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于晖

2、初见（二）

　　子时已过，万籁俱寂，昏暗的夜色下路径难辨。一行人摸着黑，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细看去，这群人皆穿着乞丐服，为首的便是刚刚破庙中被揍的男子。

　　这群乞丐人数众多，完全不止刚刚破庙那些，也不知这男子是从何处聚集了这些人。

　　他们步履匆匆，尽管脸上挂满汗珠，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卯时这群人就已然从城南走到了城北，他们就地而坐，一群人等在女子所说的林边古道。

　　“彪子，你不是说这边有人施舍银钱吃食”

　　人堆里走出一个男子，头上戴着一满是补丁的帽子，瘦骨嶙峋，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笔直的棍子。

　　“那娘们儿说辰时，这才卯时初，你急什么急？”

　　彪子本就憋闷，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善。

　　瘦子虽然不爽，倒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又坐了回去，狠狠的唾了口唾沫，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什么。

　　黑色的天空逐渐褪色，窗子里射进几道细弱的亮光。

　　屋里二人一人小憩，一人呆坐。

　　忽的一阵咕咕声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女子睁眼，问道:“饿了？”

　　男童点点头。

　　女子问:“想吃点什么？”

　　男童道:“吃…吃饱”

　　女子无言，盯他良久，道:“过来”

　　男孩不敢反抗，也明白自己无力反抗，只小步的挪着。

　　他在离女子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眼神怯生生，女子端起桌上的盘子递给男孩，里面是一些很常见的水果，但对作为乞丐的男孩来说，却是鲜少能吃到的。

　　“给…给我吃吗？”

　　女子没说话，微抬了一下端着盘子的手，向男童示意。

　　男孩接过盘子，一手抱着，一手从盘子里拿起果子，大口咬下。

　　女子嘴里微不可察的动了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总是单纯的，从别人这里得到点点好处，就会觉得这是个好人，他道:“我叫二狗子”

　　“二狗子？”

　　“嗯嗯，我是被别人扔在破庙里的，是哥哥用白粥把我养大的，但是我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我哥说赖名好养活，就给我起名叫狗子，但是因为我有哥哥，是排老二的，所以别人都叫我二狗子”

　　二狗子又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眼神暗淡，道:“莫来”

　　二狗子道:“我以为你的名字里会有个斋字的”

　　莫来诧异，二狗子又道:“这个琴上面就是一个斋字啊”

　　“你识字？”

　　二狗子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只认识几个字，但这个字我是认识的，因为我最喜欢吃翠玉斋的点心”

　　莫来眼神悠长，不再说话，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天还未大亮，远处的林子被雾气笼罩，她定睛看去，却看不透这浓重的雾气。

　　城外寂寥，皇城内却已是热闹非凡，街边小摊上琳琅满目，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包子铺更是传来阵阵香味。

　　两匹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的拉着马车，行在车水马龙的大街，金丝楠乌木制作的车身简洁大方，只有懂行的人，才能一眼看出马车的昂贵之处。

　　马车后面跟着四个身着家奴服饰的男子，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别着宝刀，紧跟在马车的后面。

　　行至城门，守卫依着规矩拦下马车，驾车人从怀中掏出一金黄色令牌，只看一眼，守卫便恭敬的退至一旁，行礼让路。

　　马车行出宫门之时，太阳早已褪去羞涩，将整个身子展现在天空之上。

　　客栈内，莫来依旧站在窗子前，外面的雾气已经消散，她清晰的看见远处林边黑压压的人影。

　　她抬头望了望高悬天边的太阳，心中默默估算一下时间，若是信息无误，那上官仪就快到了。

　　“你哥哥来接你了，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她便已经到了二狗子面前，拎着他的脖领，从窗户翻了出去，指着林子的方向，道:“往这儿边走，他在林边等你”。

　　二狗子脚刚着地，就往前冲去，他跑得太急，一下扑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痛呼。但很快他又爬起来，往前冲去。

　　莫来没有多看，又施展轻功回了屋子，她推开房门，走下楼来，大堂之中，已经不是店家一人，还多了个跑堂的小二。

　　她行至店家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客官，这是？”

　　“我刚看远处林边堆积了不少乞丐，想请店家给他们备着薄粥，再给每人施舍些铜钱，这百两银票余下的便是给店家的辛苦费了”。

　　店家心里盘算，这百两银子顶他半年收入，就算做个布施，也能净赚不少，自是满心欢喜的，忙道:“好好，我这就去办”说着，就对跑堂的小二招呼:“王示，王示”

　　小二跑过来，道:“掌柜的”店家道:“你去林边，告诉那边的乞丐，今日本栈布施，让他们都过来吃一碗薄粥，领些银钱”

　　小二道:“得嘞”。

　　说完，跑着出了客栈，店家打开一旁上锁的柜子，从柜子的盒子里取了几贯钱，他再回神时，莫来已经不知了去向。

　　店家自言道:“这两人怎么都神出鬼没的”

　　辰时刚至，等在林边的乞丐们隐约有些躁动不安，为首的彪子眼中满是怒火，他一拳锤在树上，嘴里不停的吐着脏话。

　　“哥~”

　　二狗子从远处挥着手跑来。

　　“狗子”见到狗子，彪子激动不已，迎着狗子跑去，跑到狗子面前，他跪在地上，将狗子紧紧拥入怀里，良久后，他才松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狗子，你没事吧，那娘们儿没对你做什么吧”

　　“哥，我没事”那群乞丐见状，开始窃窃私语，躁动再也压制不住，率先开腔的依旧是那个瘦骨嶙峋、头戴破帽之人。

　　他讽刺道:“彪子，这就是你说的贵人，你这不是哄着兄弟们玩儿吗？兄弟们陪着你从城南走到城北，走了两个多时辰，一口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

　　乞丐堆里传来应和的抱怨声，起先只有一两声，后来竟有大半的人附和。二狗子害怕的缩在彪子身后，两只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彪子安抚了一下害怕的狗子，便转身对上那瘦子的目光，他双眼含怒，刚准备开口，就听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各位，各位，我们掌柜的让我过来告诉各位，客栈今天布施，今日过去都可领些薄粥银钱”

　　瘦子闻言，嚣张气焰骤减，刚刚嘈杂躁动的乞丐也开始低声窃语。

　　彪子道:“我彪子向来是不骗兄弟们的，这不，贵人就来了，是不是兄弟们”

　　说完还不忘挑衅的看一眼一旁的瘦子，他喊的声音之大，惊飞了林中之鸟。

　　乞丐附和，整齐划一。

　　王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近百号乞丐，乌压压的人冲着客栈就去了，到了客栈门口，掌柜的早已备好了粥，等在了店前。

　　粥香四溢，饿了一夜的乞丐一窝蜂的往前涌，还嘈杂的喊着叫着。

　　掌柜扯着嗓子喊:“各位，各位，排好队，都有的”他用了最大的声音喊了几次，却如沉入大海的碎石，没有任何反应。

　　一旁的彪子看出了店家的窘状，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兄弟们，排好队，都能分到”

　　就这一嗓子，原本乱作一团的人一眨眼的时间排起了长队。

　　也就恰在这时，上官仪的马车行来，但却被长龙挡住了去路，驾马人扯住缰绳，一阵马蹄做阵，马车停在距他们约十米之处。

　　“怎么停下了？”

　　马车内传来稚嫩的女声。

　　“回公主，前面客栈在布施，路被乞丐挡住了”

　　上官仪掀开车帘，向前看去，一张脸长得虽不算天姿国色，却也长得颇为清秀，若是放在人群里，那也是上上之姿。

　　“公主，可要驱走他们”

　　“不必，从林间穿过去”

　　“可这林中并非官道，怕是不安全”

　　公主没有回应，驾马人只得扯着缰绳，让马向着林中行去，而莫来一直藏在暗处注视一切。行至树林深出，鸦雀无声，只时不时传来阵阵风吹树叶的声响。

　　马车后面的四个大汉似是觉察出不对，竟有二人行到了马车之前。

　　上官仪道:“怎么了”

　　驾马人道:“奴才不…”

　　话未毕，密林深处射出一支冷箭，不偏不倚，正中驾马人的喉咙，驾马人当场毙命，从马车上跌了下去，马受了惊，猛的往前冲去，车轮压过驾马人的尸体，马车一边被高高撅起，翻了过去。

　　上官仪自车内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又有从远处射来两支暗箭，却被已有防备的守卫拦下，他们警惕的审视四周，终不见人。其中一人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公主殿下”。

　　林中无人应答，只是又射出几只冷箭。那人顺着箭的方向看去，入目只有嫩绿的叶子。

　　他对着身后道:“元斤，你带公主先出林子！”。

　　“是”

　　那名叫元斤的大汉，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马车侧翻，帘帐偏向一侧，里面情况一览无余。

　　上官仪强撑着自己坐起，她发丝凌乱，额头也多了一个破洞，血液顺着鬓角滑落。

　　“公主”元斤伸手，背后传来几声嗖嗖箭声，却都被都被其他三人挡住。

　　他将上官仪从马车扶出，往马匹走去。就在这时，林间窜出三道黑影，她们将几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向元斤马匹射出银针，虽尽数被元斤挡下，却仍有一根刺中马匹。

　　“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依旧不发一言，只是持着利刃向他们冲去，一时间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传出雷鸣般的声音，刀剑碰撞之时，火光四溅。

　　六人扭打之际，元斤牵着公主往林外跑去，一黑衣人见状，紧追其后。

　　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相得益彰，即使只有两个，那仨大汉也没占得上风。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四处充满了危险和不安。

　　元斤和上官仪在林中慌乱逃窜，娇生惯养的公主很快便体力不支，她们没跑多远就被追上，黑衣人从身后向上官仪袭来，上官仪中了一掌，当场昏迷。

　　元斤惊慌，和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却不是对手。

　　暗处，莫来注视着一切，那眼神如同狩猎中的狼，狡猾专注。

　　她看差不多了，便从一旁翻身而出，同黑衣人扭打在一处，元斤见状，也来帮忙，几招过后，她同黑衣人眼眸相对，一阵眼神示意，黑衣人佯装不敌，飞身离去。

　　元斤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他虽在道谢，身体却是防备的，“不知公子为何出现在此？”

　　莫来道:“在下莫来，是进京参加会试的，就住在外面那间客栈，我看这林中景色不错，便想着进来走走，结果风景还没赏着，便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不过你们是何人？怎么会有黑衣人追杀你们？”

　　元斤道:“在下元斤，京城人士，今日陪我家小姐去佛寺烧香拜佛，与林中只是路过，更是不知为何会有黑衣人埋伏在此”说着，元斤似又想起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担忧。

　　莫来将情绪尽收眼底，问道:“元公子，可是在担心你的朋友？”

　　元斤警觉，眼神骤变如鹰眼般锐利。

　　莫来道:“元公子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那群人可不是一伙的”见他防备之心如此重，莫来又道:“我只是见元公子武艺高强，谈吐举止大方，且那小姐穿着华丽，猜测你们定然是大户人家，即是大户人家，出门定不会只带一人护卫”

　　元斤觉得有理，又作揖道:“是在下冒犯了”

　　莫来道:“若是元公子相信在下，不妨告诉我另几位兄台位置所在，我替你去瞧瞧”

　　元斤面色为难，到底是初相识，心底自然是有所防备的，公主昏迷，他脱不开身，也没更好的法子，他道:“沿着这条小路直走，劳烦莫公子了”

　　莫来沿着元斤指的方向走，走了一会儿，便是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眼神闪过一抹厌恶，继续往前，那三个大汉倒在地上，身上布满伤口，献血流了满地，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