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海记》刘珍妮

36、披头散发打工妹

　　告别了文仁奎后，文仁音急需一个新的帮手，不然她就算成功了也难以脱身，于是不得不将找到幺儿的计划提到日程上。

　　她这次身边没有需要休养、照顾的病号，索性放弃租赁马车，买了匹马独自上路。

　　首先，她回到了曾经海妖族连接人间的结界处，那里原来是一处荒废的草原，现已被开荒成了田地，她曾经抚摸过的那头黄牛正戴着农具犁地。

　　她不忍心多看一眼，于是顺着记忆中水流的走向一路奔驰。

　　没走几天，她开始囊中羞涩，不得不停下来为生计奔波。

　　“快到秋天了，找什么活计比较容易呢，去帮人收麦子？还是再等两天去给‘秋后斩首’的无头鬼们收个尸、超个度什么的赚笔大的……”

　　文仁音啃着白面馍馍，一口馍馍一口野果，吃得还挺香。

　　当她吃完手上的食物时，也摸到了镇上招工的地盘，并自觉地排起队。

　　“原来这么多人在等工作啊，大哥，这里的工资是不是挺高？”她好奇地问排在她前边的青壮年男子。

　　没想到男子不仅没回答她的问题，还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弄得文仁音火大。

　　“转回去，再乱看我喊非礼了。”文仁音不甘示弱地瞪了过去。

　　男子嗤笑一声，挑衅地又看了一眼，才慢吞吞地转过身。

　　文仁音攥紧拳头，思量着要不要修理他一顿，又不太想惹出太大动静……

　　这时排她身后的女孩抓住了她的手，摇头示意“不要”。

　　“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失业的人都是穷鬼，要是碰上个无牵挂的，拉着你一块死，多不值当。”女孩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好吧。”文仁音不想驳了女孩好意，便懒得于男子计较。

　　“你是做什么工的？”女孩又问文仁音。

　　“我也不知道，领到什么活儿就做什么，我不太挑剔的。”文仁音想了想，老实答道。

　　“你这个小娃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做得了什么活儿？若是做奴婢，可以直接往前再右拐三百米，王大财主家的丫鬟刚死了两个，你可以去补位；若是卖身，前面那个巷子看到了吗？最里面是家破窑子，去哪里做姐儿，以你的姿色一天接十个应该不是问题。就别来瞎占位置了，你做不来。”排文仁音前面的男人忍不住回头嘲讽，语气既轻蔑又下流。

　　文仁音怒极反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知道你从何得知。够胆子就跟我比掰手腕定输赢。”

　　男人扑哧一笑，“就你？别到时候输了满大街喊我欺负人。”

　　“不喊。”

　　“哟，那也不能白比，得定个彩头，你敢吗？。”男人吊儿郎当地吹了吹胡子。

　　“为何不敢。”

　　“好呀。”男人暧昧地给文仁音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排队的工友和围观的路人，“这小娘们主动要跟我比掰手腕，还答应了定彩头，大家听明白了，可要给我作证啊！”

　　“听明白了，你们尽管比，在场的都是证人。”众人纷纷回应，对这个热闹很感兴趣。

　　“好！我若是赢了你，你要么嫁给我做婆娘，为我生小子、操持家务；要么去窑子里做姐儿，做到赚的钱够我娶老婆为止。”男人大言不惭道。

　　这时周边看热闹的人有的开口指责他欺负女人、没有廉耻，但男人始终不以为意。

　　“你若是输了，我也不为难人，挖去你这双眼睛便罢。”文仁音淡然道。

　　“好！老子这双眼不值钱，小娘们还是心软了。”男人仰天大笑，将对文仁音的鄙视贯彻到底。

　　“废话少说，快开始吧。”

　　二人退出队列，到隔壁粉摊儿借了桌椅，开始掰手腕。

　　精彩的一幕很快就等到了——尽管这和大家设想的有些出入。

　　男人的肤色如同搅翻了染缸，青红相交，青的是筋，红的是脖子，面上发白。

　　终于，文仁音给了他一个痛快，将他的手腕掰倒在桌上。

　　“太好了！姐姐赢了，姐姐赢了！”原来排在文仁音身后的女孩不知何时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开心地欢呼。

　　“切~”男人的工友们夹带着复杂的情感来看这场热闹，心里既希望男人能赢，又不希望他真得了彩头，此时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败给一个口口声声瞧不起的小姑娘，只觉得好丢脸、好晦气。

　　“大伙儿按住他，我要挖眼珠子了。”文仁音亮出指甲，摩拳擦掌，将不怀好意的笑容还给男人。

　　男人的工友争先恐后地抢了这极好的泄愤机会，将男人死死按在桌上，等着文仁音来抠。

　　“哟，竟然不求饶，还挺硬气。”文仁音觉得有些新鲜，毕竟男人若是没了眼珠子，很可能就再也无人雇佣他，坐吃山空后就只能沦为乞丐，很难活过这个冬天。

　　“输了算我倒霉，但是向女人求饶？我呸！来抠我眼睛啊！小娘们儿，我才不怕！”男人大吼道。

　　文仁音算是服了——原来真的有人宁可变成残疾，也要坚持对陌生女子的恶意，真是无可救药。

　　但看到男人工友穷凶极恶的眼神时，她突然明白了。

　　这群人显然是一路货色，不知为何对女人深恶痛绝，若是男人跟她求饶，回去后必然遭到这群人的殴打和排斥。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还不如逞一回英雄。

　　外面的世道竟然已坏成这样，文仁音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让你先跑几步，数到十，再让我的马去追你，若是追上了，我不仅要抠掉你的眼睛，还要斩断你的右手，若是没追上，我可以不伤你，但你也不准再出现在这个镇上了。怎么样，要这个机会吗？”文仁音无聊到抠手指。

　　“好。”男人不傻，立马抓住了这个求生的机会。

　　男人用尽全力跑出此生最快的速度，当文仁音数到十时，早已消失无踪。

　　她没有让马去追，而是飞快回归到招工的队伍——她抢到了前排！

　　文仁音一扫阴霾，开始期待着工作。

　　围观的众人一阵唏嘘。

　　轮到文仁音时，她模仿着前面的人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阿蓝，十六岁。识字，力气比男人大，会……”

　　“你会绣花吗？会梳头吗？会弹琵琶唱客人爱听的那种淫词艳曲吗？”牙子打断了文仁音的自我介绍，“我方才凑热闹，知道你的力气很大，但是你要做男人的活儿吗？”

　　“为什么做工还要分男女，他们做得，我做得，不就可以了吗？”文仁音好奇道。

　　牙子叹了口气，“你家条件应该挺不错吧，虽然不知为何要出来找工做，但是显然你对很多东西一无所知。你就算做得了男人的工作，难道睡得了柴房、大通铺吗？那可是一群男人啊，就不说脏不脏、臭不臭了，就说你敢闭眼吗？”

　　牙子家里有个独生女，虽然常常遗憾婆娘没生出儿子，却也接受了现实，眼见女儿一天天长大，他愈发操碎了心，所以对文仁音说的话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

　　文仁音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她既不会绣花，也不会梳头，更别提唱那种曲子……

　　“多谢指教，是我愚钝，打扰了。”文仁音尴尬地溜出队伍。

　　在这儿是别想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她打算到饭馆问问，有没有需要端茶倒水的、打扫卫生的。

　　“把脸弄黑一些，换身旧衣服，会不会好一点。”文仁音以少得可怜的入世经验努力开展起大思考。

　　一阵争吵声打破了她寂寞的思考，惹得她回头看去。

　　“章爷啊！你不能过河拆桥是不是？我之前受雇于你，哪一次不完成得漂亮？上回真不赖我，是扔弃的婴儿太多，给的香火祭品又太少，人家不干哩！”一名形容枯槁的中年婆子对着牙子直喊冤。

　　“你怎么还有脸来我这儿？走走走！看到你就晦气！上回我贴了多少钱请师傅善后你心里没数吗？没找你还债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章牙子破口大骂，一个劲儿将婆子往外推。

　　文仁音适时钻了出来，将二人分开，露出微笑：“是哪户人家需要超度吗？这个我擅长，来找我。不相信新手？那我打八折总行了吧，两成回扣收好不谢。”

　　章牙子扶额，“你也赶紧走！丫头片子别来凑合这种事，小心被野鬼吃得骨头都不剩，没处哭去！”

　　文仁音笑嘻嘻，“我不怕鬼呀，不然婆子背上箩筐里的那一只，我把它揪出来让大家瞧瞧好了！”

　　婆子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那是老婆子早夭的女儿，灵体受妖怪所害，伤得厉害没法投胎。我将她随身携带，养灵十几年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大功告成。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这一席话震惊了所有人——这个一问三不知的丫头片子竟然真是玄门中人？

　　文仁音很是内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的女儿一定会投个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