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血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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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儿意识还很清晰，声音颤抖，说道：“我是，平真......公主......我叫，拓跋迪。”
宇文泳说：“别叫了。平真公主仙逝十年。陛下圣明烛照，看穿你的把戏。你这个贱民竟然冒充公主，愚弄臣民，简直罪无可恕！”
万象寺的琉璃棺木里，躺着的才是平真公主。
真婢女为假公主，真公主为假婢女。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切只在不言而喻中。
万象寺的信徒看着这位高贵的“公主”，正在接受廷杖之刑，心跳声漏了好几拍。
余音儿的叫声渐渐微弱，呼吸急促。
真也好，假也罢。
黎安国师看到此情此景，泣不成声，独自懊悔，竟想挥刀自尽。
宇文泳及兵士制止他的行为，并在黎安的口中塞了棉布，防止他咬舌自尽。
郭顺看着万象寺，感叹着，短短十日，万象寺风姿不存。
那个白发苍苍的撞钟人，看着李茵，慢慢走向前来。
李茵狐疑地看着他。这位撞钟人，身材瘦削，手脚不太麻利，口不能言。
他一直在比划着，李茵和宇文泳看不懂他的意思。
一位信徒说道：“大人，我要检举。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宇文泳说：“你说吧，他在比划什么。”
信徒说：“我叫甲年。这个撞钟人叫风，原本跟着念利大师。”
李茵说：“念利大师的尸骨在哪？”
甲年说：“他就在血象所，他是活活饿死的。”
李茵说：“血象所怎么走？”
甲年说：“万象寺那片密林，有个血色的大象雕像，后面就是血象所。”
李茵听完，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对宇文泳说：“宇文将军，我去看看血象所。想必，平真殿的勾当都在此处。这里，便交给你了。”
宇文泳说：“我派一些兵士跟着你吧，你的同伴呢？”
李茵说：“他大概是去别处了，他是文人，受了不少惊吓。”
宇文泳说：“这个怕死鬼。庆云，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李茵别过宇文泳，走进密林。
她看见郭顺就在血象所门口，便走过去。
李茵说：“蔚然，你没事吧？我向宇文泳汇报事务，耽搁了。”
郭顺说：“我没事，官场上的规矩挺复杂。”他指了指身后，继续说:“这就是血象所。”
李茵吩咐后面的士兵，说道：“这里大概有不少尸骨，你们派些人，拿些箱子。就在血象所门口候着吧。”
士兵们说：“遵命。”他们离开了。
李茵看着那头血色的大象，虽然是雕像，象身却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红色的墨水。
她鼓起勇气，凑上前去，闻了闻血象的味道。
血腥味。
李茵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郭顺。
郭顺说：“郡主，那是用生人的血液泼上去的。”
李茵攥紧拳头，浑身颤抖。
郭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郡主，你得稳住。一会，我们一同进去。将军的尸骸就在里面。”
李茵用力地点了点头。
郭顺用撇火石点着了火柴，打着灯笼，先行走进去。
他左手拿着灯笼，右手摇着铃铛。
李茵紧随其后，她点着蜡烛，左手摇着铃铛。
他们走进血象所，里面混乱不堪，阴森恐怖，李茵感觉浑身发冷，一直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1]......”
她脑海只有两个字。
地狱。
这就是地狱。
她看见，左右两边都是壁画，是《地狱变相图》[2]。鬼神的形状变换，惟妙惟肖，骨分高下。
郭顺慢慢地走着，走到一个大型的木架子上，停留了片刻。
木架子血迹斑斑。
他转过身来，李茵看着他。
李茵说：“蔚然，怎么不走了？”
郭顺说：“李将军就在这个木架子受刑，剥皮。”
李茵听到他的话，“啊”的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
剥皮，犯人被勒令除去衣裳。行刑人用弯钩，从犯人的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
李茵想道，蝴蝶展翅。
李茵说：“这块，皮，是父亲的吗？”她颤颤巍巍地指着木架上的一块皮。
郭顺说：“是的。他们说李将军铁骨铮铮，好男儿一个。于是，把他的皮钉在架子上，做成标本。”
李茵走到木架子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人皮。
人皮已经腐烂，但这并不是一块正常人的皮肤，色调是呈现铁绣红色。
她感觉，自己的这颗心被铁锤反复捶打，而脑部有无数钢钉扎进。
李茵轻轻地抚摸这张皮，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茵说：“我，我父亲的首级呢？”
郭顺说：“请往这边来。”
李茵慢吞吞地走着，接着便摔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捂着嘴唇，泪流满面，蜷缩着身体。
郭顺急忙扶她起来，说道：“小沁，你一定要镇静。宇文泳等着你出错，冷静。你回到魏府怎么哭都行。”
李茵心痛难忍，腹部灼热，不小心还咬到舌头，流出血来。
郭顺急忙拿手帕止住她嘴唇的血，李茵胡乱地摸着自己的道袍口袋，拿出田七粉。她往口里放了田七粉，止住舌头上的血。
郭顺说：“郡主，人死不能复生，一定要珍重自身。现在，要沉住气啊。”
郭顺用力地攥着她的手心，看着她，用一张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她的脸。
李茵调整呼吸，用尽全力，想要起来。
无济于事。
顺说：“郡主，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吧。”
李茵想说话，但她的口腔里还是冒着血。
她继续调整呼吸，把口里的田七散吐出来，放在草纸上。血液与田七散，融合在一起。
舌头的血慢慢止住了。
李茵无法说话，作了个“起来”的手势，郭顺扶着她，慢慢起来。
她的双腿完全是麻木的，血液凝固。
现在，她充满斗志，她要带父亲回家。
李茵由郭顺搀扶着，来到内室。
内室是一个冰窖，里面放着人的首级。
李茵看到第二层第三个。
那是父亲的，那是父亲的！
李茵慢慢用一块红布，她把它拿下来，端详着。
她平复心情，看着它，脸上全是疤痕和淤青，脸上也有炮烙的痕迹。
李茵轻声说道：“父，父亲......说着说着，口中的血又流了下来。
郭顺用手帕帮她擦去。
郭顺说：“小沁，不要再说话了。外面兵士陆续进来，要撑住，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李茵把眼泪擦拭干净。
李茵用红布包裹着它，放进怀里。
郭顺继续搀扶着她。
李茵发现有两颗新鲜的，面熟得很。她定睛一看，摇了摇郭顺的手臂。
这是汤士铭和房直。
郭顺摇了摇头，说:“他们在这，想两边押注吧。不知怀化县的百姓如何了。”
李茵感觉，世事难料，明明前天还见着面呢？
李茵和郭顺走出血象所。
郭顺说：“郡主受伤了，你们安排一部马车，护送郡主。血象所里面都是受害人的尸骨，你们要轻拿轻放，把这些遗骸放进箱子。明日一律送往历城检验。”
兵士们看了看李茵。
李茵点点头，指向郭顺。
兵士们说：“遵命。属下这就安排马车。”
宇文泳走了过来，看见李茵及她怀里的物件。
宇文泳说：“庆云，怎么了？”
郭顺说：“郭某见过宇文将军。庆云郡主看见李羡将军的尸骸，受了些许刺激。无法言语，还望将军见谅。”
正大光明。
李茵看向宇文泳，她的眼神是坚定，痛苦。
充满力量。
宇文泳说：“郡主节哀。这样看来，李羡将军杀良冒功一案，可以就此一笔勾销了。”
李茵紧紧地抱着红色物件。
郭顺说：“宇文将军，李将军的案件，回到历城，陛下内政修明，自有裁夺。请将军慎言，不要玷辱李将军的清白。”
宇文泳说：“抱歉。我说错话了，郡主不要往心里去。”
李茵点点头。
林达和魏宥来到万象寺。
魏宥看了看宇文泳，说道：“魏某见过宇文将军。”
林达说：“金吾卫林达见过宇文将军。”
林达看见李茵精神状态不佳，想走过去安抚，但碍于宇文泳的存在。
宇文泳说：“万象寺的事情，幸亏有郡主舍身入局。难得的人才，也有胆量。郡主累了，末将已经派了马车，请郡主回去歇息。”
魏宥和郭顺用眼神示意李茵。
李茵点点头。
林达和李茵坐上马车，还有郭顺。
魏宥则骑着马先回到魏府。
坐上马车，林达说道：“小沁，怎么了？精神状态这么差？”
郭顺说：“远山，她无法言语。这个问题，我们回府再谈。”
李茵看向林达，用食指树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她拉了拉林达的手。
林达亲了亲她的手背。
郭顺说：“两位注意一下，我还在呢！”
林达翻了个白眼。
一行人回到魏府，李茵抱着红色的物件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林达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林达忍不住说道：“蔚然，她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脖子有伤，又说不了话。”
郭顺说：“刚刚红布包裹着，是李羡将军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颅。
林达和魏宥大惊失色。
魏宥说：“蔚然，你们在哪里发现的？”
郭顺说：“血象所。幸亏我相陪她进去，她看见将军尸骨不全，难受不已，抽搐间咬伤了自己的舌头，幸亏有田七散。诶。”
魏宥说：“万象寺的人该杀啊，李伯父竟然落得此等下场!对了，临州城危机解除，飞鹤旅店死了十五人。没想到，今日暴动就开始了。幸亏小沁派了一些人在飞鹤旅店。”
林达说：“我们的大成士兵击退了须倪兵士。现在把他们赶出大成境外，他们可能还会继续侵犯。还要再派人啊。”
郭顺说：“郡主，可能要晚几日才能回历城复职。”
林达说：“我一会陪陪她。”
魏宥说：“我吩咐厨房准备小米粥，一些容易消化软糯的糕点。”
郭顺说：“让她冷静一下吧。”
郭顺说:“百姓疏散得如何了?”
魏宥说:“安泠县令干得不错，亲自叫那些狱卒和县衙的吏典，当差，里甲，守捉兵疏散人群。让一些百姓在家，让他们锁好门。拉上灯，藏入地窖中。有些百姓就邀请街坊邻居一同进入地窖。因此，安泠暂时没有人员伤亡，具体还得等报告。”
郭顺说:“嗯，这个安泠县令挺好的。怀化县的，有人员伤亡吗？”
林达说:“汤士铭不在，肖县丞带领守捉兵，当坊里甲护送百姓到安全地带，后来，安全地带人太多了。他又亲自护送一些怀化百姓，去一些百姓家中，请他们收留这些人。还派了一些人手，分散在居民的家中。达到保护警醒作用。怀化县受伤二十人，两人重伤，五人死亡。”
郭顺说:“汤士铭在万象寺，成了一个物件。”
魏宥说:“诶，人各有命。”
这时候，魏府下人来报，说:“公子，临州刺史杨永前来拜见。”
林达说:“小沁和我们忙前忙后，他倒是挺自在的。我去找他调临州府兵，手谕迟迟没有下来。现在，两位的意思如何啊？”
魏宥说:“不见。小沁给他发钦差行辕的传票，他竟然敢回绝!”
郭顺说:“我与子岸意见一致，反正临州风波暂时告一段落，免得节外生枝。若告知此事，让郡主恼怒攻心。”
林达说:“行。那就按你们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血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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