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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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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公子一脚将驴头孔雀踢走,“等我们走投无路之时,再找你也不迟。”
驴头孔雀谄媚地笑道,“是!是!我到时候再来找你们,可不是这个便宜价钱了!”
我看着冒泡的沼泽湖面,似乎进了另一个世界,这板车在鱼魂官的牵扯下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周遭一切空旷,倒是出现了人间的映象,如脑中的回忆,荒野的梦。
驴头孔雀喊道,“你们不知道,这诸香沼泽藏着每个人在人间的隐秘,不被人看见之事。只是到了地狱,每个人都是受刑的,彼此也没了遮挡!”
我看到沼泽涟漪出一片清白,而我七八岁的映象出现其中,正走向一个年轻女人,烫着大波浪头发,浓妆艳抹一看就是多事之人。她看着我,眼中多有怜惜之情,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说,“怎么走这么慢!”
背景是城市的街道,而我的眼神并不友善,心情低落地问她,“妈妈,你就不能把我留在身边吗?”
她说,“妈妈现在还没什么钱,你再委屈几年。这几天陪你吃饭,花掉了我两个月的工资,你还不知足嘛!”
我说,“我可以吃得少一点,也可以住得再小一点。”
“你太小了,妈妈上班没时间照看你,大城市危险,人贩子到处都是,今晚一定要送你回去的。妈妈明天还要陪客户出差呢。”
她笑颜如花,根本没有一丝离别的伤心。
我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她说,“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我指着街边广告上的游艇说,“能不能坐船去游江。”
这位妈妈略微犹豫,但还是点头说,“走!虽然贵了点,但好像挺好玩的,又轻松,坐在船上就能游览两岸的风景。”
于是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根据广告上的地址一路前往。
上船后,我们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妈妈看着两岸的风景,对我说,“刚来这城市的时候,我也坐过这游艇,看着这城市的高楼、璀璨的灯光,高耸匆忙的高架路,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都是我的,我能自由地领略繁华,贴进自然。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这里没有一刻属于我,一切都只是经过,我不能留宿在街头、公园甚至桥洞,我只能花钱住、花钱吃、花钱坐车,甚至连街上的自行车,我都要骑不起了。”
我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到潼许呢?”
“我苟活在这里,我还有指望赢,可如果一旦离开,那我真的输了。”
我问,“你会想起我的爸爸吗?”
“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模样,我和他的一切都是错误,从相遇到相知,如果有相爱,那也是醉后的荒唐,和街上两只发情的狗没什么差别。”
“那我也是个错误?”
“你不是。”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我自己,我想改变你的命运。”
我看着我站起身,往船前的甲板走去,然后仔细摆弄了一通船头的缰绳,一会儿横着放,一会儿又牵起来绕着甲板搁着。路过的人问,“这缰绳是靠岸用的,这会儿用不上。”
我并未理睬这人。然后进船舱招手喊来妈妈,“我想给你拍张照留作纪念。”
妈妈果然站起身,走到甲板问,“咱们一起照吧?”
我说,“我想先给妈妈照,我好留作纪念。”
妈妈走到船头说,“那就以这滔滔不绝的江水为背景。”
我说,“妈妈稍微往后站点。”
妈妈听话,挪了挪步子。
我再喊,“把脚跨过绳子后头。”
妈妈又往后走了两步,说道,“这后面可是长江,不能再退了!”
我举起相机,咔嚓拍了下照片,然后迅速捡起旁边的缰绳,用力一拉,船头的那一段一下被绷直,形成一股推力将妈妈推下去。
妈妈大喊了一声,“苏羽,救命啊!”
船舱的人被这叫喊声吸引过来,而我早放下了缰绳,手拿着相机跟着其他人跑到船头,又跑到驾驶室喊人停下船。
有人问我,“你妈妈怎么掉下去的?”
我说,“她脚下没站稳,一阵风吹下去的。”
这人盯着我,怀疑地说,“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足呢?”
旁边的人替我说话,“人家小姑娘都吓坏了,你还只问她,我在船舱里看得清清楚楚,她当时举着相机在拍照,而且两人中间有两三米远,怎么怀疑到人家头上?”
“她妈妈都掉进江了,她怎么不哭?”
“你管呢!现在人还没捞上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哭什么?”
我傻傻地坐在一边,只觉得浑身疲惫,一直等到她的死讯,我才靠着墙放心地睡去,陷入一个安稳的梦境。
雨轩扶着我,像有话说却哑口无言,直到脚下的板车划出两张远,茴烟才说,“不就是杀了个人,这又何妨?说不定让她早点脱离人生苦海,步入轮回再投胎享福去了!”
而我却觉得可笑,明明自己正是最毒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评判爷爷、爸爸还有其他人。我想到欺负我的思怡、占便宜的老杨,原来在本质上,我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我只说了句,“原来我是个坏人。”
雨轩说,“坏人怎么样,好人又怎么样?对一个人的好,都被忘记,只认作是理所当然,心里盘算:你对我这么好,无非有求于我,或奉承或捧场,都是我应当的。”
板车继续在诸香沼泽上飘荡,直到湖面涟漪出一片夜空,月下是一个破旧的仓库,外面是呼呼的海风海浪,雨轩出现在映象之中,正和两个码头工人在成箱的货物旁说话,“她是你的同学?她真的会来?”
“我约她来拿出口英国的小礼服,好在感恩节派上用场,她当然会来。”
一个码头工人问,“她怎么会相信你的?”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茴烟看向雨轩问,“这不会是你和苏羽在香港的故事吧?”
雨轩似乎想到什么,赶紧说道,“赶紧走,这没什么好看的。”
茴烟似乎猜到了,“是密谋着抢劫吧。”
果然在沼泽映象中,码头工人问雨轩,“要是抢劫你朋友的话,是不是有很多钱?”
雨轩说,“反正我只管将人骗到这里来,至于你们想干什么,我都无所谓,也不用告诉我,你们只管把我的赌债还干净了就好了。”
码头工人眼睛发红,似有猛兽藏于细微处,“那我可不能放过她,至少兄弟俩每人一次!”
雨轩说,“反正过了一小时,我就进来。我可不能让她死了!”
码头工人也有些怀疑,“没想到你能对朋友下这狠手?”
雨轩说,“本来我就又穷又笨,她出身好,为人有机灵,在她身边,我更觉得卑微无望,要她的人生中有些残缺和污点,我反而更要与她交好亲切,毕竟天下之大,平等最让人友善。”
说完便潇洒地走开,不久就看到我的身影,边喊着雨轩的名字,边独自前往那个仓库,而雨轩远远在另一个仓库的楼顶,看着我走进仓库,有人在外面偷偷反锁,然后偶尔打量过去这一头凄惨的尖叫和求饶。她听得揪心,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欢喜,直到叫声结束,她才像模像样地满脸紧张跑进仓库,抱起我光着脚到处喊救命。
茴烟这会儿紧紧抓住我的手,盯着雨轩看,“这就是你不堪的过去!”
我有些呆傻,但这一世我并未经历,像是看了出短暂电影,我即恨不起来,又有同情和愤怒。雨轩跪坐在我面前说,“这件事,我对不起你。但也唯有这件事,是我一生的亏欠。”
茴烟说,“难道是你这份愧疚这心,才让你生生世世都在偿还于她?”
雨轩摇头,泪眼婆娑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这些日子过去了,我能忘记我的龌龊和自卑,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又重新看见了。我讨厌那时候的我自己,眼中只有面子。”
我扶起她,不知如何面对,也不知如何劝慰。亲手杀死妈妈的人,怎么去安抚一个将好友推向深渊的人呢?
泉公子说,“地狱的可怕,就是反复审判过去的事,像一只鱼,架在火上反复地烤,直到全身焦烂,内脏的臭味全部烘出。”
茴烟问,“只是不知道泉公子有什么隐秘之事?在地狱能看到。”
泉公子说,“我倒不怕说。不如从实招来好了,曾经总有人说我散漫自由,但殊不知这源于我早蒙的心智,十三岁那年,我喜欢上了我爹娶的第五房姨娘,她是被乡下的长工抵债来的,高傲冷若冰霜,我爹并不喜欢她,而我却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她,先是偷她晾晒的衣物,后来直接躲在她床底下。直到十五岁,府上没人发现这个秘密,我爹娶到第七房姨娘的时候,她已经被彻底冷落,我偶然有次在她洗澡的时候从柜子里摔了出来,这下两人直接的窗户纸,就彻底破了。”
茴烟问,“难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她怀上了我的孩子。”泉公子说,“而我只有十五岁,我害怕急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有辱祖先。于是我干了件坏事。”
茴烟问,“你做了什么?”
“我和母亲说府上闹鬼。而这位五姨娘,怀上了鬼胎。”
“那她不会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吗?”
“我让母亲派人,将她的舌头割了。”
这话让我一哆嗦,茴烟继续问,“那她还会写字吧?至少写个冤字吧?”
“十指也都切了。”泉公子说,“也正因为这件事,我才生性怕血。”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