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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沸腾的水汽带出食物的香气,除了鸡肉外里面不知还添了什么,李淮舟在认真思考,思考她会不会下毒。

      坐在对面的林娑忽然笑了一声,她问:“军营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和这个不一样吗?”

      “嗯?”李淮舟对她的问题有几分警惕。

      “李郎君看起来好像很好奇,不过你应该不会是伙头兵吧,这么厉害。”

      他那冷月似的剑在自己最难堪无助的时候把慌张利落地斩断了,怎么可能只当个伙夫,而且这位郎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菜的。

      李淮舟看看她的脸,又很快转过头去看窗外,嘴上再没有其他话,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从破窗户穿过的阳光描绘出他轮廓,鼻子挺拔,总是微垂的眼睛似是要掩藏无数心事。

      林娑不由想:被大漠风沙摩挲的脸庞就是这样的吗?她猜测着却不强迫他甚至稍微挪动位置,叫自己离李淮舟远一些又靠火近一些,眼下她失血的地方有些冷。

      不一会儿她意识到什么,脸颊逐渐热起来,自己在他面前就这样把鞋脱了这于礼不合,上京的贵女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偏偏炖鸡汤需要时间,先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炖,把骨肉里的鲜都咕嘟咕嘟得逼出来。

      这样静默的相对里她忧心起自己的谎言,它牢靠不牢靠呢,那双眼睛能看出蛛丝马迹吗?

      这种惴惴不安扰乱了她一会儿,马上林娑就关心起自己面前的菜。

      用篝火做饭还是第一次,林娑紧盯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

      这鸡是她费力抓的,本来想抓那只雉鸡的,太机灵太凶只能挑一只温良的逮。笋呢是她精挑细选拔的,前几日雷声阵阵又唤出些笋子,正好剥来放这锅汤。

      她这会儿专心致志,没瞧见李淮舟疑惑的眼神。

      “如今风尚变了?”

      林娑为他端上鸡汤时,听到对方这么来了一句。碗里的鸡汤差点洒落,他两只手捧住才稳下来。

      “什么风尚?”林娑假装没听出来,留下鸡汤抽走自己的双手,低头继续盛汤掩盖心虚。

      “没什么,只是在军中听闻上京贵女们十指不沾阳春水,只吟风弄月。”李淮舟轻轻吹一吹鸡汤,鲜香诱得他不顾滚烫地伸头。

      李淮舟立刻被烫得“嘶”了一声。

      这声比今天他所有话都有感情,林娑听出了不甘心和抱怨,她压着笑劝告:“鸡汤就是看起来不大烫,小心些。”

      李淮舟眼皮轻抬,她实在是个鲜活的人。

      “关于鸡汤还有个故事呢!传说一位新婚的郎君每日在水亭读书,水亭离家甚远,新妇带的饭食冷得太快,为了不叫郎君吃冷的那位新妇就想了个办法。她给郎君做鸡汤,选了最肥润的母鸡,又将它慢熬两三个时辰,到时食盒里就放些新鲜的菜蔬和米线,等到到水亭再投入装有鸡汤的罐中。”

      林娑说得有滋有味,李淮舟随着鸡汤入肚觉得精神振奋不少,不知不觉就把故事听完,末尾评了句:“那读书的郎君为何不回家吃饭?”

      这句噎得林娑皱眉,像是吃了干干的馕饼咽不下去,重点是这个么?重点是鸡汤米线为什么能存这么久的热!

      但仔细想想这话也没什么不对,没想到这人出身军营居然意外体贴。

      “多谢。”李淮舟放下碗道谢。

      林娑眉眼又舒开,用手指了指那已经炖得入味的雷笋与软烂鸡肉说:“你得多吃点肉和菜,水在那个竹筒里,是山泉水,特别甜!”

      日头渐起,温度也升上来,火堆的温度对偶尔热烈的暮春来说太烫。

      两个人把食物消灭干净后熄了火,少了烧柴的噼啪声,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就愈发难以忍受。

      林娑先受不了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李淮舟开口问:“去哪里?”

      “啊?自然是去你家。”林娑小声说。

      “那先去寻我的剑。”李淮舟拿一碗冷水把火堆里那点熄不灭的火星子浇去,语气冷冰冰的。

      这人好生奇怪,林娑有些气,简直就是白眼狼,喂不熟!

      好在自己的脚已不再流血,这个决定她也忍了下来,晃晃悠悠站起来,一瘸一拐得随他往破庙门口走。

      心里又愤愤,要不是剑是她没带回来的,高低也要算还了恩,可是刚开门,就听见一阵吵嚷声。

      李淮舟顺声音看过去,谁料林娑抢先一把就将门关起来。

      “怎么了?”他语气比刚才还要冷三分,两道眉压下来,仿佛阴云压城。

      林娑太慌乱根本没注意到只是强弯唇角说:“无事,我现在走不动,我们再休息休息吧!”

      李淮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想质问是否是叫人来劫杀自己,是否已觉察自己杀人的心思。

      话还没出口那道门“咣”得一声被踹开,乌泱泱的几十号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来打劫的?

      不,不像。

      他定睛一看这手里的家伙什,怎么净是些锄头、扁担之类,刀也只是镰刀甚至是破铁菜刀。

      “疼。”林娑抗议,李淮舟的手太大,握得又太紧。

      “你们两个年轻人,做得什么好事!”带头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精壮汉子,对着两个人大声质问。

      身后一位腰背有些佝偻的婆婆也中气十足地呵斥:“老太婆好不容易养肥了的母鸡,它上月才开始下蛋,这个月就被你们偷去吃了,天地良心,还我鸡来!”

      李淮舟一时愣住,这是什么天下难寻的怪事,工部侍郎的女儿去村落里偷鸡?莫说八竿子打不着,就是八十竿子也碰不着。

      “我……我不是偷,我是想买,但是遇到那只鸡的时候身上没带钱周围也没人,而且脚也伤了……”林娑小声抗议又害怕戳破了自己演的身份,偷鸡她做得,贵女可做不得。

      越说越心虚,结果后面伤脚的话只有旁边的李淮舟听得到。

      一行人就要打过来,李淮舟双臂一张护住林娑。他的身量高,每次靠得太近了林娑只能仰望他,自己有时会屏息,总怕呼吸之间也露出破绽。而此刻这一片阴影落下不是阴郁的,更接近炎夏里的清凉,那是一片得以喘息的地方。

      李淮舟朗声道:“各位乡亲,我娘子情急之下为我做了错事,某向各位赔不是。”说完一枚小银块被他掏出来奉给带头的精壮汉子。

      “年轻人啊,你们有钱何必去偷呢?”精壮汉子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再说重话,掂量了下重量递给婆婆。

      李淮舟难接这话,人生二十多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刚松一口气,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李五郎?!”

      “是李五郎吗?村正接到县衙的传报说在外参军的李五郎要回来了,是李五郎吗?”说话的人是个须发银白的老伯,他佝偻着背上前来。

      “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了,是吗?我是孙福,李老爷还在这的时候我给您家做过洒扫仆役后来还当了几日管家,不过北边戎狄打过来后就跟老爷失了联系。”

      李淮舟冷静得点点头,趁此掏出了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

      “我们也不认字,快快,李五郎随我们去找村正。”一行人听到是李五郎面上颜色立刻变了,从敌对变成惊讶。

      林娑却有点不好意思,身份文书拿出来那种实感更加强烈。

      孙福从人群里走出来,他已有银发,眼睛似乎也不大好:“我就说今天喜鹊老在门口叫呢,原来是大喜事!自村正说了这事我就一直盼着呢,好啊,平安回来就好,你们瞧,五郎还是和从前一样……”

      李淮舟搀扶着孙福,他却连连摆手并要挣脱。

      “哪有主人搀仆役的道理,郎君主家可还好吗?”

      “父亲已马革裹尸……”

      林娑被几个妇人搀着,听他这句话轻轻颤了颤,他话里压抑着痛苦,或许旁人听不出来,但她可知道这个人多冰凉,此刻说出的话这样伤心,这件事对他来说大概苦痛得很。

      “想不到阔别多年您还记得我。”李淮舟补了一句,暗地里是带了些试探。

      “哪是我记得,是天公告诉我的,哦对……村正说,他说……说什么来着?”孙福挠挠头,不记得了。

      方才带头的精壮汉子叫李淮舟附耳过来,自来熟地说:“我是你赵二哥,孙伯年纪大常常这样,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的。莫在意,多顺着他就好了。”

      李淮舟终于松了口气。

      “对,村正说你是带了新妇回来的,新妇呢?”孙福握住李淮舟的手问。

      “孙伯您可真是糊涂了,新妇不就在这么?”搀着林娑的大姐声音洪亮。

      “我瞧瞧。”孙福站定,一行人也跟着他停下。

      林娑抿着嘴,她不喜欢被人打量,但这次也只能忍着些,没想到孙太公只是对着她竖个大拇哥,连连说“好”。

      “娶了新妇就要好好的,回来住五郎你就放宽心,家里都好,从前你们卖了镇上大屋搬走,但这老屋啊我可看好呢……”

      孙福喋喋不休,把从前的的旧事又拿出来说。

      村里人几乎都能把他常说的几句背下来,也不敢说厌倦,否则他又要拿着拐杖敲别人强问,没有从前的李老爷的分地哪有现在的李家村?!

      走过林娑杀鸡的地方,看着那一地鸡毛林娑拉拉旁养鸡婆婆的衣服轻声问:“婆婆,这鸡我该怎么赔你,下次养一只还你好不好?”

      婆婆拿到钱还是紧绷的神色在此问后松了下来,她问:“你真能养一只还我?”说完还从怀里把银子掏出来还给林娑,“那这个还你们,一只鸡也要不了这么多钱,拿着我还心虚哩!”

      一行人就这样边走边说,路过开垦不甚上心的农田,甚至还有未翻耕带着稻茬的。

      看到的几片菜地侍弄得也很随意,泥土肥力也欠缺,林娑粗粗一看心里就定了想法,得出去!就算去青水镇也行。

      终于走到孙伯说的老宅时,林娑和李淮舟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去,带头的赵二哥说他们要回去准备开席,这次春酒刚好和他们回来撞上,这是喜上加喜,而找村正事自然也被放到晚上。

      待众人退出,李淮舟看看林娑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不知所措。

      确实该震惊,也确实该不知所措,但村民说这老宅能有此模样已经不容易,当年李老爷离开的时候屋子就要塌不塌的,孙伯尚有力气的时候会来修补,近几年他老了,屋子也跟就着他一起衰老。

      “有一间还没有……塌。”林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这场景。

      要不是周围有炊烟,感觉这屋子就是被废弃在荒山里的,垒起来的围墙已经长满了春草,雨水润过叫它们异常蓬勃,藤蔓已经缠绕了不知多少年,走进去的道路倒是压平了草,可也只是到一间屋子。

      一共三间屋,据说以前更多,但经过了兵祸与时间的冲刷,此刻留下的只有这几间,真正能住的只有一间,是孙伯儿子还在维护着。

      正对着的那间大屋已经完全破败,它屋子变成了一座废墟,最上面的瓦砾长满青苔。

      林娑想起母亲的屋子,没有人常住以后它就眼瞅着老旧起来,还莫名漏了雨,没有人气的屋子总不牢固。

      “先去寻剑。”李淮舟反应不大,更在意那把剑。

      林娑点点头,准备随他去寻宝剑时李淮舟却蹲下来。

      “怎么了?”她疑惑。

      “我背你。”李淮舟语气还是冷冷的。

      林娑听了不由弯了唇角,她就知道再粗糙剧烈的风沙也有停的时候,以后毕竟要做几日夫妻,总要耐着性子了解了解。

      “受了伤你走得太慢。”李淮舟补了句。

      “……”

      行,行,算她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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