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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十一章 争美人一掷千金 数门第仗势欺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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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小看了本少爷,区区五百两不值一提。”朱子齐摆了摆手,身旁站着的小厮急忙递过来一张银票,朱子齐看也不看,让他直接给李管家送上去,嘴上说道:“银子给你了,把明月姑娘请出来吧!”
李管家接过银票看了看,正是京城最大票庄四方财的字号,上面朱漆的红印很是醒目。
“多谢朱少爷赏赐,醉红楼上下老小谢恩啦!”李管家大声喊了一句,就听得四面八方忙碌的堂倌,小娘,打杂,端茶的都齐齐放下手上的活计,向着朱子齐的方向,齐刷刷地喊道:“谢谢朱少爷赏银!”
“好,好。”朱子齐满脸笑容,对着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再拿五十两碎银赏他们。”
李管家这时走到朱子齐身边,恭敬地开口请示道:“朱少爷,请移步雅阁之内,欣赏明月姑娘跳舞。”
按说这些京城里面有名有姓的官家子弟,在这醉红楼里都有专门的雅阁,寻常功夫不会跑到大厅里面凑趣,可这朱子齐却偏偏好个排场,总是嫌弃雅阁里间不够热闹,只喜欢在大厅里厮混,尤其是洒银子的时候,看着那些酒客们放光的眼睛,就愈加高兴。
这明月姑娘是醉红楼新出的节目,自然不会拿到大厅里面给众人来看,自然是要出了银子的恩客移步雅阁之内,贴身表演才是。这个道理朱子齐还是晓得的,尤其是在这么多双眼睛的关注下,朱子齐心里这份得意就更不用说了,直直感叹这五百两银子花得真值。
他站起身,正要随着李管家离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朱子齐还未转过身去看清楚来人,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眉目清秀的小厮几步走了上来,伸手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李管家,嘴上说道:“我家少爷愿出一千两纹银,买明月姑娘在大厅内跳舞,与众位朋友一同观赏。”
这一变故斗生,不止是朱子齐,就是李管家也是吃了一惊。他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小厮的银票,而是不错眼的看着朱子齐。
这京城里面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公平公正,童叟无欺,特别是这醉红楼,尤为在意客人的前后顺序。之前是朱子齐先拔了头筹,后面再有加价者,也得看看前面客人让是不让才行。
果然,承平侯朱子齐岂吃过这种暗亏,已经到嘴里的鸭子还能再让它飞了不成?若说在这满京城之内,拼银子多少,咱们承平侯敢认第二,可是没人能认第一。不知道是哪个外乡来客不识好歹,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今日若是不叫他见识见识京城官家子弟的豪横,可真是对不起历代列祖列宗。
就见朱子齐一摆手,挡住那个小厮伸过来的银票,看着李管家说:“本少爷出两千两银子,请明月姑娘在大厅里跳舞。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各个都能欣赏。”
还没等李管家说话,就听那个小厮又说道:“我家公子愿出三千两银子。”
“你,你小子这个不开眼的,是不是找打?”朱子齐瞪着眼睛看那小厮,李管家生怕这小侯爷一时气不过,直接动手。他向前迈了一步,插在二人之间,伸手把刚刚朱子齐给他的五百两银票还了回来,嘴上却安慰道:“小侯爷莫要生气,来到醉红楼就是为了找乐子的,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侯爷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自然知道我们楼里的规矩,若是两家客人争姑娘,一向是价高者得之。请侯爷莫要着急,待得小人唱价,您抢了去便是。”
李管家一面说着,一面搀扶着朱子齐重新回到座位上,又命一旁站着的小娘端上茶来,然后自己转身重新又走回台上,看着下面大声说道:“各位客官,今日承蒙大家厚爱,明月姑娘深表感激,无论是哪位老爷出了银子,明月姑娘都会在大厅内,为众人献上一支舞,再加唱一支域外边塞曲。”
“好,好。”一时间下面坐着的众人叫好声不停。不用自己出一钱银子,既能听曲,又能赏舞,哪个不高兴?都觉得自己今日是撞了大运,才有的这种福气。
“请大家先安静。”李管家伸手压了压下面的吵声,又接着说道:“刚刚有客人出价三千两银子,还有——”
“我出价四千两!”朱子齐不等他说完话,立时开口喊道。
那个小厮也不干示弱,跟着往上加价。
看着两个人在下面你来我往不停抬价,战豹不屑地撇撇嘴,抱怨着:“当真是个侯爷,家里这银子流水似的供着他败,买个花妓竟然要上万两银子,不知那些边关的将士们,却连十个铜钱也拿不出来。”
“他就是不败家,这银子也到不了边关。”何珩喝了一口酒悠悠地说道:“战老伯那里,又缺军饷了?”
“这段时日倒是没听说。”战豹说着话,用手使劲锤了一下桌子道:“我只是气不过。”
何珩没接他的话,转头看着楼下说道:“这个朱憨子也是不知深浅,天天这么洒银子,也不怕哪天被人盯上绑了去。”
他这话音刚落,在一旁倒酒的堂倌接了口:“二公子怕是没听说,早两年还真有这么个事,不知哪里跑来的飞贼,到了我们京城,惦记上了御史大人家的小少爷,便乘着夜黑风高给悄悄绑了去,留刀寄柬,让御史大人准备一千两银子赎人。”
“哦?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我也不曾听说,你细细说来。”何珩也是来了兴致,听这堂倌接着讲道:“听说御史大人家里闻讯闹翻了天,老太太哭得背过气去,大夫人张罗着筹银子,那可是一千两纹银啊,只给五个时辰的功夫,还不要银票,四方财一时都拿不出来。”
“后来呢?快说快说。”战豹催促道。
“后来啊,听说不过才两个时辰,那伙盗贼的藏身之处,便被战大都尉给找到了,手起刀落几下子,就把御史大人的小公子给完好无损地送了回去。后来战大都尉就放出话去,告诉那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毛贼,在别处作案他不理会,但到了京城,各个都要老老实实的,不然有一个算一个,让他们站着进来,横着出去。所以啊,咱们京城能过得这么安稳,都靠着战大都尉呢。”
“哇,这件事战大哥未曾提过?”何珩看着战豹问道。
“没有。”战豹摇摇头说:“他在家里,极少提起公事。”
何珩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楼下乱了起来,茶盅盖碗跌落破碎的声音依次传来。这二人急忙探个身子出去张望。
原来是那朱子齐与小厮争价,争了许久也没个头绪,不免心里憋闷,抬手就是一拳。他本是酒色堆里泡惯了的人,能有多大力气,没说打到人,自己反被撞得跌了一跤。这下子跟着他的人都不干了,一拥而上把那小厮掀翻在地,都冲了过来你一拳我一脚,打个不停。
那小厮显见也是有些来历的,不用自己说话,跟着的人便围了上来,你推我攘,照着朱子齐的脑袋砸了几下。
醉红楼是见惯了这个场面的,当下堂倌伙计数十人一起涌了出来,两下里一隔开,各自劝说几句,大体上也就散了。可偏偏今日朱子齐被人打得狠了,让伙计给分开之后,坐在椅子上不停喘气,摸摸额角,已是滴下血来,他一个圣宁国唯一异姓侯爷,如何受过这等委屈,又是在这样一个风流场地,被人打得落了血迹,日后还怎么在此耀武扬威?
他心里脾气一上来,立时就站起身,推开伙计递过来的帕子,抬手叫过身旁跟着的几个随从护卫,转身一看,那个和他抬价的小厮就站在两个桌子外,正被人擦着鬓角。看那悠闲的样子,仿佛是个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军般得意。朱子齐心里的火气越发冒了上来,转身就奔着那个小厮走了过去,刚走没两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他抬眼一看,拦着他的人倒也认识,就是陆达,礼部尚书的儿子,姐姐嫁给了礼部侍郎百里岭为妻,妹妹入选后宫,现居婕妤之位。平素里和自己也算有过两三面的交情,一起喝过酒,看过戏的玩乐之交。
“陆兄,你莫拦我,今日我定要叫这个小子把命留在这儿,赫赫京城之内,我还没见过哪个兔崽子敢跟我支毛呢。”
“小侯爷别动气,跟一个奴才不值当的,他狗眼不识人,冲撞了您,报到九城护卫司那里就是了,让高海去抓人,犯不上您亲自动手,再气坏了自个的身子。”陆达一边劝着朱子齐,一边想拉着他坐下,可偏偏这个朱侯爷执拗劲儿上来,谁也拉不住,一心要把那个小厮给扯过来,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赔罪。
陆达正和朱子齐拉扯着,冷不防那个小厮一个茶碗丢过来,直直砸中朱子齐的肩膀,惊得朱子齐破口大骂,他手下跟着的那些泼皮无赖也一哄而上,纷纷拿起手边的碟碗丢了过去,一时间砸得坐在周围的几桌客人抱头乱窜,挤歪桌子,碰到椅子哀嚎声一片。
也是朱子齐这边人多,不过几下就把那个小厮给扯了过来,一把推倒在侯爷面前,朱子齐抬起靴子蹬在他的脸上,得意地问道:“哪个不长眼的主子,带出来这么一个没规矩的奴才,今天小侯爷就教教你规矩,回去给你家主子好好学学。”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回身去看桌子上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一眼撇到桌角那棵正在滴油的大红蜡烛,抬手就扯了过来,照着这个小厮的左眼便用力捅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朱子齐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小厮烫得什么样子,就听得身后有说话声音传来:“我家的奴才,我自会管教,还轮不到小侯爷教我苏家做事?”
一听到这个声音,朱子齐不由得身子一抖,手上的蜡烛一时没握住,刚好掉在这个小厮的脸上,跟着便传来一声惨叫。
承平侯朱子齐慌忙转身,满脸堆笑地看着苏责,嘴上客气道:“原来二公子也在这里,怪我眼拙,竟没瞧见,该罚该罚。”他嘴上说着客套话,底下却接连几脚踢着站在一旁的家仆,示意他们赶快把那个地上的小厮给扶起来。
“小侯爷不必过谦,苏二不敢劳您大驾替我管教仆人。”苏责一壁说着话,一面命人去把那个小厮扯了过来,抬手造着他的那刚刚被朱子齐烫得满是火炮的脸就是两巴掌。放下手便厉声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谁给你的脸去和侯爷争妓子,想我苏家历代读书识理,门第清白,如今竟被传出在醉红楼用万两银子去争女人,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那个小厮原本也是奉了苏责的命令,才敢下场和承平侯一争高下的,现在自己吃了亏不说,没想自家主子不但不为自己说话,还反过来责骂,心里更是害怕,也顾不得脸上被蜡烛烫得滚疼,当下双腿一屈便跪倒在地上,一边不停磕头一边喋喋认罪。
看到苏责这个态度惩治自家小厮,朱子齐只道是那下人自作主张,无理冒犯自己,再想不到是苏责授意于他,当下心里还感念着苏二公子对自己的厚爱,不由得上前一步,伸手去拉苏责的袖子,嘴上反倒是替那个小厮讲情:“二哥也莫要怪他,原本也是我冲动了,竟和一个下人去置气,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兄弟自来亲厚,没必要因为这个小子伤了和气。”他这边亲亲热热的想和苏责套近乎,不想对方听了他的话,反倒是短眉立竖,肿眼暴突,斜斜嘴角,清凉凉地问了一句:“小侯爷的意思,是我们苏家不配跟您争妓子了?”
“我,我没——”承平侯朱子齐不想这苏责竟会瞬间翻脸,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立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张口结舌愣在那里。就听到苏责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家父不过是个区区的户部尚书,如何配得和当朝圣宁国唯一的异性侯爷去争女人呢?家父已然是没有资格了,我这区区一个校尉,更是连话都不配和侯爷您说了,可是我自不量力了。”
“二哥,怎么突然说起外道话了,咱们好兄弟……”朱子齐还想再说几句挽回一下关系,不想直接被苏责打断:“侯爷,您不必自谦,我们苏家确实比不得侯爷府,就连一个下人,不也是您说打就打的么?”
话已说到这里,朱子齐如何不懂,当下忙接口道:“二哥莫怪,是小弟失礼了,这个小厮的看伤诊费都由愚弟出了。来人啊,拿五十两银子来,给这个小兄弟治伤。”
还没等朱子齐身旁的仆人有所动作,苏责先“呵呵”冷笑两声,开口说道:“五十两?小侯爷真是大方啊,为了一个妓子就能豪制一万两银子,怎么到我们苏家人,就只值五十两了?难道我们苏家人,连个妓子都不如么?”
“这——”就算朱子齐再愚笨,心里也明白过来,苏责是故意找茬来的。五十两银子,别说给一个小厮看伤了,就是再买十个小厮也买得了,苏责分明是有意刁难自己。但转念一想,苏家是什么人家?三朝国丈,权倾朝野,连皇上的面子都敢驳,自己一个光杆侯爷,不过是名声好听,哪里敢得罪人家啊。当下忙改口说道:“二哥,是小弟唐突了,这五十两银子只当给这个兄弟喝茶压惊,看伤的话,我再封一千两银子,给消兄弟赔罪了。”
朱子齐这句话说完,就听得周围坐着看热闹的一圈人,各个惊呼不已。一千两银子,给一个小厮看伤。就算是圣宁国出了名的富贵侯爷,这个手笔也是太大了一些。当真是苏家的狗,都比官家的爷更值钱。
承平侯朱子齐说完这句话,就见苏责哈哈一笑,用手拍着自己的肩膀说道:“小侯爷,当真是富可敌国啊,这一千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了,实在是让人羡慕啊,让人羡慕。哈哈,哈哈哈。”
看着苏责这个样子,朱子齐以为他对自己甚为满意,毕竟这一千两银子花在小厮身上多少,并没有人会在意,不过这苏家的面子,自己算是给得足足的。只要苏家不再记恨自己,那区区一千两银子也不必太过在意。于是也跟着陪笑起来。
苏责笑过之后,看着朱子齐说道:“小侯爷果然是敞亮人,撒手千金这本事,怕是圣宁国内再无第二人了。可是,我们苏家虽比不得侯爷有钱,却也不是缺钱的人,不是说谁手里有银子,就能随便来打我们苏家的人,我们家里人犯了错,自有家法处置,容不得旁人动手。”
“那,那,你,我已经给了一千两银子,你还要怎样?”朱子齐听着苏责话茬不善,忍不住哆嗦着开口问道。
“侯爷放心,我们苏家也不是仗势欺人的门第,人家怎么待我们,我们便怎么待人家,绝不会以一当十,加倍讨还就是了。”苏责突然反手抓住朱子齐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小侯爷刚刚将一颗蜡烛整整捅到他的脸上,我便也如此对你做来就是,侯爷请安心,您伤了以后,我也照样赔您一千两银子看伤,我们苏家做事历来公正公平,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