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于晖

1、初见（一）

　　碧水惊秋，黄云凝暮，湖边凉亭，女子抚琴而坐，一身白衣，尘埃不染。

　　秀发未梏，随意散在身后，一双明眸如湖水深邃澄清，却难掩眼底的一抹忧郁。白皙修长的玉手轻挑银弦，琴声悠扬，宛如天籁。
　　微风袭来，身上的衣服翩然飘起，非但没有影响弹奏，反而更填了几分脱俗气质。

　　这真是千秋无绝色的一位佳人。

　　一曲未终，女子身后多了一红衣持剑人，她身上挂着包袱，因带着斗笠，不知样貌如何，可从身影来看，却也是个女子无疑。红衣人将包袱取下，放在一旁，屈身行礼，周身并无杀意，却依旧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宫主，宫中之人传信，上官仪明日卯时会出宫，去玉佛寺祈福”

　　女子未曾理会，仍旧专心弹奏，直至一曲终了，她才缓缓起身，行至湖边，负手而立。

　　“知道了”

　　“宫主，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嗯，你也去吧”

　　红衣女子未走，她不解面前之人的安排，纠结良久，问道:“宫主，这么做岂不麻烦，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让她这么死太便宜她了，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按着计划行事”

　　“是”

　　话音未落，只一眨眼的功夫，红月便不见了人影。

　　湖边又只余女子一人，她抬头而望，天边被朝霞染成血色的红，异常刺目。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红也消失在昏沉的夜色中，女子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面纱系在脸上，背起包袱，拿起一旁的琴，走进幽静的林中。

　　月亮娴熟的扒开一道道缝隙，林间射入些许银白微光。她穿梭于林中，月光时不时打在身上，在她周身形成阵阵柔光。

　　树林尽头，是京城北面仅有的一间客栈，也是上官仪去佛寺的必经之地。

　　“店家，给我一间上房”

　　店家未见其人，只闻其声，抬头向门口张望，望了许久不见有人，以为是自己幻听，又再低下头看向桌上账册。

　　忽的，店家只觉得面上多了一丝寒气，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被惊的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是人非鬼”

　　“那你走路怎的没声的”

　　女子未回他话，表情淡淡，将一锭银子放于桌面。

　　“一间上房”

　　店家看了一眼桌上银锭，这足以赶上他几个月的收入，这此地离着京城虽近，却鲜有出手如此阔绰的，他将银子拿起，咬了一下，便将其塞进怀里，面上惊恐已去，反多了一丝谄媚笑容，点头哈腰的引路去了。

　　女子自身后出声，语气轻飘犹如鬼魅:“你告诉我是那间屋子便可”

　　店家只觉得周身散着阵阵寒意，僵硬道:“上楼左转第二间”

　　话音未毕，女子已经于门前站定。

　　“店家，劳烦你，两个时辰后送桶热水到屋子里来”

　　话毕，女子推门而入，独留店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进了屋内女子取下身上包袱，将琴置于桌上，点燃烛火环顾左右，不曾上床，只是将帷帐落下，便从窗子翻身出去了。

　　她一路施展轻功，来到一废弃的破庙面前，

　　这间破庙原本供奉的是姑婆神，十二年前镇北侯造反称帝，死伤无数，为恢复国内劳力，便修改律法，废除同性之恋，男子十八不娶，女子十六不嫁，父母便要受牢狱之灾。

　　因此原本热闹的姑婆神庙，如今也是废墟一座，成为乞丐的住所。

　　皇城森严，天子脚下，不许乞丐入内，他们便都聚在了皇城外，平日就在城门乞讨为生。

　　初春的天气，虽算不得寒冷，却依旧是透着凉意，破庙内姑婆神像早已被蛛网覆盖，原本鲜亮的色彩也尽数褪去，仅剩一些淡淡颜色残留。

　　庙内的乞丐大都三五成群的堆在一起，有些人坐在庙内原本的跪垫上，有些人则是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他们一个个皆是蓬头垢面的模样。

　　女子越过有些破损的门槛，屋内的乞丐纷纷看她，这里臭气熏天，脏乱不已，除了这些乞丐本就无人会踏足此地，更何况是这样绝色的女子。

　　乞丐中时不时投来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更多的人眼中是惊诧之色。
　　女子对他们的神色似乎是视而不见的，站在门口淡淡道:“明日辰时，城北林旁古道，有贵人路过，会施舍银钱吃食”

　　乞丐们面面相觑，窃窃声起，显然是不信的。这时里面一个年轻壮士的人，从人堆里起身，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但看这气势应是这群乞丐的头头。

　　“谁不知道城北那边偏得很，平常就没什么人往那边去，更别说贵人了”

　　他哈哈大笑，语气不屑，眼神在女子身上来回打量，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贪婪与邪恶。

　　“不如姑娘陪我一陪，我定跟着姑娘去投奔贵人”

　　他向着女子走去，脸上□□堆积，凌乱的头发，扭曲的五官加上他身上的味道，女子厌恶的皱起了眉。

　　他欲伸手去抓面前的女子，却在连女子衣角都没碰到，就飞了出去。

　　他倒在一群乞丐前面，难受的捂住胸口哼唧，庙内的乞丐尽数惊站起身，往后退去，露出一个躺着地上昏迷的孩童。

　　女子的目光瞥到躺在地上的孩童，眼神微不可察的跳了跳，竟直直的往孩子那边走去，那群站着的乞丐，一个个瑟缩着往后挪去。

　　女子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俯下身去，伸手抚上孩子的额头，那温度烫的可怕，她手回收手，眼中多了一分凝重，这孩子若是再不治疗怕是要没命的。

　　不知各种原因，她竟对面前的孩童多了一丝同情，她拎起孩子，向外走去。

　　原本还在地上痛苦打滚的乞丐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站起身来，怒吼道:“别动我弟弟”

　　他又像女子冲去，结果依旧是毫不意外的。

　　“想要这个孩子，明天城北自己去领”

　　话音未落，女子就已经消失于庙内，她拎着孩子回到客栈，从窗户翻了进去，将孩子放在床上。然后翻出包袱，里面只有一身男子衣衫和一把折扇，女子换上衣衫，一身萧萧白衫，洁净无瑕，胸前用银线绣着竹子，更显高洁。

　　女子在线笸箩里翻出针线，刺入孩童少商穴，鲜血低落，片刻后，男童悠悠转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不是满目狼藉，他眼神突变，如一头受惊的小鹿，警惕的打量着周围，最后在看清旁边找了个陌生人时，竟嚎啕大哭起来。

　　换上男装的女子，站在床边，眼里是深深地不耐:“哭什么？”

　　男童不说话，依旧躺在床上一直哭，女子沉声道:“闭嘴”

　　男童不理，仍是哭，女子伸手点了男童哑穴，男子大张着嘴，却失了声音，眼里只剩惊恐，他撑起身瑟缩着往床角躲去，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别哭，我就给你解穴”

　　男童瑟瑟点头，女子替他解了穴道，他颤着声音道:“你花多少钱把我买下来的，我赚了还给你，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女子诧异，男童又道:“我能赚钱的，我每天都能乞讨好几文的，我把钱还给你，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说着，男童声音又多了份哭腔，女子冷声道:“不许哭”。

　　男童被这一凶，不敢说话，更不敢哭出声，整个人往床角躲去，缩在角落小声的抽泣。

　　女子默叹一口气，到底是心软了，她道:“若是你哥哥在意你，天亮他就会来接你”

　　“真的？”

　　女子点头，未曾多言。

　　门外敲门声响，是两个时辰已到，店家提来一桶热水。

　　“放门口就好”女子故意压低了声线。

　　门外店家一愣，不知何时里面成了一个男人，却也懂事的没问，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店家往楼下走，身后的门传来吱呀声，他停在台阶上好奇的往后看，却并未见到人，只见屋内伸出一只手将桶提了进去。

　　女子要水本来是准备给自己洗澡的，可屋内如今有个孩子，虽然年幼，但毕竟男女有别，她用水认真的搓了搓自己的手，然后对着床上瑟缩的孩子道:“水温尚可，你要不要洗一下？”

　　男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一直摇着头。

　　“不想洗？”

　　男童点点头，女子也没为难他，只是走到桌前撑着身子闭目养神。

　　夜晚静谧，任何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女子均匀的呼吸声传进男童的耳朵，他静悄悄的从床上下来，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晃了晃，女子未有反应，他便大着胆子往门口走去。

　　“你想跑？”

　　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男童浑身一颤，颤巍巍的回头，女子动作未变，眼睛也并未睁开，男童轻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向着门走去。

　　他刚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拽住了领子，他僵硬转头，对上女子凌冽的目光，不由得张大嘴，还不等声音发出，女子冷声道:“闭嘴，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哥来接你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张嘴”。

　　男童果然没在出声，被吓得捂住了嘴，女子冷言道:“回去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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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百合，大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