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麦花的漫漫生死》宋樊姑娘

10、第 10 章

　　这声闷响惊醒了潇晚山所有的姑娘，事发在东厢房的角落，惊讶的姑娘指着窗户说，“我看到一双男人的眼睛，就在桂花树下，像黄鼠狼的狡猾。”

　　雨轩问，“你看清楚是男人吗？”

　　姑娘浑身哆嗦，“还有一股臭味。”

　　半夜下起雨来，湿漉漉的一片，东厢房更显得肮脏。雨轩派人打着灯笼在院中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找到男人的踪迹，让人垂头丧气。但一切都变得小心谨慎，直到天亮的时候，我突然有个主意，“雨轩，这男人为何要在潇晚山上流连忘返？”

　　雨轩说，“难道是饿了？”

　　“那为何不去忘俗山，那里酒楼最多，误了事，也不怕被发现，最适合藏人。”

　　雨轩赞同，问我，“那你说他为何总出没在这里？”

　　我推测，“你这儿的清纯姑娘最多，看来他最喜色相，既然狼狈也忍不住。被咬死的那一位姑娘，不正印证了他的贪念？”

　　雨轩手持一直画笔思考，“其实我也想到过这层，只是得有个法子抓到他才好。”

　　我提议，“不如设一场诱饵给他。”

　　雨轩问，“什么诱饵？”

　　我在耳边告知主意。

　　过两日正是天气好，雨轩开设“沐浴更衣日”，借着茴烟的嘴巴，传得整个荒山都知道了。姑娘们在院中支出一片片纱帐，拜托泉公子引流一条温暖泉水，隔出一池池温泉，还设有零嘴果盘，以供休闲。各人清减衣物，享受水乐之趣。权当作画之余的放松，迎着阳光，闹腾出水涌之乐。茴烟将佩夕邀请来，帮着给沐浴之人递上换洗衣物，一队队如行列般规矩，整个云朵之上都被蒸汽环绕，飘上空中，化作另一朵云彩，好遮挡那些路过山岛的眼睛，给女儿家们十足的清静和隐私。

　　各人冲洗的香气还不同，有茉莉花香、桂花香、菊花香，甚至还有青竹茶香的气息。泉公子本来都乘鹿走了，又折回来说，“荒山之上都弥漫着女子们的香气，整个潇晚山就像是个诱惑的陷阱。”

　　我说，“你还没上钩，这就陷阱不算成功。”

　　泉公子笑道，“你们这的女子们洗上几个时辰，沐浴水如大雨降临人间，化作汪洋湖泊，那些世俗之人的腿都要酥麻了。”

　　我说，“闹出了姻缘纠纷，你好去历练些世俗的缘分，比如这雨就要相思雨，来上成篇的诗句文章。”

　　泉公子又说，“别说凡人，就是荒山之天空而上的神仙们，估计也要忍不住来提拔良才了！”

　　我说，“那正好，我也想挑个神仙当当，将这人间拨乱反正。”

　　泉公子稍笑了笑，便走了。茴烟凑过来劝说，“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他可害了不少人。”

　　“没事。”我说，“再讲几句，他就要被我糊弄了。”

　　我四下看去，注意到佩夕四下张望，像是丢了件心爱的物品。而这细微的动作也被雨轩察觉到了，暂且不问。

　　幽幽过了午后，泡澡的烟气熏得人都全身酥麻，连浓茶也盖不住困意，我问雨轩，“有过半的姑娘都洗好澡了吗？”

　　雨轩说，“差不多一半吧。”

　　茴烟说，“这算洗得快的，好歹有近三百个姑娘呢。”

　　正在说笑，一声尖叫声惊起，中间的隔间一个姑娘捂着胸口，拉着根细长的钓鱼线用力地往外拉，如海中捕获一条大鱼，茴烟喊道，“赶紧帮忙！”

　　所有人上前，接力状拉起那根钓鱼线，众人齐心协力往外拉。渐渐，那浴桶中拖出了一只还在挣扎的黑影，瘫到地上成了一具狼狈的男身，浓重的臭气铺天盖地，还夹杂淡淡的酒醉味。

　　雨轩长叹一口气，“布下天罗地网，总算将你抓住了！”

　　说完上前踢开他的脸，人醉了，却是正儿八经的国字脸，像历史书上的丞相，刻板严肃。茴烟骂道，“看着老实，谁承想这么坏！”

　　我注意到佩夕又一次悄悄垂下手要做小动作，被雨轩一把捏住，质问她说，“怎么了？还想再救第二次？”

　　佩夕惊讶地问，“你怎么认为是我？”

　　雨轩说，“其实那一日地狱使者大闹荒山，我就猜到是你。估计是你从地狱中将这个男人救来，才惹出这一场是非。”然后她看向我说，“你是坐火车来的荒山，又不是偷偷摸摸要从地狱的生死薄上抹去名字和罪恶，哪来这么大的事故？”

　　她又看向佩夕，“近日你身上一直有股腥臭的味道，那是去过地狱的人难以消逝的痕迹，你试图用栀子花的香气覆盖，可我还是能察觉幽微。终归我还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能去地狱闯荡。”

　　佩夕承认，“没想到你早就发现了。你看着年轻，没想到城府也不少。”

　　雨轩走到那男人面前，“有你护着，抓他可不容易。只是比不过苏羽的好办法，这沐浴水中掺杂了淡淡的桂花酒，他贪念四起，非要来这清净女儿之地胡搅蛮缠，再在水池中布下天罗地网，能不中计吗？”

　　佩夕解释说，“我将他从地狱救出，却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上一世他被人间的恶给彻底侵蚀，眼中只有年轻女子的窈窕，还贪吃贪念，犯了不少错事。”

　　茴烟说，“你为何非要救他出十八层地狱呢？”

　　佩夕说，“偶尔想念，我去打探他在地狱的处境，却看到他在十八层地狱里反复轮回，在铁树地狱被绑在金黄的树上，被利刃一点点穿通胸膛，顶上地狱的天空，五脏六肺被撕裂然后埋进树枝之中；之后在刀山地狱被鬼差驱赶，背着巨石踩在刀石之上，鲜血模糊，可是嘴里被塞了烫红的铁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油锅地狱被小鬼烹炸，被刀叉按入滚烫的热油之中，全身金黄，生生地脱去一层皮！”

　　雨轩说，“那是他的报应，并不是你害的。”

　　佩夕双眼收紧，陷入了痴迷，“有次我突破千辛万苦去探望，可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做他邻居是的记挂，他原来还记得我！”

　　雨轩说，“记得又怎么样，那不过是百年生命中的一瞬间。他轮回过一世，早换了名字命数，连善心也换成了邪恶毒辣，不然怎么会下十八层地狱？”

　　佩夕根本不听劝，“我在荒山之上思念，一会儿醒来，他在火山地狱，下一刻可能又在冰山地狱。我一个眨眼，他可能已经服刑了十万年。我寝食难安，备受煎熬，只有一颗心，将他救出来。”

　　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十万年？”

　　茴烟解释说，“这是地狱的时间，被人间更冗长几十倍。”

　　雨轩问，“他本来的刑期是多少年？”

　　“两亿年。”

　　我感到一股凉风在喉咙口抽了一下。

　　雨轩踢了踢那具乌黑烂臭的身体说，“那还早着呢，怪不得还这样生灵涂炭，你将他救出不是放虎归山了？”说完嘱咐旁边的人，“让泉公子将天狗喊来，送去地狱吧。”

　　佩夕吓得泪眼婆娑，马上跪下说，“潇晚山之祸是我的过错，我愿领罪，只是我舍不得他。若按人间的时间，你比我小近千年，我跪下来，不过想求一求我与他的缘分。你放过他这一次，我和他流浪在这荒山之上，再不来叨扰潇晚山，否则，我与他同下地狱受刑！”

　　雨轩冷面说，“不是我不卖你的面子，只是就算你带他走了，天狗迟早会闻到他的味道，那你也逃不了。”

　　佩夕发誓说，“我躲去枕寐山，或者是钻石山，抑或是荒山之深渊，总之你放过他这一次，你我也缘尽于此！”

　　茴烟上前问他，“他这样贪念，混迹在女人的香气之间，你这样痴心，为的是什么？”

　　佩夕有些忍不住，她似乎一下老去了一百岁，皱纹像爬墙虎一样布上脸颊，她瘫坐在地上说，“我知道他无用，可是怎么办呢？他是我在人间唯一的记挂，曾经我与他也没说过几个字，打过几个照面，却好像闭上眼，都是他微笑地模样，对着我说，今儿天冷了，记得加件衣裳。他的只言片语，就是最温暖的衣裳。我也知道要等他再重生为人，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可若有人告诉你，这一等可能就是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那颗憔悴的心，还能有一丝力气吗？”

　　如此情真意切，姑娘们围在周围不说一字，沉默不语，甚至雨轩也好似有些心软，蹲下来说，“你为了他，不就误了你一生？人间太多狗尾续貂，若是停留在只言片语的回忆，一切不都相安无事？”

　　佩夕说，“荒山之上的生命都是浪费无用，我又何惧弄坏了呢？要是活在这山峦之间，心里还被地狱的思念搅得日日刀割，那才是折磨。”

　　说完就趁人不备，上前将那男人拎起，滴了一地的黑水。然后终身一跃，一条船飞上云梢，她携人坐上，然后嗖地一下逃走，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各位珍重，只怕无缘再见了！”

　　黑影刚走，天上就看到天狗巨大的身影踩着云，轰隆隆地向佩夕的船追赶而去，咆哮如山倒，茴烟问雨轩，“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好知晓这段孽缘的结果。

　　雨轩刚要说话，另一条天狗也天崩地裂地追去，耳边响彻好一阵才静下。这时她才说，“只怕凶多吉少，别看了，哪种结果都是伤心。”

　　居然还有姑娘不识好歹地问，“我还未沐浴，这澡洗还是不洗？”

　　茴烟看她这样没眼力劲，没好气地说，“你洗，多洗洗！洗破了皮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