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卷宫斗》火与鹤

57、第 57 章

　　不知为何，宁远一瞬心跳如擂鼓，竟有些害怕起来。

　　倘若未来，有不可抗力企图伤害后宫里的娘娘们，宁远会觉得心慌、恐惧。

　　但，一想到万一发生这样的情况，后宫娘娘们不再坐以待毙，而是采取极端措施应对，到那时会怎样？枫皇后的炸弹，钰嫔遍布八方的信息网，还有其他的她知道亦或者是不知道的东西......

　　宁远一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可以说，在进入后宫前，她是在循规蹈矩的环境中长大的。

　　她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恪守礼仪，规规矩矩。只是不爱读《女戒》《女训》一类的书，素日里爱偷偷看话本子，爱吃，阿娘希望她成为一名好名声淑女，阿爹希望她成为一名为皇家绵延子嗣的娘娘。她从小受到过许多规矩礼仪，比如，端坐时要双腿并拢，再比如将来出嫁时给丈夫泡茶，手腕要举过眉顶。宁远出阁前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带着弟弟妹妹们掏鸟窝。

　　可后宫里的娘娘，和她完全不一样。

　　兴许在其他大家贵女们看来，宁远已经算是顶顶叛道经离的人了，可在这群真·生理和心理都罹患疾病的疯子面前，倒像是只乖乖的鸡仔似的。

　　宁远模糊的想到，要是未来不测发生的那一天，她们一定是要颠覆些什么的。

　　可是象征着秩序的紫禁城那么庄严、又那么牢不可破，她们该如何保全自身？宁远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见宁远神色惊疑不定，钰嫔叹了口气，说：“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连累你的。”

　　宁远低下头，缄口不言。

　　她很想像话本子里描写江湖侠客那样，拍着胸脯喊出“我和你们同进同退”，可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她太害怕了。

　　这种恐惧比死还要吓人。

　　不过也对，钰嫔娘娘她们，本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当一些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们又能失去什么呢？

　　宁远只觉得一阵心乱如麻。

　　钰嫔低头瞧着宁远，问她：“你还记得，从前我教你骑马、射箭，可曾告诉过你什么？”

　　宁远想看一瞬，说：

　　“您、您说过，每当心中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发自内心的、或者一定要做成什么事，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主见，并尽力完成。”

　　钰嫔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宁远的错觉，只觉得钰嫔好像弯起眼角笑了一下。

　　“你做的很好。”钰嫔说。

　　宁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做得很好？钰嫔娘娘，您这是在夸我吗？”

　　钰嫔点头道：“嗯。”

　　她说，“很高兴你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人左右。你很厉害，真心的。”

　　宁远怔怔地看着钰嫔，眸中有难以置信、有懵懂不安，最终，都化作了盈盈笑意。

　　只是她又低下头来，道：“钰嫔娘娘，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看出我心情不好，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你说得很对。不仅仅只是因为皇上不来见我，还有很多很复杂很难缠的情绪，我不是很能表述出来，但......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宁远说着说着，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你这般夸我，我很高兴，只是这份喜悦实在是受之有愧。我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优柔寡断的人，明明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感到失望，觉察到这份感情已经不值得维系下去，那么断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话虽如此，可我却还是难过的想哭。也许我并没有你夸赞的那般勇敢。”

　　钰嫔伸出右手，停滞了一瞬，却又缩了回去。

　　她静静地凝视着宁远，半晌，开口说道：

　　“你已经做的很棒了，真的。人总会舍弃些什么，这其中，感到痛苦也是很平常的事。你已经做到无愧于心了，很棒，宁远，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宁远点点头，含混地嗯了一声。

　　她很没志气地哭了一会儿，用袖子胡乱抹干眼泪，对着钰嫔破涕为笑：

　　“我好多啦。钰嫔娘娘，谢谢您及时察觉到了我的心情，还这么温柔地安慰我。”

　　钰嫔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说道：“只是凑巧偶遇，见你难过，便过来问问你罢了。”

　　宁远眉梢都悦动着笑意：

　　“我这满腹哀愁，都不知道说给谁听是好。如今见着了钰嫔娘娘，才吐露了个痛快，否则非要憋死不可。无论如何，都多谢你了，钰嫔娘娘。”

　　却见钰嫔一语不发，翻身上马。

　　她拽紧缰绳，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宁远：

　　“别谢我，我只是怕你太过于失落，影响阿枫阿冉的精神状态罢了。”

　　侧过头，补充了一句，“我可没说我们两个是朋友。”

　　宁远恍然大悟，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对着钰嫔甜甜笑道：“好。”

　　说罢，尘土滚滚，马蹄卷起一阵灰尘，钰嫔策马而去。

　　不知为何，虽然钰嫔态度冷淡，但宁远向旁人诉说了一番内心的苦恼后，便没再体会过之前那般强烈的痛苦。

　　到后来的许多天，钰嫔都没有来草场。

　　宁远每每牵着马在草场里晃悠，一见到远处有人来，都会伸长脖子朝远处探望，想看看来人是否是钰嫔。

　　这般期待着能和钰嫔见面，已经成为了她每天的一个微不足道、却能带来强烈幸福感的心愿。

　　宁远掰着指头数日子。

　　一天、两天、三天......

　　钰嫔都没有来。

　　宁远心中无不失望，可那种隐约的期待反而更强烈了些。

　　但，下一次见到钰嫔，却不是在这般晴朗无云的草原。

　　那是一场暴雨。

　　雨下得很大，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一个乌墨泅散的浓团。

　　窗外噼里啪啦下着暴雨，空气透着凉丝丝的气息。

　　闻言殿内，钰嫔手捧着书卷，右手握住壶柄，给自己沏了一杯淡茶。

　　殿外的雨滴骤然变得越来越密集。

　　钰嫔就这么坐在殿内看书。

　　烛火骤然闪烁了一下，带动着房内昏昏沉沉的黑影摇曳，远处，雷电传出隐约低吼。

　　钰嫔翻了一页书，捧着茶盏，刚准备一饮而尽。

　　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钰嫔挑了挑眉，懒得去开门，索性装作无人在家。

　　她又翻了一页书，一边托腮凝思，一边气定神闲地饮茶赏雨。

　　可是屋外那人似乎显得非常不识抬举似的，已经在大雨中拼命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钰嫔有些不耐烦了。

　　但是她只是慵懒的翻了个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可是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到最后竟盖住了窗外涮涮的雨声。

　　“咚咚咚，咚咚咚。”

　　钰嫔越来越焦躁，干脆反扣住书卷，疾步上前，一只手拉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湿润的水汽随着冷风迎面撞进钰嫔怀里。

　　只听到门外“轰隆——”一声。

　　一道白光闪过。

　　湿漉漉的宁远站在门外，她已经浑身湿透，冻得浑身发白，本该回殿洗个澡好好休息才是。可她却不顾上这些，双手环胸，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焦急，仿佛一只落汤的小狗。

　　“钰嫔娘娘，钰嫔娘娘，我就知道您在家。太好了、太好了......”

　　钰嫔眨了眨眼：“下这么大的雨，我不在家，难道同你一般在外面乱晃么？话又说回来，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宁远气喘吁吁地倚靠着门槛，“我没什么的，有问题的不是我，是这个......”

　　说罢，她珍重地放松，双臂间隐约露出了一些柔软的草纸。

　　虽然宁远已经被淋得不成样子，可她却把怀里的东西保护的很好。

　　钰嫔探头看去，只见一只气息奄奄的鸽子缩在宁远的怀里。

　　它的羽毛几乎被拔掉了一半，本该洁白如雪的翅膀上满是鲜血，鸽子半睁着豆豆眼，显然已经丧失了打量钰嫔的力气。

　　宁远急道：“这是我在宫里的那棵桂花树下捡的。说是捡的，倒不如说是从鹰隼嘴里抢回来的。我走到路上，正四处寻地方躲雨，却看到一只鹰隼死死地咬着这个小家伙的翅膀，似乎是要把它捉来吃肉呢......”

　　怀中的那只小鸽子遍体鳞伤，簌簌颤抖了几下。

　　它抬起头来，半睁着眼睛咳嗽了一下，喙里吐出一大团鲜血，染红了宁远的衣袖。

　　宁远立刻惊叫道：“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本来应该灵巧得像鹰，敏捷地像蛇，要不是大雨打落了巢穴，它又怎会跌落在地上，被大雨淋湿了翅膀，白白成为鹰隼的盘中餐？”

　　又一道闪电划过，霎时天地一白。

　　鸽子瑟缩了几下，试图扑棱着翅膀展翅而飞，可终究一头栽倒在宁远怀中，它的体温也在一点点冷却下去。

　　宁远抬起头，看着钰嫔，着急得几乎是要哭了：

　　“钰嫔娘娘，你很聪明，办法最多，可不可以救救这只小鸽子？”

　　钰嫔低头看着这一切，心绪万千，终究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