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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霞梧村 ...

  •   二人安置好车马后,就往山上的村落里走去,这里村户少不说,仅有的几户人家还都大门紧闭,连个鬼影儿也没见到。

      姜沅疏自觉这般乱转毫无意义,索性便挑了一家上前敲门,敲了几遍都没人回应,她便闭目屏息感知了一下。

      “这不是有人吗。”姜沅疏撇嘴嘟囔道:“那我只好不请自入了,慕珂,快来!”

      姜沅疏拉起慕珂,两人收敛气息,动作轻巧地跳到院旁的一株榕树上,屏息偷听。

      屋内传来一个男人颤抖的声音,那声音道:“刚刚、刚刚是不是有人敲门,咱……咱们要不开门瞧瞧?”

      另一道声音响起,是个女人的声音,她道:“别开、别开了,谁知道门外是什么东西,呜呜——”女人话音刚落就哭了起来。

      男人一时没再接话,只长叹一口气。

      姜沅疏心想:奇了怪了,不就敲个门吗,至于么,能有什么山野精怪出来捉人吃吗。她按下心中疑窦,继续耐心听着,但是屋内两人再无交谈,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和男人的叹气声,伴着纺丝的“札札”之声。

      姜沅疏又在树上等了会儿,见确实再无其他声音便准备离开,这时,慕珂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顺着慕珂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约莫三五里的地方,有处人家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

      二人对视片刻,十分有默契地从树上跳下来,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眨眼间的功夫,两人就已经站在院门口了。

      这院子不大不小,只围了一圈木篱笆,正中的小竹屋也是简单朴素的样式,只有一间偏房和一间正房。此时正房的门开着,屋内一片漆黑,几乎不能见一物。

      姜沅疏正想着要怎么进去,她环视四周观察着这里留下的痕迹。忽然,一抹萤豆火光亮起,她看向房内,正对着门有一张木桌,一只蜡烛立在桌上。借着火光姜沅疏看清了桌后坐着的人,是个老妪,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者说,就算有,旁人也很难透过这几十年岁月留下的褶皱看出什么来。

      已经是黄昏日落了,在这样没什么人气儿的小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个老妇人,再配上这昏暗的火光,实在很像志怪故事里会有的开场。

      不过好在姜沅疏不是一般人,她和慕珂谁也不是需要照顾的人,二人对视一眼便走了进去。

      姜沅疏站在房门前道:“晚辈叨扰了,还请恕罪。”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活像破旧的风箱。那老妇人道:“进来吧。”

      得到了允准,姜沅疏也不扭捏,进了门利落地坐在老妇人对面,慕珂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这时她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妇人,只见妇人一身暗紫色衣袍,身上多配银饰,姜沅疏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她道:“不知前辈在此等候到底所为何事?”

      “前辈。”老妇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怎知我是江湖人?你又怎知我是在等你?”

      姜沅疏不卑不亢道:“晚辈虽见识短浅,却也还看得出前辈气度不凡,灵力深厚,不是一个深山妇人该有的。而且我观前辈衣饰形制特别,看着不像是江南人,倒像是南疆那边的装束。”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旁的,这村里人对外来者多有忌惮,家家门户紧闭,倒也不是谁都有胆子像您这样屋门大敞的。”

      “甚佳。”老妇人笑了笑,一瞬之间神色竟变得柔和起来,她起身拿起蜡烛将屋内的几盏油灯点亮,方才还觉得阴诡的气氛立时便消散了。

      “你倒是大胆敏锐。”老妇人拿着烛台复又坐下,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二人添了道茶水:“这村子原叫霞梧村,依山而名。我在此生活多年,这里以前可不是这副光景。”

      姜沅疏试探着问道:“前辈可愿告知这其中往事吗?”

      老妇人听罢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能查到这里,难道就一点内情都不知晓?”

      姜沅疏顿了顿道:“不瞒您说,我不过误打误撞来到此地。”

      老妇人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倒是也没出言拆穿姜沅疏。她叹了口气低声讲述道:“扬州地处江南原就是一片太平繁华之地,不仅仅是州府和几处郡县,哪怕是霞梧这样的乡野之地也曾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人们每日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生活倒也平淡安然。但就在三年前,扬州改换了太守,自此这些乡野之地便都一个个地没落了。”

      “这又是为何?可是与那前太守有关联?”姜沅疏问道。

      老妇人答道:“三年前夏,扬州发了水患,前太守忙于治理。月余后城外山野里的村子便频繁有人失踪或暴毙于村内,尸体大多死状可怖,且不明死因。前太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之安顿水患流民脱不开身,只得上报朝廷。然而朝廷亦是无法,对外便只能称是水患引起的疫病。”

      “前太守因此屡遭弹劾后被贬,他在任数十年的治理之功也无人提及,直到现任太守黄生任职,此事才算了结。”

      姜沅疏道:“先前我在城内也有耳闻,说听说现太守是个为民谋福祉的好官了,在任几载政绩斐然,远超从前。”

      “现太守黄生,镜水村人。自幼孤苦,靠村里百姓拉扯长大。三年前科举时,连中三元,后任扬州太守。”妇人喝了口茶,丝毫不在意冷茶苦涩,她继续道:“你在坊间能听到的传闻大多如此,但甚少有人知道内情。”

      姜沅疏问:“既然此事知之者甚少,前辈又是如何得知?”

      妇人觑了她一眼,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这不重要。你只需知晓,这其中牵扯的势力不止江南,还有南疆和中原,黄生不过是个傀儡。”

      姜沅疏闻言一愣,她道:“中原?南疆我倒是不稀奇,怎的中原也牵涉其中?”

      “你在中原生活多年,想来不会不知晓雁舫。”妇人淡淡道。

      “自然。雁舫原是京城凌河上的商船,明面上是皇家皇商,时有律法让利于民,鼓励民间交易,充盈国库。”姜沅疏哼笑一声:“实则在舫内设立暗阁,做朝廷的鹰犬罢了。”

      “到底是凡尘外的人。”妇人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暗阁在江湖上的名头?是赏金盟会。当年黄生并非春风得意的新科状元,不过是个春闱末甲,何以能为一州太守?还不是有赏金盟会在背后推波助澜,替他黄生逆天改命、偷天换日。你猜猜真正的状元到哪里去了?那赏金盟会便是个低等修士拿人钱财替人卖命的去处。”

      姜沅疏皱眉:“修士?哪怕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也甘为朝廷鹰爪,为凡人所驱使么?”

      老妇人喝了口茶摇摇头道:“不是每个人在修行一途上都有你这般天赋。”

      姜沅疏做出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哎呀,我也就是,那个,随便修修,哈哈。”

      “没夸你。”老妇人看也没看她一眼继续道:“这世上大多数连叩开那扇门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低等修士说好听些好歹是入了道门,说难听些也不过就是个有点灵力的江湖人。便是人皇少时曾在浮玉山修行,也不过一介普通内门弟子的资质,连江湖势力在他的画舫上动手脚都无知无觉。到底是肉体凡胎,光是维系偌大一个国家的安定便已让他夙夜忧虑了,哪里管得了这些。”

      姜沅疏坐着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妇人又叹道:“可惜,可惜。”

      姜沅疏遂问道:“前辈可惜什么?”

      “可惜雁朝自开国以来,并无女主。不然,老身冷眼瞧着当年的长公主就不错,资质魄力与她兄长相比都更胜一筹。不过后来北疆十八郡联合作乱,公主逼不得已下嫁和亲,后又在和亲途中出逃,生死未卜。”老妇人抚掌而叹:“若是长公主还在世,不知又有怎样一番事业呢?”

      闻言姜沅疏眼皮突地一跳,然后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您都打哪听来的这些江湖异闻啊?哈哈哈……”

      姜沅疏的神情虽只异样了一瞬,但还是被妇人收于眼底,她却并不显露,只是高深莫测地笑道:“不过略长你些年岁罢了。”

      眼见着天黑了,老妇人开始下逐客令了:“好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想去太守府便去,日后无事莫要再来。”

      姜沅疏挑眉,心道真是撞了鬼了,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不过确实也打探不出什么了,还是眼下的事要紧,姜沅疏也懒得纠结,恭恭敬敬作揖道谢,准备打道去太守府:“晚辈多谢前辈仗义相助,前辈仁德之心,晚辈敬服。天色既已不早,晚辈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老妇人目送着姜沅疏离开,这小兔崽子得了便宜不说,临走还要阴阳她两句,当真是胆大妄为。她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许怀念。

      姜沅疏前脚刚迈出去,又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妇人语气平淡:“人生须臾一瞬,原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姓名尊号都是虚妄,皆如过眼云烟,无需挂怀。”

      姜沅疏注视了老妇人片刻道:“晚辈告辞。”

      直至姜沅疏离开村子,那老妇人所在的小竹屋内,原本闪着火光的油灯一盏盏熄灭,只剩桌上的烛台还闪着微弱的光。一滴蜡泪落下,连那点烛光也渐渐消失了。

      她就静静地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她说:“别再来了,玉芙珠。别再来了。”

      老妇人语气平淡,却透着说不出地疲惫,一时倒也听不出别的情绪,不过就眼前此情此景而言,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米,玉米,好吃的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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