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麦花的漫漫生死》宋樊姑娘

27、第 27 章

　　走到病灶山的时候，灵鹿便停步不前，无论我如何诱导催促，都不为所动，听着山中猛兽怪虐的喊叫，吓得我浑身发抖，进退两难之时，清浅一身白衣碧裙走来，像是听到了我的困境，问我说，“你是来找药吗？”

　　我说，“不是，我要去枕寐山，只是跟着月亮寻路，这会儿灵鹿不肯走了。”

　　清浅说，“我带你去吧。”

　　“你知道枕寐山在哪？”

　　清浅点头说，“我采药的时候去过一次，那里独有一种植物。”

　　说完便唤来一匹马车，载着我们往云的深处穿梭。清浅说，“你还不知道枕寐山是什么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

　　“是交换罪恶的地方。”清浅莞尔一笑，“那是荒山最无人主意的角落，那里长满了茂盛的栗子树，每个果实里面都藏有人间的罪过，贪婪、傲慢、嫉妒、偷鸡摸狗、横赋暴敛、老龟烹不烂，移祸于枯桑。这些邪祟的种子最需要黑暗的照料，所以在枕寐山生长地漫山遍野。”

　　“那我爷爷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怎么会知道。”她的话似乎有些遮掩，但我无从证实。

　　接着的一行路，两人几乎无语。似乎等到一点光从马车窗沿处漏进来，这行路才渐渐慢来。清浅说，“这就到了。”

　　“果真是千里迢迢。”

　　下了车，看到一只白色天狗睡在岛上，我们从它身边绕去，它并不像在守护这里，或许本来就艰难前往，也没人愿意来此地。穿过一片又一片栗子树，高低疏密如同每个人的命运。清浅说，“每个人的罪都不一样，高的茂盛的罪恶滔天，矮的稀疏的不过是个人恩怨。荒山本来是清净善良之地，罪孽深重之人无法来到此地，所以枕寐山少有人来，也是这个道理。”

　　我问，“我也会有一棵树？”

　　清浅说，“应该是的。”

　　果然每棵树下都有一个佛龛似的小盒子，里面都写有一个名字和一个日期。栗子树铺满一个又一个山头，连绵不绝地像一本起伏的史书。我和她孤独地走在山间小道上，看着许多白色的小鬼从栗子树枝上抽出来，如精灵般漂浮在空中，他们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看着我偷笑，我想伸手抓住一只，可是就像一股白烟，呼地一下就溜走了。

　　直到我脚走酸了，在山的劲头，看到了苏羽的栗子树。虽然不高，但生长出繁冗的枝条，如今看去，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我说，“这树上的栗子，像是被人采了去。”

　　清浅说，“依我看，是你爷爷将你犯过的错事都背在自己身上，奔赴地狱赎罪去了。”

　　我听得愣住了，往事不是简单的一则短篇小说，而是一个复杂的魔方，我拼好了一面，转过来，另外五面竟然还是乱七八糟的。

　　清浅看我迷茫，说道，“从荒山到人间，有很多的错误及偏驳，误打误撞地闹出了不少事情。就好比你这张脸，是雨轩改过的容貌，却晚了两个时辰，让别人插嘴，而你就错生了人家。”

　　我说，“原来这样。你怎么会知道？”

　　清浅说，“偶然听泉公子说起来的事。”

　　我说，“我要去地狱找我爷爷，问一问我与他一切的纠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或者有什么难言的隐衷。”

　　清浅说，“你真的要去地狱，那里可是凶险至极的地方。经过了那扇门，里面便是魍魉魑魅的纷杂世界。酆都路。定置个、凌迟所。便安排了，铁床镬汤，刀山剑树。”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替我背负那些罪过，或者是后悔，或者是不舍。

　　清浅继续送我我离开枕寐山，向云下奔去，才路过耄耋山，就看到泉公子带着雨轩和茴烟赶来，他们骑着灵鹿挡在我的面前，劝我说，“苏羽，你不能去地狱。”

　　“我要去找我的爷爷。”

　　雨轩指着清浅说，“从一开始，这就是她的骗局。”

　　我不解这意思，“这怎么是她的骗局？”

　　“她有她的目的，要送你去地狱。”

　　清浅说，“她去找她的爷爷，关我什么事？”

　　泉公子说，“如果没错的话，她爷爷在钻石山找到了你寻觅多年的药引子，所以你让诱使毒蛇咬了他。本来中了毒，你可以慢慢寻找他的下落，可是他却去了枕寐山交换了罪恶，堕入了地狱。地狱海海，你先是协助佩夕，让她去地狱寻找，但却无果，现在你想让他的孙女再去一次，好找到药引子的下落。”

　　清浅扶在一根云端的柳枝上，说，“我一路协助你们，倒给我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泉公子问她，“不然佩夕是如何能去地狱，而你又怎么会让苏羽再次前往？”

　　“从人间开始，我便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可是往往有歹心之人误会我的意思，正如你的猜测一样。”她笑着说，“可我并不灰心，勤勤恳恳，只味治好一件疑难杂症，或是拯救性命。”

　　泉公子说，“且不说这个，那一日，为何病灶山的刚毛猪能够轻易让出了路？真的是为守护童真的善良打动？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童真。”

　　清浅说，“你无论怎么牵扯都是你的猜测。”

　　泉公子继续说，“踏平忘俗山和钻石山的五足狂狮，不也是你给神仙们送去了信，要他们帮你采集药引子么？近日我查访，现在都知道了。不然取了一筐筐的蛇胆，天上的大神仙真的会自己熬制？还不是丢去了病灶山。”

　　雨轩对清浅说，“那些蛇胆，最后都在病灶山找到了。”

　　泉公子说，“那一日我就觉得山中有股奇异的味道，熏得闷臭，想来你是要为神仙们熬一方好药！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刚刚做的事也就没错了。”

　　清浅神色有些紧张，“你做了什么？”

　　泉公子说，“我将那些蛇胆都偷了，一筐筐绿油油的，送到了我麒麟山的地窖里，藏进坛子里，等到日后好的时候弄弄香料。”

　　果然清浅有些恼羞成怒，直起身冲到泉公子面前说，“你最好把蛇胆都送回去，不然都不用我动手，准提道人和其他神仙，统统都会要了你的性命！”

　　泉公子在空中来回踱步，像苦思冥想下句诗词的才子，他悠哉地说，“那我要看看，那些凶神恶煞的五足狂狮、六足狂狮，是先吃了你，还是先取了我的性命。”

　　清浅这下彻底怒了，双手一抬，便召唤出那日协助的两名勇士，他们举起刀就向泉公子身上劈来。泉公子往后一闪，左手幻出那把女武士的弓，一连七发，将勇士击退。

　　泉公子呵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坐不住了！果然在人间没讨得再世华佗的好名声，在荒山之上也终究徒劳无功！”

　　清浅双手一叠，朝着他飞出无数根细针，细针飞来后却变成利嘴的针鱼，瞪着白眼睛，泉公子转身举出一把铁伞，飞快地转动，将那些针鱼全部打得稀烂。

　　清浅说道，“原以为你是一身荒废，没想到还有些能耐。”

　　泉公子说，“我怎么比得上你的能耐，那些病灶山的猛兽可不会听我的话，该咬谁就咬谁。若我没猜错，这病灶山最大的秘密就是你的毒。”

　　清浅像一个坏人显行，铁红的眼睛说，“这你都能发现的了？”

　　泉公子说，“那一日去的山顶，后头有一汪泉水往簌簌地往山下流去，我看着奇怪，这里的水从何而来？结果我找到了源头，竟然是一只华佗的药罐子，你的师傅是樊阿，华佗就是你的师祖，能拿到这个药罐子，也算你有些威望医术。那药罐子扑通扑通地冒着甜美的芳香，我便疑惑起来，你曾经教过我，药都是苦的，而毒都是甜的。”

　　清浅说，“看来那一日我带你们去病灶山，是我最失足的一步了。”

　　泉公子说，“听耄耋山的长者说过，病灶山从前并没有那么多可怕的猛兽，那日看到药罐我便明白了，毒是你控制它们的手段。连那只刚毛猪，都不能恢复人形，只能任你摆布。”

　　说罢，清浅双手一甩，一朵乌云飘来，那只刚毛猪果然来了，吓得泉公子用力拍打灵鹿的屁股，赶紧逃命去了。雨轩拉着我的手说，“不管你想怎么办，先跑了再说！”

　　众人乘着灵鹿，被刚毛猪一路追逐，泉公子拼命射箭，像细雨一样安抚着那头悍猪。雨轩甩出一阵朦胧的烟雨，再有一片旖旎的彩虹，那野猪稍微停了停脚，又马上追上来。

　　泉公子说，“这恐怕是天地第一头野猪，先躲去麒麟山的寺庙吧！佛门清净地，它们还不敢放肆。”

　　于是赶着云彩，跟着泉公子一路逃去。转头看，刚毛猪好似听到了指令，脚步渐渐慢下来，好让我们喘口气，没多久时，终于抵达麒麟山寺庙的后殿，坐在石凳上喘着大气。

　　雨轩问，“她到底要造一门什么药，要动天地这么大的干戈。”

　　泉公子说，“那是她讨好神仙的秘密，我怎么会知道。”

　　茴烟问，“守着这荒山不就自在了，为何非要讨好神仙呢？”

　　泉公子说，“你们去过病灶山，被猛兽们荼毒的乌烟瘴气、穷山恶水，谁愿意守着那一处的寂寞，只不过接了神仙们的指示，给人间送去良方，寻药、采药、熬药，干得都是劳苦的活。她既然看到了神仙们的太平，当然嫉妒，想要逃离这荒山，去找神仙换更大的权力。”

　　雨轩接话说，“要更大的权力，都要学会出卖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