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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笼中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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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浓,月光透过云层,林中雾气弥漫,如烟如涛将白日喧嚣吞没,只留下一片静谧安详,仿若天地间只剩虚无。
一阵微风起,林间树叶沙沙作响,竹窗大开渗入丝丝缕缕凉气,莫来眼神悠长,陷入无边回忆。
十七年前,彼时莫来并不叫莫来,而是大掣朝的公主,穆宗皇帝膝下无儿,只这有和皇后的这一女,起名木清斋,希望她多清净,少妄念,无诸灾难。
可世事无常,镇北侯谋反,皇宫之内血流成河,后宫之中火光冲天,死伤无数。
仅一夜之间,她便从云端跌入地狱,那时她年仅五岁。
莫来眼神黯淡无光,涌着一股无言的哀伤,就像是被烈火燃烧后的皇宫,苍凉破碎。
又是一阵风起,凉意更浓,莫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关上窗子,走到桌前坐下,玉佩被她放在面前,她眼神阴鹜可怕,像是在一个穷凶极恶的杀手。
不知坐了多久,她起身向床榻走去,她坐在床上,伸手去拉床上的被子,却忽的挺住了,她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喜,将手收回。又回到了桌前,坐在凳上小憩。
夜色未明,她便醒来收拾包袱,她东西极少,除了那架古琴便是那日湖边穿的白色轻纱,她收拾好东西,将屋门打开走了出去。
楼下店家尚在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可谓精彩绝伦,一会儿露出痴笑,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的喊着别别别,莫来见这模样有趣,忍不住多看了会儿,走的时候嘴里竟挂了一丝浅笑。
天色尚早,路上偶有稀稀疏疏的一两个行人,他们大都是背着个篓或是推着个车,往城中走去,莫来同他们走在一处,倒显得更为清闲雅致。
进了城中,天色刚明,城内早已热闹非常,繁华的京街街头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莫来不喜热闹,听着只觉得刺耳,她找了个无人之处,施展轻功来到城中王记茶楼。
茶楼建的宏伟,足足有五层之高,一楼还搭建的有戏台子,只是这会儿并未有戏班开唱。
莫来走上了二楼,这里坐着品茶的人大多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她找了个角落坐着,周边几个桌子都是空位。
她唤来跑堂的小二,要了杯清茶和点心,独坐品茗。
“公子,这琴可是用的霹雳木”
莫来抬眸,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他身材修长,腰背笔挺,肤色略显苍白,周身透着一股子难以掩盖的书卷气,清秀面庞上一双丹凤眼正注视着桌面的古琴。
他是何时站在这里的?
“正是”
那男子眼神惊喜,道:“当真是霹雳木”
说着就想伸手摸琴,却被莫来用扇子挡下,莫来一双明眸微怒,目光不善盯着面前这人。
男子怔怔收回手,面露愧色,屈身行礼道:“失礼了,在下九牧林家林志,自小好琴,所以遇到这可遇不可求的霹雳木,一时间失了礼数,还请公子恕罪”
莫来不想理会他,冷言道:“无妨”
林志听出语气中的不耐,却也未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道:“不知公子可否容我观赏一下”
莫来冷言道:“不能”
说完,便拿着琴往外走去,独留林志落寞的站在原地。
日头渐高,莫来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城中一客栈住下,这个客栈位置极佳,北面是徐府,贡院、公主府、皇宫都在东面,因此这会儿已经住进了几个读书人。
莫来要了间顶层的房间,将东西放下便往东边走去。
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她刚到贡院门口又遇到了林志,她见到他,眼神里的不耐尽数显露。
林志道:“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莫来不理会,转身就走,林志紧跟上去,一直跟在身后叽叽喳喳,快到客栈之处,莫来也彻底没了耐性:“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志挠了挠后脑,笑道:“你让我看一眼你的琴呗”
莫来闻言,转身又走,林志依旧跟在身后,进了客栈,林志又道:“你也住这儿啊,你住哪间啊,这里住的大都是进京参加会试的,你也是参加会试的吗?”
莫来依旧不理他,只是往房间走去,林志也依旧跟在身后,到了顶楼,林志又道:“好巧啊,我就住你隔壁”
莫来看了一眼,一时间只感头疼。
回了房内,莫来也没了出去的想法,便去了床上睡觉。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微风拂面,用过午膳的上官仪正在后花园的廊下逗着笼中的金丝雀。
金丝雀在笼子里蹦来蹦去,时不时发出几声叫声,但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像是无声的抗议。
上官仪逗了一会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忽的她打开笼子,那雀儿一下冲了出去,直上云霄。
她看着飞向天空的金丝雀,眼中是悠长的渴望与羡慕。
桃红道:“殿下,这只金丝雀可是二公子好不容易捉到的,你怎么舍得把它……”
上官仪道:“鸟儿是不应该被束缚的,它不应成为别人的玩物,它应当是自由的。如果这只鸟儿从一开始就在笼子里,被呵护喂养,那这只鸟的家就是这个笼子。可这只鸟它原本于天空翱翔,只是不幸被人关进了精美的笼子,而这个笼子对于这只鸟来说只是困住它的枷锁”
桃红听完,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问道:“殿下可是想到了自己”
上官仪没有说话,转身看着花园美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眼底似乎有悲伤暗涌。
湖面波光粼粼,万物争相复苏,垂柳轻拂水面,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安详静谧。
上官仪道:“今年这园中的花儿看上去不似往年,多了些偷懒不想开花的,不知道这些花儿会不会有一天忽然枯死”
桃红道:“定是不会的,这园中花枝有不少人精心呵护,若是花儿枯死了,那些呵护这些花儿的人想必也是活不成了,那些家丁就算是为己也不会让花儿枯死的”
上官仪眼神中悲伤更重。
桃红又道:“殿下莫要多想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上官仪淡然一笑,道:“今日天气不错,你去找人将前些日子父皇赏的金丝楠木躺椅搬到这儿来”
桃红领了吩咐,转而退下。上官仪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一滴清泪从眼中滑落,她哭的克制隐忍,虽说身体忍不住的抽动,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须臾,像是发泄晚了心中的憋闷,她掏出手帕逝去脸上的泪痕,长呼一口气,刚刚的柔弱像是错觉一般,悄然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