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麦花的漫漫生死》宋樊姑娘

31、第 31 章

　　泉公子似乎在前行之路笼罩出一道结界，那些地狱使者并不敢靠近，一路在空中畅行。没有在荒山上的浪漫和自在，而是一种孤独的冷冽，像是独自陷入反思困惑的不安。

　　只有各种黑色，灰黑、百草霜、燈草灰，穿梭成各种胡搅蛮缠的恐惧。这一路前行的路上，却看到一丝青绿从旁边一闪而过，像夜空中的流星。

　　泉公子算到，“还有其他荒山的人前往地狱。”

　　雨轩不解，“为什么都要去地狱呢？”

　　茴烟对着我说，“就像佩夕和你一样，地狱若有一番长长思念，就有一种勇敢的执念。”

　　雨轩疑惑问道，“我们一同前往，都觉得恐惧萦绕，那你们说，佩夕一个人独自来到地狱的时候，该有多害怕。”

　　茴烟说，“她满心都想着再见那位梦中情人，肯定不会寂寞。”

　　像是等待黎明的漫长，脚下的船终于慢慢停下，落在黑暗的腥臭之中。一片巨大的血塘，像是人间酷刑后的狱场，一头贪尸犬趴在血塘旁，时不时地往旁边的血泊中伸舌头舔舐。他看到我们本来立起身子，可是一照到灯笼的光，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我们再往前走，这贪尸犬继续退缩。

　　茴烟说，“就这懦弱的荒废样子，怎么守住地狱呢？”

　　泉公子指着灯笼说，“这便是此灯笼的绝妙之处。”

　　突然一阵急促的风卷起，暴风雨来临前的预警。一个沉重的声音藏在黑暗中，“好久没有荒山之上的蠢人来送命了，正好我也饿了。”

　　“你是谁？”

　　“我是黑暗，你们在地狱路上的眼睛，趁你们一步留神，就要了你们的性命！”

　　泉公子举起灯四下查看，却毫无痕迹，那声音突然说，“若是抢了这船上的灯笼，那将要你们也打成这地狱里的丧家之犬！”

　　话音刚落，无数的飞刀从四周窜来，看不见踪迹，只有寒光凛冽，泉公子将手中的折扇转起来，一时间再重叠出十几把折扇，绕着我们拦成了巨大的网，将飞刀统统抵挡出去，只听见叮叮叮飞刀碰撞的声音。

　　我们看着折扇上被刺出无数翠绿的斑痕。泉公子说，“刀尖上都淬着毒，这么快就想要了我们的命。”

　　雨轩问，“会不会是清浅下的毒？”

　　泉公子摇头说，“不会，她还指望我们在地狱给她探出一条路来，怎么会想着杀了我们呢？”

　　雨轩说，“可能她就是要抢这个灯笼啊？”

　　泉公子说，“这灯笼即便是神赐的宝物，也不过是遮煞的物件，离了人也无用。”

　　茴烟说，“泉公子的意思最直接，俗物就是俗物，搁在神仙那也不好使！”

　　风渐渐平息下来，只是给了我们一记下马威，并未再多纠缠。泉公子收起所有的折扇，却陷入迷茫。

　　雨轩问，“地狱之路接下来该往哪走呢？”

　　泉公子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灯笼也没照出个方向来。”

　　正当疑惑之际，眼见两只巨大的身影，健壮如牛的体魄，却分别长着两只鱼头，高高仰望着天空，拉着一条长长的板车，上面都是奇形怪状的亡魂，有长长的头发冒出两只两眼，有长满耳朵的狐狸，还有树枝形状的桃花女子，以及全身冒血的无头熊。浩浩荡荡地发出巨大声响，踩过血泊，溅起一片血雾。

　　茴烟捂住鼻子说，“这地狱真是太臭了，还不是臭水沟臭大粪的臭，是丢在巷口的死鸭子在热天里闷了十多天的烂臭味！”

　　雨轩说，“这就是死人的味道。”

　　茴烟说，“也不知道佩夕怎么能坚持来这里的，要我是一刻也待不住。”

　　泉公子说，“领头的是两位鱼魂官，他们本来是人间湖泊中的灵鱼，能活到上千年。得到天上神仙的旨示，为了不让附近的灾民饿死，在庄稼被蝗虫侵灭、饥饿动荡的年代，极力繁殖了满湖的白鱼，使得百姓们度过难关，也耗费了这两条鱼毕生的精力。本来神仙答应它们，要接到天上谋个一官半职，可是神仙们却反悔了，说，被人吃就是你们的宿命，不过早晚的差别，要这也能上天，天上不得挤得乌泱泱一团糟啦？”

　　雨轩猜测，“所以它们就来了地狱？”

　　“也不是。”泉公子解释说，“它们依旧痴痴地望着天空，等待着机会降临，后来是被地狱的巨人偷偷吃了它们，才来的地狱，你看那几双鱼眼依旧仰着头。”

　　雨轩问，“那这鱼魂官如今在地狱干嘛？”

　　泉公子说，“好像是押解地狱里试图逃走的魂魄。”

　　两位鱼魂官黑压压地路过我们，经过那两盏灯笼，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视若无睹地路过。雨轩问，“我们一路跟着，是不是就能找到通往地狱的路？”

　　泉公子点头说，“应该是的。”

　　我们跟着鱼魂官一路往下走，泉公子脚下的船也有了轮子，雨轩说，“泉公子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连船都长出了四条腿！”

　　这鱼魂官路过丛林密布的雨林，里面却都是哭声和骂声，像是积攒的怨念不得化解。再往前走，又是一片崎岖坎坷的山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稍不留神就是下坠，讨个粉身碎骨。我们一路屏住呼吸，生怕一不留神，统统香消玉殒。

　　雨轩拉着我的手，却一面还打趣说，“这可比白马乐园刺激多了。”

　　茴烟说，“真该有一辆通往地狱的过山车，有去无回的那种，我看那些挑剔没新意的客人，还能抱怨什么？”

　　雨轩捂嘴笑道，“那神仙要去找你的麻烦了，怎么我在荒山使唤的人，都在这里消失了？”

　　茴烟不服气地说，“我也算做了件好事，毕竟神仙们往荒山派遣的活，就没几件好的！往往吃力不讨好的都轻飘飘扔过来，轻松而有功劳的，他们挑拣着自己做。好让人间那些傻乎乎的人们，都记神仙的恩德！”

　　雨轩说，“你看得这么透，才应该去当神仙。”

　　泉公子说，“就是因为看得透，反而当不了！”

　　突然旁边的山上跳下一只铜猴脸三条腿的怪物，拉着长藤荡过，发出呜呀的怪叫声，吓得我往后一躲，还好泉公子用折扇飞出，一下打中那铜猴伸出的魔爪，疼得它嗷嗷叫。

　　雨轩吓得不轻，“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泉公子双头一摊，“鬼知道！”

　　那铜猴脸跳进鱼魂官拉着的一车妖魔鬼怪之中，依旧不本分，到处挑衅，结果被一只长着翅膀的河马踩住了。

　　雨轩问，“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妖怪！”

　　泉公子若尤其是地思考，“若是开口能说人话，说明是被褪了人形的鬼魂，借了动物的身子要跑走，只是地狱里哪有具完整的尸体，所以都是东拼西凑的。”

　　我说，“怪不得。”然后指着无头熊说，“那不就是一个。”

　　走到山石的尽头，前面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沼泽，冒着浓烈的泡，各种亡魂在上面扑腾，如溺水般渐渐被拉下去淹没口鼻，一阵阵痛彻的惨叫响彻山谷。

　　泉公子脚下的船根本划不进去。而眼前两位鱼魂官直接跳进去，拉着板车继续在沼泽上走，走出两步竟然折回来看向我们问，“你们不是地狱之人，到底来这乌糟地方做什么？赔了性命还好，要是永生永世困在地狱里反复折磨，就不值得了。过了这诸香沼泽，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

　　茴烟说，“诸香沼泽？怎么一点香气都没有，全部都是臭烘烘的味道。”

　　鱼魂官并未多言，而是转过头继续拉着车往前走。泉公子提起一只灯笼跳上板车，长满耳朵的狐狸见到亮光，先是尖叫，然后往里面挤了挤，也有些害怕。雨轩拉着我也跳上车，茴烟拉起剩下那盏灯笼最后跟上。

　　我们坐在板车的最后，车上的妖怪鬼魂只是眼勾勾地看着灯笼。突然从里面钻出一只驴头孔雀，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它似乎并不怕灯笼的光，走进问，“你们这么干净，是天上的神仙吗？”

　　雨轩问它，“我们不是神仙。”

　　驴头孔雀猜测，“那你们就是从荒山之上，来找人的。曾经也有眉目盼兮的女子从荒山划船而来，像你们一样，只是她是一个人独自前来，经历万千苦难，去救了个不值得的亡魂。”

　　它嘴里说的女子，估计正是佩夕，但天下多情之人太多，也不定是她。

　　我问，“那你直到，她是如何找到那个地狱的亡魂的？”

　　驴头孔雀悄悄地说，“我认识一个打铁的老人，他专门负责地狱刑具的锻造，哪里少了一把刀、短了一根铁刺，都要找他，所以消息广。要知道，地狱有十八层，每层又有五六十所，各具山头，且有大量的暗室通道，要找一个鬼，比大海捞针还难。”

　　我问雨轩，“比荒山还大吗？”

　　雨轩一愣，“我也是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

　　泉公子说，“别听它的，就这么个丑八怪说的话，谁敢相信？”

　　“地狱哪里能找到个样貌齐整的呢？”那驴头孔雀不服气地说，“不相信算了，说不定最后你们还要来找我！”

　　倒是茴烟喊住他，“你若是找到了人，可需要报酬？”

　　“当然！报酬就是你们送我出地狱，或者留一个人换我，让我有人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