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卷宫斗》火与鹤

56、第 56 章

　　这几日，宁远无论做什么，都显示出一副心不在焉、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想到了钰嫔所教给她的东西，于是每日傍晚，太阳不大之时，她便会骑上一匹矫健的白马，驰骋与草地间。

　　在开阔的环境下，她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风吹散了。

　　偶尔，她也会遇到钰嫔。

　　钰嫔的爱骑是一匹玄马，皮毛柔和的如同墨色锦缎一般。宁远打马归来，跳下马背时，钰嫔正抱着马头伫立在草场的栅栏旁，抚摸着马头，凝视着如血的夕阳，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宁远走上去，对着钰嫔笑道：“娘娘，你在想什么？”

　　这番话打断了钰嫔的思绪，钰嫔愣了一下，见到来人，眸中复归平静，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我？我什么也没想。”

　　宁远放下缰绳，好奇地说道：“钰嫔娘娘，您还好吗？”

　　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钰嫔微微蹙眉，道：“还好，你有什么事吗？”

　　这番话还是那般冷淡、生疏，似乎眼前这个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少女早已将她们二人并肩驰骋的事情忘却。

　　见钰嫔态度冷漠，宁远却并不放弃，接着道：

　　“钰嫔娘娘，我见您平常总是这样，难道就真的什么也不想么？”

　　钰嫔微怔了下：“我平常是什么样？”

　　宁远思附了一瞬，诚实地答道：

　　“话很少，老是发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这般淡然洒脱、超然物外的模样，晨会时，大家都在笑闹，你却撑着头坐在一旁不说话，就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钰嫔娘娘，我很好奇您平常都在思考些什么，才至如此废寝忘食呢？”

　　钰嫔说：“我什么也没有想。”

　　宁远呆了下：“什么都没想？”

　　宁远曾见过钰嫔花费了整整三个下午，对着蓝天发呆。倘若不是在思考什么心事，而是单纯的放空自己，宁远觉得，无论如何自己是做不到的。

　　钰嫔却显出很平常的样子，说：“是。”

　　宁远问：“您不会觉得无聊么？”

　　钰嫔说，“但是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状态了。要是我想太多......”

　　钰嫔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出问题的。”

　　宁远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一瞬间想到了自尽的枫皇后。

　　“抱、抱歉。”

　　和大家相处许久，有时候宁远会不由自主地忘掉她们是病人。

　　她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心中触动，刚想开口说什么，钰嫔则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行了，别和我说话了。我说过，我们不是朋友，没有交情，你也不用没话找话。”

　　旁人听到这话，也许会愤懑不平。可宁远已经摸清楚了钰嫔的性格，明白她只是用一种强硬的外表做成一层厚厚的壳，把自己伪装起来。

　　也许，钰嫔只是想要一点自己独处的时间吧。

　　宁远收起失落，笑道：“那您......不用顾虑我，以至于不来草场。以后我都不再会和您搭话，扰您清净，您要是不主动找我说话，我就不来打扰您了。”

　　宁远笑眯眯地说完，真诚地看着钰嫔。

　　那双眸子没有任何不满，有的只是包容与理解，眸光映着夕阳闪闪发亮。

　　钰嫔愣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不自然地翻身上了马背，驾马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宁远偶尔在草场骑马转悠，亦或者是修整时给马儿喂水、喂草，远远地看着钰嫔，也只是冲她笑笑，转身就走。

　　钰嫔见了她，仍旧是那样淡淡的样子。

　　两人就这般相处了很长时间，彼此互不打扰，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有一天，宁远翻身下马，拽住缰绳，准备将马儿牵进饲料中休息，钰嫔却穿着一身干练的服饰，从天而降，拦在了路中央。

　　宁远诧异道：“钰嫔娘娘？”

　　见着钰嫔盯着她的模样，宁远心中一喜，道：“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钰嫔还没答话，宁远立马表现出欢欣雀跃的样子，又是笑，又是跳。连马儿也被宁远的行为惊到，扬起蹄子，发出一连串响鼻声。

　　宁远高兴地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慌忙安抚起马来。

　　钰嫔凝视着宁远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你真的好像一只小狗。”

　　宁远笑嘻嘻地说：“小狗？什么小狗？我吗？我记得枫皇后提过您特别喜欢小狗，这是不是一种暗示，暗示您愿意与我做朋友了？”

　　钰嫔立马收起笑容，道：“不是。”

　　宁远“啊”了一声，耷拉下脑袋：

　　“好吧。”

　　顿了顿，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可钰嫔娘娘，今日您好像主动找我说话了。”

　　钰嫔并不否认：“嗯。”

　　宁远嘻嘻哈哈地揣测起来：“什么事呀？要是您改变心意，愿意与我做朋友，那也不是不可以，您不要不好意思，毕竟谁都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钰嫔凝视着宁远，言简意赅：

　　“宁远，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宁远吃了一惊，那抹伪装出来的笑意转瞬即逝。

　　别看她现在这样，宁远一直自诩是个很擅长伪装的人。幼时，虽然自己很想吃糕点，可是为了收获大人的夸赞，她愿意压抑下对事物的渴求，认真地说‘我不爱吃甜点，愿意让给弟弟’；乞巧节京城贵女们相约游玩，母亲也带她游玩，胭脂价格高昂，虽然自己想要的不得了，宁远也能小心地掩饰起自己的渴望。

　　所以，她觉得，自己的演技是很好的。

　　装着洒脱、不在乎，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绿珠都能骗过。

　　如果不是被钰嫔骤然看穿，宁远几乎都要骗过自己了。

　　关于胤霆的记忆和背叛。

　　一直萦绕在宁远脑海中，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不曾停息。

　　其实她也是很痛的。

　　钰嫔低头看着泫然欲泣的宁远，想必是猜到了答案，便只得长叹一口气：

　　“你也许是很会伪装的，可是，无论是多么精于表演的人，在最放松的那一刻，总会漏出些许破绽。你素日里仍旧是活泼的，可我见你骑马时，并不像曾经那样展颜而笑，便猜到也许你有心事，没想到果然猜对了。”

　　宁远呆呆地看着钰嫔，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早就知道，钰嫔娘娘虽然看起来冷漠，但是却是个心思细腻、又很敏感的人。

　　只是这敏锐程度还是超出了宁远的想象。

　　从前，她在她面前，一直是小太阳似的人物，好像永远不知哀愁似的。

　　而现在，再伪装下去已没有了任何意义，宁远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面对着钰嫔一时有些羞惭，不知道要以何种面目对待她。

　　钰嫔问：“发生什么事了？”

　　宁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

　　嗫嚅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觉得自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被人扔到了阳光下，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钰嫔又问：“是不是你和皇上之间出问题了？”

　　宁远闻言，仿佛被铁锤猛击眉心，她错愕地抬起头来，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宁远紧紧地闭着嘴巴。

　　钰嫔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接着，她淡淡地说，“宁远，我想，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入世一些。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有一些小手段......能令我的消息四通八达，无论是后宫里的，还是后宫外的。我听闻过后宫外宫人们的流言，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你和胤霆似乎有过争吵。又见你表面无事，内心却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是料定了这些的，你无需惊讶。”

　　宁远吃惊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脸冷漠、超然脱俗的少女，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她结结巴巴地说：“钰嫔娘娘，您好像在监视整个皇宫一样，好、好可怕。您......为什么要做这些？”

　　钰嫔长叹了一口气，说：“宁远，你是不是觉得后宫中的日子相比于宫外，要幸福得多、宁静地多？”

　　宁远忙不迭点头：“是呀，后宫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这里没有迫害，没有一些耸人听闻的事，大家相互关照，相互理解，就好像......是什么世外桃源一样。”

　　钰嫔又问：“那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

　　宁远脑中如闪过一道电光，缄口不言。

　　是的，她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宁远从小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残酷而危险。还未出阁时，有奴婢因为无心之失，便被主家割掉了一只舌头。还有人仅仅是说错了一句话，便因言获罪，满门抄斩。奴隶甚至女人们投井自杀，是宁远见得麻木了的事情。

　　比起外面的世界，后宫却没有收到任何侵害。

　　要做到这点，其实是很难的。

　　娘娘们手里并无实权，胤霆厌恶这里，更不会给后宫中的妃子们任何庇护。

　　那群道人进入宫中大肆破坏，以莫须有的理由，给昏迷的枫皇后灌毒水，尚且能凭着宁远曾经的荣宠解决。以后呢？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呢？

　　宁远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顿时，也明白了钰嫔在宫中布下信息网的理由。

　　甚至，宁远想到了从前，和枫皇后拉着自己做出了威力巨大的爆破弹。

　　现在想来，也许并不是玩闹。

　　宁远顿时明白了，原来，她是在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