去手上的灰尘走过来,他才拿起石墩上的另一壶桑落递过去。
      盛齐扈会心一笑:“谢啦!”
      “此为何地?”方士瀛问。
      “修炼宝地。”盛齐扈扬袖拂去旁边杂木上的灰坐下,给方士瀛好好说道了此地。
      上一世他发现原主虽然仙根不佳,但不是完全不能修炼时,便着手誓要从筑基开始,棘手的是他在修行运功过程中把相府里床或桌椅之类的震踏过数次,为避免麻烦引得人怀疑,只好借口每次外出时寻找他处。
      瑞鼎轩的老板也是在那时候熟识的。
      他勤修苦练,有了些根基后能察觉到环境周围对自身血脉灵气的影响,寻着微弱的感知他踏足此地。
      不同于寻常钟灵毓秀之地,这密林越靠近深处越潮湿,光线也愈发阴暗,但灵气却更为充沛。
      由于太过潮湿不适宜人居住,所以鲜有人途径。
      盛齐扈当即大喜过望,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得空就往这儿钻,为了方便,他还自己摸索着在幽林中建了个小竹屋。
      当然他不可能说这些,对方士瀛说的版本是:此为他前段时间所说的那位为自己指点迷津,让自己脱胎换骨的大师所经之地。
      “所以我就是在这里被大师所救。”盛齐扈道。
      “原来如此,不愧是大师。”
      盛齐扈肩膀碰肩膀,顺水推舟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修习术法!”
      方士瀛歪了下嘴角有些鄙夷,“你教我?”
      “怎么,是看不起我?”盛齐扈不乐意了,猛地站起来掀开袍子,一脚就踩在方士瀛所坐的石墩上,他摆足架势,步步紧逼,“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看不起那位大师。”
      方士瀛头脑突然没来由的发昏,看着居高临下的盛齐扈此时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耳根有些发烫,喃喃道:“有道理……”
      “什么?”盛齐扈没听清。
      “没什么,我答应你,跟你学习术法。”
      盛齐扈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按住,不动了,他脑子里预想的威逼利诱还没用上,对方就先妥协了,这样轻而易举反,而让他有些浮皮潦草。
      两人对视一阵都不说话,直到裹挟着林中湿气的微风拂面而过,额前几缕碎发晃晃悠悠扫过眼睑了,无形的那只大手才放开盛齐扈,他放下自己那只鸠占鹊巢的腿干咳了两声回到原来的位置。
      又灌了几口酒下肚,盛齐扈潇洒不羁地开口:“如此,今后你便拜我为师,虽然此前你在为师面前佯装邪魅狂狷的嗜血魔头,但念你已经放弃邪魔歪道转而修习正术,有心悔过,我定会尽心教导!”
      方士瀛:“……”
      盛齐扈举起酒壶和方士瀛的碰了一下,“今日高兴,准许你这一壶,来,干了!”
      “不是,我何时轮到你管教了……”方士瀛泄了口气,胸前肋骨却像是被心脏顶了起来。
      盛齐扈充耳不闻,不多久半壶酒便下肚,只见他喝完还将壶倒过来沥了几下,一滴不剩,然后又催促着方士瀛一饮而尽。
      等方士瀛回过味后,刚刚的眩晕感突然明显起来,他饮罢晃了几下头,眼前景色现出重影,他只得低下头抬手捏住自己的眉心。
      盛齐扈捧腹,“哈哈哈哈,你这样子,不会就醉了吧!”
      “……”
      “也是。”盛齐扈沉思道:“好像没怎么见你喝过酒。”
      方士瀛不愿理会盛齐扈,起身欲走,结果没站稳一下坐了回去,他放下酒壶撑着石墩再次站了起来,没走几步便一个酿跄,盛齐扈忙起身扶起他。
      看着方士瀛两颧微红,盛齐扈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徒儿?你这……酒量真不行呀。”
      桑落一饮,花醉人亦醉。
      宫中也少不了此等佳酿,宋美人因拒绝了君王的册封,不配合晋封仪式,君王大发雷霆,她被下令禁足,却像无事发生一般捻着玉樽饮酒,这酒正是不久前送进宫的。
      与此同时,太清殿中,鲍朴风尘仆仆赶来。
      他匆匆跪在桌案前:“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快请起!”
      皇上与鲍朴的年龄差距不大。
      开国之初,新帝登基大典上,鲍朴“奉兵符以告老还乡”一事震惊朝野,对新帝本就如师的他,此举使得新帝此后更将其视为兄长,一直以来尊敬有加。
      待鲍朴站定后皇帝才斟酌着开口:“那宋氏,仗着朕的宠爱,如今恃宠而骄竟敢抗旨不尊!”他转了几下扳指,负手而立,“朕深知不可耽于情爱,但对宋氏,朕又……朕,儿时起便认定了她,除江山社稷外朕最珍爱的就是她,后宫嫔妃众多朕却待他如初,古今历代王朝,上天入地她再找不到朕这么一位情深至此的皇帝,可她一而再再而三不把朕放在眼里……”
      鲍朴低头不出声,皇上看了他一眼回到桌案前,缓声道:“让太尉大人见笑了,只是朕信得过又能诉衷肠的也就您一人。”
      “皇上垂爱。”
      这四个字后鲍朴便不再多言,皇上没等来他的后文才追问:“大人觉得此事朕该如何?”
      鲍朴跪下道:“后宫之事臣不敢妄言。”
      “朕从不怀疑你的忠心,此事是朕主动提的,如此,太尉大人也不愿帮朕?”
      鲍朴手掌覆地,干脆不说话,只磕了个头。
      皇上自嘲苦笑道:“你们,好,好得很……现在连太尉大人您也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这开国新君没有父皇当年驰骋战场的英勇,这高位名不正言不顺,坐得毫无威望是吗!”
      “皇上慎言。”
      “出去!”
      闻言鲍朴直起身子解释:“皇上,臣并非不愿提议,若是官场朝堂之事,臣定当知不无言言无不尽,但宋美人一事……”
      君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心头恼怒,“朕叫你出去!”
      “……”鲍朴又磕了一个头,“臣告退。”
      鲍朴前脚刚走,皇帝抬手就拂去案前的奏章,小摞的纸张散落一地。
      披香殿内宋氏饮酒微醺,不知太清殿种种。
      忽而屋檐上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唤,宋氏眼睛一亮,急忙起身,没让侍女跟着,她看向那檐上的青灰鸽子,笑颜舒展:“是綦郎让你来找我的吗?”
      鸽子飞到她身旁的栏杆上,从爪子处有一竹筒滚落,宋氏见状,小心翼翼捡起,等她再直起身子时,那鸽子已经毫无留恋地飞走。
      她打开竹筒拿出字条,其上写:
      适才君王召见,大怒,于后宫之中务必谨言慎行,切勿惹怒龙颜致朝不保夕。
      宋氏仿佛没看见纸条上所写,她把字条置于心口,眉头舒展,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綦郎心里有我。”
      纸条拿回屋内,她掀开被褥床垫的一角宝贝地捧出两个巴掌大的木盒,把纸条小心翼翼地铺平再放进去。
      “娘娘……还是烧了吧。”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宋氏身侧,“这些东西早晚是个祸患!”
      宋氏无所作为,自顾自的将木盒收好,“小桃,你在我身边多年,又是唯一一个随我进宫的。”
      “奴婢明白娘娘心中另有归属,可这次不同,皇上像是铁了心,若是……”
      宋氏:“你且起来。”
      被叫做小桃的丫鬟只好起身立在一侧。
      “我这一生都是在为爹娘、为整个家族而活,他们从我出生起就布好了局,我从没为自己活过,那年一纸诏书踏入这宫门,永生永世为笼中鸟,再无出路,而綦郎是我唯一的念想,心里唯一觉得自己是活人的念想。”
      小桃:“娘娘莫要如此悲观,一定会有出路的。”
      宋氏苦笑着摇头,“哪里来的出路?除非国破,他从那位置上下来。”
      “娘娘!”小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氏目视前方萦萦生起的香炉烟道:“无事,若他日东窗事发,也算解脱,那时我定会保你无恙,绝不牵连任何人。”
      “可是娘娘……”
      “小桃,连你也要剥夺我这最后的希冀吗?”
      此话一出,小桃便知接下来说再多也无益。
      两厢静默。
      宫门外,夜幕即将升起,盛齐扈才拖着微醺的方士瀛回到酒楼,他看着高高的窗柩连声叹气,若是他一个人上完全没问题,可这还驮着一个醉鬼。
      他拍了几下方士瀛的脸,“喂,到了,咱们要爬上去,你自己能行吗?”
      方士瀛闻言抬眼看向酒楼厢房的窗,转头毫不犹豫伸手一揽盛齐扈的腰肢,固定在怀里,没几下便轻轻落在窗沿。
      房中歌舞升平顿时戛然而止,歌女舞女们齐刷刷看过来,盛齐扈感觉自己瞬间被冻上,他四肢僵硬地脱离方士瀛的怀抱从窗沿跳下来,对着一排目光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还舞着呢,哈哈哈,尽职尽责,有赏,重重有赏!”
      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些银两放到桌上,“来领赏吧!”
      歌女舞女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
      盛齐扈又催促了一遍:“都愣着干嘛?来拿呀!”
      这才有人上前拿了赏银道谢,其余人见状纷纷动作起来,每个人口中重复着“多谢盛小公子!”
      “不客气不客气,以后要常辛苦你们!”
      他身后的方士瀛已经坐在椅凳上,似乎还有些发昏,一只手正支在头一侧闭目养神。
      “方士瀛,你还行吗?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不然外面那些人要怀疑。”
      方士瀛道:“走吧。”
      “等等。”盛齐扈拦住他。
      方士瀛蹙眉望过来。
      盛齐扈把假面递过来,“你的脸……”
      “……抱歉,忘记了。”
      盛齐扈轻声说:“诶,你酒量这样差,下次可不敢叫你喝酒了。”
      看到方士瀛戴好面具,他才随意拉扯了几下衣衫准备开门,手已经放到门框上了,又转过头嘱咐:“一会儿直接跟着我,去兰苑。”
      见方士瀛还有点浑浑噩噩,盛齐扈耐心补充道:“你现在顶着的这张脸是我那小伙房中小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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