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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庞妈妈叉着腰,两只眼睛随着出口的话一鼓一鼓的,整个人像只威风凛凛的老母鸡。

      林娑有些想笑,这么直白的污蔑很久没见过了,但看大家的眼神,自己这个外来者此刻仿佛真的不占理。

      身边人把手放在了她背后,他不动声色,手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两下,好像在哄自己。

      孙青柏没想到一顿饭能出这么多事,他对两个说:“只是吃一顿饭,何必给我们这么大的脸色瞧呢?这饭是我老爹好心请你们的,你们……”

      包春英忍着眼泪质问:“小娘子有气冲我来就是了,何必冲我家阿堇,我就这一个孩子,哪怕是乡野人家也是懂心疼孩子的。”

      林娑深呼吸,准备跟大家说理,那边的阿堇忽然捂着心口挣扎起来,这时候其他桌的人也都乌泱泱得围过来。包小娘子抱着孩子哭得厉害,抓着林娑的手求解药。

      李淮舟皱眉“砰”得一下把桌子拍了个震天响,一群人安静下来。

      “我知道是谁!”甘棠抓住突然的安静尖叫一声,“是庞婶。”

      “你个没爹妈的乱说什么?!”庞婶尖叫出声,脸都变了色。

      李淮舟没有惊讶,他刚才拍案而起就是因为此事,现在有人举证倒也不麻烦了。

      不知是突然被人戳穿心虚还是被震慑太过,这庞婶子眼睛一翻倒了。包小娘冲过去挖她的袖袋,那袋子里果然有一包墨绿色的粉。

      “这是怎么了?”月婆婆佝偻着背走了进来,面色有些不耐烦。

      “月婆婆,快救救我家阿堇,这庞婶子不知道给人下的什么苦药,阿堇吃了成了这样。”

      月婆婆走过去先嗅了嗅药,之后拿手指轻轻碰了碰放在嘴里,她眉毛微微皱起,包小娘子看到她如此眼睛又蓄上了眼泪。

      “你把孩子倒过来。”月婆婆指了指李淮舟。

      阿堇今年才三岁,身高不过他一条胳膊,李淮舟舞刀弄剑不在话下,摆弄小娃娃还是头一回。

      一举,这小孩比自己的枪轻多了,提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拍拍她的背,轻点。”月婆婆坐在板凳上指挥。

      准备腾手的时候,林娑的手伸过来,但她拍得比李淮舟想象中的重,包小娘子惊了一下要作声,阿堇“咳”得一下咳出了块肉。

      “没事了。”月婆婆拍拍手,对林娑力道的拿捏点了点头。

      林娑学着人家的称呼问不知从哪出现的老妪:“月婆婆,这是什么药呀?”

      “什么药也不是,夏天喝的苦茶罢了,这么些要兑二三十罐水。”月婆婆说完准备走,在座的也没人敢请她留下。林娑见状更不好开口,只得目色她离开。

      这时有人记起昏倒的庞婶,但她失了踪影,不知到哪里去。今天这片地上只放了几盏灯,只要走出吃饭的桌子七八步人就变得影影绰绰。

      刚才拍案的李淮舟捡起一块石子,对着某处弹去,暗夜里响起吃痛的“哎哟”一声,听声音就是刚才那假装昏倒的庞婶。

      林娑吃惊,这李家军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物,这眼睛这指法,绝了。

      在座所有人讪讪不说话,人家要是存心欺负,那自己还能有话说么?

      “林娘子……”包春英拉着女儿阿堇走过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林娑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糖递给阿堇:“阿堇,这个是甜的。”

      阿堇这回长了记性先看了看母亲,等到母亲点头才把糖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放进嘴里的刹那她那张脸就笑开了花,真甜。

      孙青柏坐在一边招呼大家继续吃饭,但发生了这事都有些意兴阑珊。

      “青柏,怎么了?是李老爷回来了么?”孙福从屋子里走出来,背挺得直直的语气兴奋,看到一行人却责怪:“你身子不好,大半夜请这么多人喝酒做什么?”

      孙青柏一愣小跑过去,只是跑过去他就“嗬嗬”地喘气,他对老爹说:“李老爷明日就回来,所以先庆祝庆祝。”

      “那明日你一定要早早把我叫醒。快,快扶我回去睡觉,也叫他们声音轻些,扰得很。”

      听了孙伯如此说,孙青柏再回来大伙都准备走,你家自己备的宴,现在又嫌弃人吵了。孙青柏好说歹说还是叫大家把菜带回去,否则今天这桌便真的白请了。林娑看他忙上忙下,但唯独没有过来招呼自己和李淮舟,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林娘子……”刚才尖声的甘棠换了怯怯的模样,“一开始我有点怕,所以没说。”

      林娑摆摆手,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孙青柏走过来一咬唇,跑了。

      “这是老爹给你们的酒,他要我看你们喝完再放你们走,但现在免了,你们自行带走,我去照顾老爹。”

      李淮舟点点头目送他离去,于是院子里就剩他和林娑两个人。

      “喝么?”这问题倒是解决了,但她可是一肚子气,想灌酒。

      “喝。”不喝,明日他也不会再来此地了。

      这拿来的是两个葫芦,葫芦腰用红绳系着,这酒似乎酿了不少时日,绳子已经有些磨损。两个人搓去泥封的口,再绕去缠着的纱布,最后才打开这葫芦盖。一股醇香在微冷的空气里弥漫,林娑认得这种酒,据说长辈会为小辈的婚嫁存下些。

      宴席才散去,桌上的凌乱还未收拾,凳子歪歪斜斜,灯也灭了几盏,天下寂寞事相似,此刻勾起她心中的哀伤,拿起葫芦咕嘟嘟喝了两大口。

      李淮舟面上镇定如常,但酒也是猛着喝下的,咽下后心里却道不好,今天离不开这里了,李淮舟心想。

      酒劲像刚才那酒香一样猛然上窜,自己仿佛那条被火焰烧灼的鱼,浑身发热,旁边的她更是不行,人像一片纱落下去。

      他捞起林娑一步一步离开院子,吃了草的马儿在外面悠闲摇晃尾巴,听到声音马蹄小踏了几步。

      李淮舟朝着它摇摇头,马儿立刻停下来,朝着他走来。林娑一点也不重,可能比自己的枪可能重那么点,但抱着很舒服,像托着一片柔软的云。

      怀中人喝醉一点也不闹腾,只是突然勾着他的脖子唱京中的歌谣,这歌谣他小时候听过很多回也能唱。林娑边唱边落泪,泪水滚烫的湿了两个人的衣襟。

      今晚不平常,李淮舟心想,他手一用力,把云朵托到马背上,他自己也要上马,但居然踩空了马镫,这还是第一回。这酒发出的力绵绵不绝,虽然不猛但是磅礴,像春江潮水那样不停地流淌冲刷他的神智。

      李淮舟可以随便住在哪里,但带着林娑,他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全的地方?他嗤笑,没有自己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地方。

      “你快跑吧。”他对着林娑耳语,“跑到没有我的地方你就安全了。”

      他随着马一晃一晃,嘴唇碰到林娑滚烫的耳朵,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背后缠上来,李淮舟哆嗦了一下,忽然清醒了很多,本能忽然向他的克己发出宣战,李淮舟猝不及防,试图离她远一些,可马背上两个人分不开,分太开她又要跌落,好不容易回到那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又空空如也。

      李淮舟把人放下,他的马鞍上有胡毯,那天在破庙就是靠的它们。拿着毯子回到屋里,李淮舟吓出一身冷汗,他看到林娑站在窗边,听到声响就转过头来。

      “你……没醉?”

      “没醉啊,我酒量可好了。”林娑朝着他走过来,忽然一把抱住他,“李郎君,呜呜,我想回家,我想离开这里……呜呜呜呜,带我走吧。”她居然哭了起来。

      李淮舟长舒一口气,还好,是醉了的。

      “早点睡,今天喝了太多的酒。”

      把胡毯铺好,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林娑这时候已经安静了很多,但替她盖上衣服的时候又睁开眼,她拉住李淮舟的手说:“李郎君,再脱一件吧,热。”

      李淮舟冷汗连连,倒不是因为她的醉话,而是这酒,他现在明白这是什么酒了,他得离开这里。

      只是林娑拽着他不肯放,她身上的炽热一点点从指尖传过来,林娑欺身过来,几乎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自己当然可以推开她,但莫名就这么允许她靠着,李淮舟轻轻咬了咬林娑的脖子,她吃痛得动一动。

      李淮舟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他现在背上已经有薄薄的汗水,饶是他惯于挑战极限的人也有些无法忍耐,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就算是要送她“离开”,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他对自己说:“已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再风流一次又有何妨?”

      “不。”李淮舟闭着眼挣扎,就算自渎也不该如此。

      林娑迷迷糊糊地得将手撑在他身上,她努力睁开眼,看到眉毛紧紧皱起的李淮舟。

      她不忍心,用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湿了的头发粘在他的面庞,她轻轻拨开,那只有些发旧的眼罩不知为何也松动了,它落下来,林娑看到了一片澄澈的金。

      “你有这么多烦恼么?难道比我还多?”

      李淮舟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眼罩落下来,他此刻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摇摆不定,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军旅生涯还没有把他的懦弱打磨么?

      她面孔滚烫贴着自己,李淮舟闭上眼睛,忍耐过一阵后被唤起的是更庞大的欲望,庞大到如海潮如山崩,一切摇摇欲坠,他就要被吞没了,可是只能对抗。

      想要这点温存吗?他几乎要暴起撕碎这个问题,废话,他想,想要一点皮肉的温暖,心中的悲与哀聚沙成塔,他想狠狠地全部释放,哪怕是通过他最鄙视的方式。他鄙视□□的堕落,鄙视精神的犹疑,鄙视这种不负责任的享乐……

      “啪!”

      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但此刻他却忍不住吻了吻林娑的掌心。

      看李淮舟没反正直接动起了手,他的衣服上有汗水,像初来客栈那天被雨水勾勒,林娑大脑混沌,但是越想越难耐,想要尝一尝滋味。

      曾经一闪而过的,甚至不是对着李淮舟身体的念头从岁月的某一端飘过来,就像是上元节布满整条水渠的河灯。或许幽微,但经年的积累是如此明亮,它汇聚成一个念头,“把衣服给我脱了!”她带着点恶狠狠的语气,但是嘴唇却是软的,带着点酒气。

      李淮舟醒悟的时候自己一个环住她的腰。

      “为什么哭了?”林娑被他满身的气息包裹,但唇边却咸涩。

      她吃了他落下的眼泪,李淮舟看着她的面孔,月光下微微发光,或许神女也不过如此,他想,又看到此刻彼此模样,那种卑劣的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裹挟这无穷的欲望击倒了他。他手臂肌肉忽然收紧,紧紧禁锢住她。

      欲望又无处可去,只是在月色下膨胀,她为自己指路,而他拥有军人最基本的素质,服从命令。

      但这和打仗却不一样,攻击收获的居然是愉悦,无论如何都是柔软的,就像滚落在云朵里。

      那是夏日的云朵,大片的集聚在一起,耸得如山一般高大,现在就拥有如此的快乐,身体在失重,他就是一粒细沙,感受日光的滚烫也被雨水所润泽,也被风包裹,对,风,风把他吹起来,吹得无法自控,李淮舟觉得自己遨游,只是中途却忽然坠落。

      或许林娑也是一样的,他想,毕竟她用牙齿表达了不满。

      “我们还来吗?”他问。

      林娑不说话,只是环抱住他,李淮舟听得懂她的命令,她这是希望自己继续领命操练。

      他从没有向她吐露过自己会用的兵器不止长剑,他其实更会使枪。

      长长的银枪能端得四平八稳,身上的肌肉都为那可以刺破一切的尖端发着力,想快则快,想慢则慢。

      他是这样善使银枪,可以耐心地等待对手露出破绽,他有长时间作战的毅力与恒心,面对陌生的对手也不会惧怕,哪怕汗水沾湿衣物他也依旧冷静。

      现在,自己的这些品质她都知道了,但是自己没有胜利,李淮舟想,至于原因他却无法知道,高耸的云又飘了过来,自己从云端跌落,不,这一次或许是从行军时路过的刺破云层的雪山顶上跌落,和她一起。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雪白的尽头拥抱,这是月光都不知道的秘密,虽然此时此刻被照见。李淮舟疲惫极了,自己似乎跌得粉身碎骨,一切都离自己远去了,这是死亡吗?

      如果是的话,他觉得很平静,甚至美好到想要为之哭泣。

      *

      第二日,滚烫的明亮叫醒了林娑,她抬起手遮住眼睛。

      “嘶。”

      自己怎么浑身发酸,头也有些微微的疼痛,睁眼前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睁眼后记忆才慢慢回到身上,她沉思后陷入一段长久的沉默。

      昨天有这么疯狂吗?她举起自己的手,好像自己打了人来着?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记错了。林娑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有些迷茫,因为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既然衣服在身上,那么就没有发生。

      “对,等等……”

      衣服为什么这么皱,她滚到旁边,去看自己睡的胡毯上有没有痕迹,结果一点也没有,另外一块上到时有些血迹,看位置似乎是他的手臂。

      林娑捂住面孔,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可看的,发生就是发生了,虽然记忆断裂,但是那种感觉甚至还残留了部分在指尖,稍微回想依旧惊心动魄。

      “李郎君?”林娑小声喊他,但连喊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今天她的脚倒没有那么痛了,但走路依旧是一瘸一拐的,出门去看到他的马还在院子里吃草,那他应该没有走远。

      “李淮舟?!”她喊,依旧无人回应。

      一直等了两个时辰他都没有出现,期间倒是遇到了昨天指证庞婶的那位小姑娘,她从院门前经过,眼睛有意无意往里瞟,和林娑眼神一接触就飞快得跑远了,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林娑现在饿得胃疼,再不能等他了。她走几步歇一步,花了好一会儿才从院子里出来,自己确实走得慢,慢得她都恼怒。

      准备寻摸一根合适的手杖时她看到了月婆婆。月婆婆依旧佝偻着背,头发散在眼前。

      “月婆婆,我饿。”其实她在心里找了很多理由,甚至想着循序渐进这个话题,但是收紧的胃勒住她逼迫她马上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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