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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镜水村 ...

  •   待姜沅疏进入正厅后,远处一间荒弃的宅院里走出一个人,赫然是方才城楼上的白衣人。只见那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白衣白袍,又负一柄长剑,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作派。若忽略他跟踪尾随的行径,倒也像个正人君子。

      可惜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并不是来行侠仗义的,他正准备去偷听人家墙角。

      此时,姜沅疏则在正厅翻尸体翻得不亦乐乎,丝毫不觉自己也做了一把捕蝉的螳螂。

      黄雀自然乐见有人代劳,反正修士五感好得出奇,便随意寻了个隐蔽的高处旁观。

      姜沅疏是半点忌讳也不讲究,此刻正巡睃屋中,这里的尸体有的不过几天,有的大约一月有余了,都是些没有灵力的凡人。姜沅疏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倒也不气馁。

      思虑片刻,姜沅疏走到一具尸体前蹲下,她开口道了句:“得罪。”脸上却并无什么歉疚之意,动作坦荡得很。

      她挑开尸体的衣襟,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衣襟上隐约能看到些许淡紫色的痕迹。她将尸体挨个挑了一遍,不出所料,所有尸体的衣袍上都有淡紫色印痕。

      “是那紫长虫。”姜沅疏语气十分笃定。这下她倒不知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了,原本要等的驿使没等到,谁承想半路窜出来的江湖败类又与此事有干系。因而姜沅疏没蹲到驿使的懊丧心情又舒畅了几分:“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拍拍手站身来向外走去,将院落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见再无所获便转身离开,便也并不多做停留。

      才踏出院门,姜沅疏便察觉到一丝生人气息,她只停顿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并未让人看出异样。她一面在这荒废的山庄里四处乱逛,一面盘算着怎么解决这条不知打哪跟来的尾巴。毕竟还不知晓那人抱着什么目的,犯不上现在就打草惊蛇。

      村子不算大,左不过半个时辰,这里就被姜沅疏摸得透透彻彻。不大点儿的庄子竟然全是尸体,更有甚者已经化为一具白骨。

      姜沅疏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满地残尸败蜕,她只觉得自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拿这里当义庄吗,一村子死人,连个守尸的活口都没有。”姜沅疏状似不经意地小声嘀咕,七拐八拐地扭进一条巷道,而后飞快地施了个障眼法。

      这时,方才一直做“梁上君子”的白衣人也追来此地,他一直自恃灵力高强,且先前在扬州城内隐藏得甚好,因而并未怀疑眼前是否有什么圈套,一头扎了进来。

      但这白衣人显然也并不是全无防备,他一时未见姜沅疏的身影,当下心中便了然,不过姜沅疏并未给他机会——那白衣人只觉得颈间一凉,若不出他所料,想必是方才的那把弯月匕首。

      果不其然,姜沅疏的声音此时从身后传来:“这位少侠更是好本领,跟了我一路了吧?”虽然是询问的语句,但语气却很笃定。

      那白衣人余光瞥了瞥姜沅疏,将将到自己肩膀的个子,气势倒是很足。他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温声道:“姑娘许是误会了,在下此来扬州游历,初来乍到一时失了方向,若有让姑娘误会之处,实在是在下之过。”说罢,他动作轻缓地转了个身,不卑不亢地向姜沅疏拱手作揖,于是那匕首便正对着他咽喉,看起来似乎十分有诚意。不过尽管面上温声细语,却并不妨碍他开口就是胡扯。

      是而姜沅疏并不买账:“少来这套,扬州城离此地百十里,不知少侠迷的是哪门子的路啊?”

      白衣人见姜沅疏并不好说话,便也不欲周旋,一来他还有要事追查,眼前人不知来路不便出手;二来能不顾自身安危搭救两个陌生人,想来不会是什么歹人。因此,他只思虑了片刻,便有了定夺。白衣人挥手拔剑,但他本无伤人之意,故而只堪堪将匕首打偏。

      匕首被打偏的瞬间,姜沅疏迅速抽出腰间软鞭,手腕一翻,同时催动灵力,软鞭便像银蛇一般缠上白衣人的佩剑。

      那白衣人一直都是一副温和镇定的模样,现下见了这软鞭才终于露出点不一样的神情,他有些讶然。原本想溜之大吉,转瞬间便改了主意。

      几招下来谁也没有讨到便宜。那白衣人脸上被甩了一鞭,伤口上渗出几粒血珠。而姜沅疏持鞭的手也被剑鸣震得一阵麻木,她隐约觉得这人的剑招有些眼熟,正想酣斗一场。谁料这人脚底抹油似的,并不恋战,试探完就想跑。

      他又一道剑风袭来,其中的剑意来势汹汹,姜沅疏以鞭相抗不力,猛地后退几步,白衣人趁机纵身跃上一旁的房檐,那屋子长年累月无人居住因而显得岌岌可危,不时还“咔嚓”几声。但他照旧是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略笑笑说道:“得罪姑娘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有缘再与姑娘切磋。”说完便御剑而去,头也不回地溜了。

      姜沅疏慢吞吞地跃上高处,向那白衣人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她本就无意追踪,虽然有些好奇白衣人身份,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于是她收敛心神,准备打道回府。

      她没有太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里,左右不影响大计就是。

      江湖偌大,原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

      姜沅疏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街市此刻已空无一人。她照旧还是走窗,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商贾之女,这身行头可不像是商贾之家娇养出来的。

      尽管姜沅疏带了面帘,小二未必认得出她就是昨天姗姗来迟的贵客,但那谁有说得准,保不齐高手在民间呢?姜沅疏不想冒这个险。

      她熟练地从窗户窜进来后,一个滚地翻身站起,换了身舒适的衣袍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等着随从探查消息回来禀报。

      此次江南之行,她只带了三两个暗卫,人手紧缺,因此房中此刻寂静一片,左右都去做事了。

      姜沅疏暗自梳理了下近日所得,觉得此事与南疆脱不了干系,但现下不便去南疆,一时间就有些烦躁起来。她原本从中原一路追来,为掩人耳目并不用灵力赶路,一路上差点跑死两匹马,谁料到线索竟然还在更远的南疆之地。

      “南疆,南疆。”姜沅疏在房中来回踱步,她正细想着今日之事的是否有遗落的细节。

      突然,她锤了下掌心:“那两个人!”想起那一老一少,她不免又有些犹疑起来,她总觉得那两人面对修士和诡谲术法的反应奇怪得很,虽有恐惧但却并不深切,仿佛是见惯了似的。

      姜沅疏摸了摸颈间骨哨,正打算吹一嗓子,又想到在客栈怕惊扰到人遂作罢。幸好暗卫倒还算心有灵犀——窗边钻进来一人,正是昨夜做侍女打扮的女子,主仆二人走窗走得都十分熟练。

      “唔,慕珂,你回来啦,有什么发现?”姜沅疏百无聊赖,随意拿起桌上的糕饼就茶吃。

      唤作“慕珂”的女子略一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布包摊开放在桌上。姜沅疏伸头凑过去了瞧了一眼,糕饼也顾不上吃了。只见锦布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片烧焦的布片,姜沅疏伸手捻起来一片,她道:“是那封密信?”她将布片拎起来对着桌上蜡烛的火光细观,随后问道:“查到出处了吗?”

      慕珂点点头:“是中原特有的丝锦,这种锦缎里有一种丝线,取的是中原凌巫山才有的雾蛛蛛丝,传说这种蛛丝制成的锦缎坚韧无比,水火不侵。”

      姜沅疏听罢皱眉问道:“水火不侵?”她脸上满是质疑,只觉得这是中原奸商编出来唬冤大头的。

      慕珂并不是多话的人,她只是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姜沅疏举着布片端详了许久,实在没看出里面有什么神通广大之处,她嘟嘟囔囔道:“少时陆姨教导我礼仪时,我偷翻过些话本儿,里面有一本西游与红孩儿,难道它被三昧真火燎过了?”

      姜沅疏看看慕珂,对方此时正在尽职尽责地扮演一只“闷葫芦”,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姜沅疏终于败下阵来:“好吧,说个别的,那两人怎样了?我总觉得这扬州城鬼气森森的。”

      慕珂回答道:“已命人好好安置了,就在城内的一处民居内休养着,您不必担心。另外族里人回话,有人拿了他二人的画像在坊间打探,那老人似有人见过,却说不上是谁,小女孩就全然无人知晓了。”

      姜沅疏疑惑道:“这内城和京城可差远了,京城里街坊大多都能混个脸熟,怎地这里竟无一人识得他们?”她低头思忖片刻:“这太守府肯定有鬼,不过现下时候不早了,等改日寻个由头去“拜会”一下罢。”

      慕珂抱拳向姜沅疏作了个揖:“是,圣女。”她顿了顿道:“可要向陆夫人寻副名帖,以便拜会?”

      姜沅疏起身伸了个懒腰向床榻走去,她确实很累了:“明日再议……最好别把陆姨牵扯进来。”

      “嘭”的一声,姜沅疏大喇喇倒在床榻上:“慕珂,你也来嘛——”她拖长声音,隐约有点撒娇之意。

      不过慕珂显然不吃这套,她一板一眼道:“我与圣女身份有别,不敢僭越。”

      慕珂自觉没有比自己更无趣的人了,不过姜沅疏却并不觉得。慕珂长她五岁,她自小便把慕珂当亲姐姐看待,一直待她有别于他人。因而姜沅疏被拒绝了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起身拽着慕珂就往床榻去,半推半就地拐了她同塌而眠。

      姜沅疏抱着慕珂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恍惚间回到了幼时在北境的日子,她和慕珂一同窝在大祭司怀里酣睡着,梦里隐约能听到大漠月琴的铮铮之声。

      真好,她想。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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