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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铜猴脸说,“你们从荒山而来,在地狱行走不方便,不如借我们的鬼身,好来回走动,甚至走到孟婆跟前,她也反应不过来。像我这副灵巧的身子,从生死塔中,偷出一个名字的下落,不算难题。”

      驴头孔雀附和地说,“就是就是,在人间,美的好看的人物行走自在,来去通畅自由。在地狱恰巧相反,丑的怪的东西才是通行的令牌,你们这样规矩的,都不用分辨,就知道从异处来,到此肯定有不怀好意的目的。”

      雨轩拱了拱我的肩膀问,“丑是丑,怪是怪,但他们说得有道理,要不要试试?”

      茴烟说,“我倒是怕窝进这丑八怪的笼中,闷出一身臭气,该怎么办?”

      雨轩说,“那你就在这麒麟山等着,熬成一片香香的干尸最好了。”

      看到我们心动,铜猴脸马上说,“等会我闭目养神,蒸腾出黑色的烟雾,你们就飞起来,从我的耳朵钻进来。”

      正说着,它果然屏息凝神,像炉子上的一口锅,慢慢起了烟雾,那耳朵渐渐变大垂下,成了一扇窄窄的门,这里就是步入灵魂的通道。

      雨轩和我刚想往前行步,泉公子就赶上前,用灯笼敲打我们,“女人就是傻!这是交换灵魂的骗术,怎么这么容易上当!等你们走进出,就彻底成了铜猴脸和驴头孔雀,从此替它们苟活在地狱之中!”

      听到这话,铜猴脸和驴头孔雀撒腿就跑。泉公子马上用灯笼幻出两条发着白光的铁链,尽头是两把锋利的勾子,用力一甩,一勾一个,将两个妖鬼甩上空中,狠狠地抛去还在麒麟山中押解犯人前行的阴兵鬼差。

      雨轩问他,“你是否有了好主意。”

      泉公子说,“当然,贪尸犬也是狗,狗最爱骨头,这是麒麟山最不缺的东西。”

      雨轩说,“关键是怎么把贪尸犬引诱到孟婆面前。”

      泉公子说,“我能把你们三只叽叽喳喳的傻鸟带到地狱,还不能引来三只贪尸犬?”

      此话一说,我不知道他在骂谁,或者骂的是什么。有天资的人有高高在上的资格,泉公子甩起手中的折扇,扬起一阵大风,一人一下将我们扇回鱼魂官拉着的板车,于是我们坐着车又回到了诸香沼泽的另一头。

      泉公子在血滩旁,用麒麟山的骨头将贪尸犬陆续引诱至他手中巨大的布袋,然后降妖除魔般将布袋收成巴掌大小,揣进袖子中。然后是第二只贪尸犬,第三只贪尸犬。他才作罢。

      雨轩说,“你这布袋是什么宝物?能把巨大的贪尸犬装下。”

      我们陆续上了鱼魂官的板车,朝着生死塔方向而去,泉公子这才得意地解释,“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太阳从来都是圆圆整整,而月亮却有阴晴圆缺?”

      “为什么?”

      泉公子说,“本来月亮是圆的,是嫦娥用来照亮后羿寻找她的路,可是几千年过去,她依然没等来这相思之人。于是日积月累,将这罪过记在天庭其他神仙身上,不管她广寒宫的体面,从此不再用月亮照亮人间黑夜的温暖,才用这布袋子藏起来。后来我前往劝说,才将月亮掏出来,只是从此每日的月亮都不一样,时而圆满,时而消失地只有一条弯弧。”

      雨轩问,“你怎么劝她的?”

      他神秘一笑,“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泉公子再次携我们飞至生死塔之上,看到孟婆正在专心地往汤锅里扔进眼睛、心肝、断足等等,时而尝尝汤的咸淡。

      泉公子飞至塔顶,举起那装过月亮的口袋,三只贪尸犬从口袋一跃而下,跳到孟婆面前,她吓得缩成一团,双手挡在眼前,不愿看到那些凶恶的牙齿。

      泉公子领着三只贪尸犬,像征战沙场的大英雄。

      这一次没有清浅的协助,孟婆显然没了气势,她渐渐缩回那个小女孩,却露出凶狠的眼神,从汤锅中抽出一根长长的鞭子,上面沾满各种邪祟,就往我们身边甩来。

      这显然出乎泉公子和贪尸犬的意料,他们赶紧跳起,而我没能反应过来,一下被鞭子抽中,啪地被打起来飘在空中。

      我听见雨轩大喊我的名字,然后我就被甩进那发着荧绿的生死塔之中。

      里面是另一个无穷的世界,全都是文字拼成的名字,像一副副长长的字卷,四面八方地如浪潮涌来,变幻出不同的形状,原本生硬地文字,此刻变成一段段流动的记忆,铺成在我面前。

      我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看到思怡的名字后头,一个小女孩正在街头花园喂养一圈流浪猫,用零花钱买了些玩具放在草丛中,让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玩耍,然后她看到路过的我背着书包,她便捡起石头,向我的后脑勺砸去,手法精湛,我捂着脑袋回头瞪她,她不屑地看着我说,“这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嘛,没人要的野种,还在这里招摇过市的。”

      旁边陪她喂猫的女同学笑着说,“她长了张好看的脸,估计晚上在理发店做点副业,挣点钱,不然怎么吃饭睡觉?”

      思怡嘲笑我说,“她吃饭要花钱,睡觉可以赚钱!”

      两人笑成一团,我上前本想要动手,可是身后又走出另外两个男人,我只能忍下侮辱,背着书包跑开。

      再一个转身,我看到雨轩的名字,看到她煮着滚烫的牛肉火锅,将面前所有的调味料倒进锅中,然后用铁勺舀起一勺,塞进她面前的老人家嘴里,烫得那老人拼命挣扎,想要吐出来,却被她捂住嘴巴,硬生生地逼着吞下去。

      雨轩冷笑说,“外婆,你真是长寿的好福气,只是你生前作恶多端,可是长久宠爱的儿子不争气,不能将你养在身边。我不像你,嫁的不顺心,都说我是旺夫的命,才给了我机会这样折磨你。终究我娘的命不如你,没想到我今天的福气。”

      然后又将一块滚烫的牛骨头塞进老人嘴里,“这骨头吃了营养,你看街上的狗,就是因为吃了骨头,才叫得那么欢,那么开心。”

      老人被逼得双眼全是泪,却哭不出声音。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所以对待邪恶,一定要有一颗容忍之心。只有这样,当你被别人欺凌之时,才能获得安宁和平静,而不是无畏的反抗。

      这世界是公平的,而只有当你举着匕首捅去别人的时候,被捅的你才不会觉得残忍。

      下一个瞬间,我看到老杨的名字,看到他从小到大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在各种老师面前举着奖状,成为所有人的骄傲,看到他坐飞机去美国参与辩论和论坛,年纪轻轻穿着西装出入各种会议。

      他确实从小长得标致,即便几十年前的流行,也被一张规矩的脸撑住体面。

      接着,他去了国企工作,看到他坐在酒桌旁,礼貌地回应着各处敬酒,他梳着三七分的短发,二十七八的稚嫩,见到碰杯的女领导就脸红,十足的害羞,“小杨来我们单位多少年了?”

      “三年了。”

      “还只是个高级经理?”

      老杨点点头,冷眼看来,他的国字脸不仅正气,还有些隐忍的雄心壮志,更显得英气风华。和老年瘫在轮椅上的猥琐完全不同。

      女领导说,“那你来我办公室,就从我的助理董事做起吧。”

      这是个十足的诱惑,一杯酒的功夫,就让他跳过别人十余年的奋斗。可是女领导并不是吃素的,“我今儿喝得有点上头,这车肯定是开不了的。”

      明晃晃的暗示。

      可是老杨却老实地找来服务员,喊来了个司机,然后回复女领导说,“给您找了个司机,等会酒后可以送你回去。”

      女领导捏紧酒杯,差点没将酒泼在他脸上。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同事马上识得局势,上去在女领导先是敬酒,然后在耳边说了几句话,逗得她一脸羞涩的笑,自然地将手搭在男同事胸前,几乎要醉倒了。

      老杨不懂,只能傻傻地坐回位置,看着男同事将女领导扶出酒桌。

      原来他老了的话都是真的,青年时代没把握的机遇,要在死之前在另一个弱小的生命上讨回来。

      一个转身,我看到老杨瘦骨嶙峋的模样躺在地上,被阴兵鬼差拖着走,他先是在麒麟山被敲碎了骨头,然后关进一层地狱,跪着排队跟着别人被推进油锅之中,混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叫喊之中。

      我卷进这生死塔的漩涡,像一具被抛弃的灵魂,骨头已被抽走,柔软地被肆意揉捏。我看到爸爸苏长青的名字,看到他奔波在城市和乡村,为了一个订单,跑到一双皮鞋都烂了,看到他后来回潼许找我,得知我的死讯后,跪在马路中间痛哭流涕。看到他举报了他的合伙人,将别人的家业侵吞,终于熬出了头,买了房子娶了老婆,后来看上年轻老师,又离婚了。我看到他跪在孟婆面前瑟瑟发抖,好不容易喝下了那碗汤,和我最后看到他死去的从容完全不匹配。

      我想,这应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毕竟他死了也没多久。

      我看到妈妈周蕊的名字,看到她在按摩店忍着恶臭给男人捏脚,还要巧妙地躲避贪小便宜的触碰,看到她后来有了钱,用高跟鞋根在中年男人嘴里乱捣,直到牙碎流血,她才松手。看到她参加各种酒会,得心应手地周转在各种男人身边,她的眼神锐利,能够轻松分辨男人的奉承或谎言,她对身边的闺蜜说,“你想要的男人都不能等,主动搭讪的男人就像方便面,只能解一时的饥饿,但若想到美食,一定还是要精挑细选地去贵的餐厅。贵的餐厅不一定有最新鲜的食材,但一定有最优秀的师傅。”

      在这生死塔无尽的漩涡之中,任凭我如何寻找,却始终看不到爷爷的名字,或者我能想起所有人的名字,却想不起他的。

      这是一种奇妙感觉,像是雕骨师早就悄悄趁着我睡着,从我后背的脊梁抽走了那一个记忆深刻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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