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月亮》云上土豆

20、垃圾回收站

　　一周后的清晨，林家小院十分安静。
　　一般这个点起床的少年，此时早已经开始顺着小溪往下游走了。胆子大点的断头鬼跟着他，打算多送林山君一段路。
　　早秋的溪水水位低，踩进去只没过了膝盖，不过它们顺着山势流下来，水温比普通的静水低了很多。
　　“小君，冷不冷啊？”
　　林山君摇摇头，“没事”。
　　断头鬼闻言默默飘远了两米，他担心自己离得近，林山君会觉得更冷。
　　这条小溪围绕着好几座不同山峰的山脚流淌，最后汇入一道阴暗的小石窟。老爷子在他小时候时常叮嘱他，不可以往这处地方跑，环境脏乱不说，还会因为潮湿有蛇虫鼠蚁。
　　“老爷子倒也没说错，不过这是你们生人看到的表面，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这条小溪汇聚了山野间下沉的浊气，他们流向的位置是污浊不堪的。”断头鬼悠悠飘着，眉间多少有点凝重，“这又和普通魂体的阴气不同，相对来说，与我们的气息也是相斥的。”
　　“那大哥你等会儿早点回去吧。”
　　林山君把裤腿往上卷了卷，抬头看了一眼断头鬼，言语中关切之意明显。
　　“这，”断头大哥不安地皱着浓眉，两眼远视着前方一瞪，“不行，我是害怕没错，但是真的只让你一个人去也太不安全了。且走着，老哥我能行！”
　　“好，那你一定注意安全。”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林山君初出茅庐，几乎完全不懂如何与恶鬼抗衡。他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滑的石块上，一只手拄着木棍的同时，另一只手捏紧了背包的肩带。
　　一人一鬼逐渐靠近溪水尽头的石窟，林山君腿上传来的阴浊之气愈发明显，断头鬼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翘。
　　林山君看着他有些颤悠的魂体，“大哥，你退后一段距离休息一下，我进去看看先。”
　　“没事，哥我能扛住。”
　　断头鬼挥挥手，硬着头皮又往前飘了半米。
　　“那我尽快，你在外面先等着我。”
　　林山君看向眼前约有一米五高的通道，弯下了腰。
　　溪水流到此处时已经汇合到了中间，通道两边出现了足够一人走过的泥路。这小路潮湿粘烂，林山君一脚下去，便踩出了十公分深的脚印。
　　手电筒顺着通道的方向探去，溪水由原本的清澈在这里变得浑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漂浮物在水中时上时下，灰败的、腐烂的，像是泡水的旧衣服，又像是丝丝缠绕的头发。
　　林山君抬起被污泥沾满的脚，往前跨去的步伐开始变大。
　　脚下的触感和目光所及的不明物，让他心中开始出现明显的不适感，尤其是通道深处不断散发而来的浊气，似乎已经浓到让他的鼻子都嗅到了。
　　“好臭——”
　　林山君嘴唇轻动，眉头微蹙。
　　继续顺着通道前进十分钟左右，泥路逐渐被碎石覆盖，可踩踏的区域也变成了一小块平地。
　　“这里是……”
　　林山君有些轻微的失语，眼前的阴暗超乎他曾在山中的任何一处所见。
　　石窟的空间不算大，仅差不多是两个林家小屋的体积，所见之处几乎堆满了“东西”。不过说是东西并不准确，林山君肉眼能分清楚的，只有一些掩着泥沙的破旧衣物，和分布四处的腐烂白骨。
　　像是一垛又一垛的小山丘，紧紧靠连着，下脚时甚至有些局促。
　　林山君警惕地抬眼巡视着四周，背包里的面具已经被他拿到了手中。年轻人额前难免地开始渗出细汗，脚下的步子也变得紧张。
　　“小君！小君！……”
　　“我没事！”
　　林山君压下喉咙里的迟滞，大声回应着石窟外的断头鬼。
　　霎时间，石窟中阴风骤起，地上的旧衣物被吹得翻动。
　　“这次，又是什么小零食？”
　　像是一阵阵的塑料袋哗啦声之后，一道极致沙哑干涩的声音出现，伴随着凛冽的阴气席卷了整个石窟。
　　林山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后退一步，他抬起手肘挡住双眼，下一秒，林山君整个人就被卡着脖子拎了起来。
　　“呃啊——”
　　林山君匆忙地胡乱扑打着脖颈上的束缚，接近于窒息的状态让他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情景有点恍惚，林山君挣扎之中勉强看见了浊气里的黑影。
　　“一只新鲜的活人……”
　　恶鬼身上褴褛破旧，浓重的阴气几乎凝成实体，一滴一滴顺着破烂的衣角低落在地。眼前的鬼已经分不出性别，他蓬头垢面的脑袋上，林山君只能透过发丝间看到一只红色的眼睛。
　　他的眼神，偏执极恶，还带着几分玩味和嘲弄。
　　“你——”
　　林山君艰难地冒出了半个音，双脚不停挣动，慌乱之中，他抬起茶棍有些无力地对着恶鬼挥打。
　　“啊！”
　　茶棍的柔和气息在与魂体的接触中灼伤了恶鬼的胳膊，他的手上一烫，林山君的脖子顿时被松开，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顺了几口气，林山君立刻将手中的面具覆在脸上。
　　森然的正气从他的身上出现，林山君将身子站直，他眼中的恶鬼透过面具逐渐显出了真实的样子。
　　手臂上被烧灼出现灰色的烟气缓缓升起，林山君看清了恶鬼那满是伤疤的脸。他皱紧了眉毛，眼中的憎恨几乎化为实质。在看清林山君脸上的面具时，恶鬼的魂体出现了难以觉察的瑟缩，然而在感知到林山君身上突然出现的正气时，他又有些得意地笑了。
　　“可怜的小娃娃，随便带别人的面具，可是会死人的喔。”
　　这判官面具做得惟妙惟肖，但偏偏尺寸似乎不怎么合适。林山君尽管身形高大，面目俊气，但这一身穿着显示他就只是这山野间的一个小乡巴佬，不可能有多少本事。
　　恶鬼在这里待了少说百年，尽管没亲眼见过能够驱鬼弑恶的鬼戏传承者，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林山君的稚嫩。
　　“我只是想找一样东西，前辈，我无意打扰您。”
　　林山君微微躬身，他握紧了茶棍，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恶鬼听了这话，颇有些烦躁地讥笑出声，“无意打扰？”
　　恶鬼低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垃圾”，“这些都是你们这些乡下人无意打扰弄出来的垃圾！这是老子的坟，不是他么的回收坑！”
　　林山君有些踌躇的收回茶棍，目露纠结。
　　“要不您先休息，我找到东西就走？”
　　“轮到你命令我？”恶鬼上前两步，一爪子挠过去把林山君掀翻在地。
　　面具承受不住这道冲击，再次顺着原来的痕迹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