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饭团团饭

3、第 3 章

　　落日之后，苏扶兄妹等回了劳作的父母，没有等回苏葱。

　　看着苏扶焦急的脸庞，苏郁遮掩住眉眼中的焦躁，安慰道：“阿扶，你二哥军营忙碌，往常也有不回来过夜的习惯，指不定明日就回来了。”
　　像是在安慰苏扶，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日，两日，三日，苏葱还是没有回家。
　　再过两日便是苏郁考试的时日，苏葱还是没有回来。

　　晚上吃饭时，苏父不满地敲了敲桌子，“不像话，大哥就要考试了做小弟也不知回来！”

　　倒是苏母出声劝诫：“说不定老二这段时间有些忙，”她转头看向苏扶，“阿扶，你明日去军营一趟吧，让你二哥明晚回来。”

　　“好。”苏扶应下了，转头和苏郁对视，都瞧见了双方眼里的担忧之色。

　　宋婆婆身死一事闹得有些大，她在岳城的名声还算比较好，也有真本事，如今突然没了，还有不少人家等着她救命，不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人家跑去报了官，但官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能听见衙门捕头的不满声。
　　但其实朝廷的衙门也没什么用。

　　官府结不了案自会去请修炼者所在的门派，既是修炼之人，自然能够发现事情的真相！只是如今还没有让门派出手的地步。

　　苏郁一夜无眠，他打定注意天亮之后同阿扶一起去军营看看，宋婆婆这事按着如今的发展来看，可能会有些许麻烦，不过他还是要问问苏葱那晚将宋婆婆送回去之后还有没有发生其他事！

　　苏扶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她不停地回忆起最后一次梦，看着老者最后双手结印的动作似乎是想要施展法术，既然能够施展法术那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可宋婆婆是普通人，她承受不住老者的一击也是正常。

　　苏扶心中有些难过，若不是因为她，大哥他们也不会去请宋婆婆，宋婆婆也不会发生意外，也不知二哥如今怎么样了，若是二哥再出事，她定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夜对苏郁俩兄妹来说，可算是煎熬！

　　不过刚天亮，苏扶就起床做好饭食，她原本想偷摸的溜出门，谁知大哥苏郁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大哥，你在家看书吧，明天就要考试了！”

　　苏郁略微皱了皱眉，“春闱不过两年一次，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顺便有些话还得问问你二哥！”

　　苏郁铁了心要去，苏扶又怎么会拒绝得了呢！

　　俩人结伴朝着军营走去。

　　军营离城外有三公里，虽算不上太远，但也不算近。
　　途径宋婆婆家，已经挂上了白幡，宋婆婆虽没有子孙后代，但这岳城附近有不少人都被她救过，虽她要收五两银子，但一条人命又岂可与五两银子等同！
　　不过也得是富贵人家的命。

　　不少人自发前来祭拜，灵堂设置在宋婆婆的茅草屋里，还被人修缮了一番，虽不富丽堂皇但也比茅草屋结实得多。

　　苏郁心有惭愧，路过之时想要前去祭奠一番，被苏扶拦下了。
　　苏扶拦在苏郁面前，眸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大哥，过几日吧！”

　　苏郁在苏家的地位不一般，他博览群书，为人热心仗义，是目前来说最有机会改变苏家现状的存在，他自己也志在此，希望用自己的所学帮助更多人脱离苦海，在遇见不公时至少能够求助有门！

　　“大哥，我可以去祭拜，你不可以！何况本就是为了我，这事与你和二哥没什么关系！”

　　苏郁止住了想要继续前去的步伐，定定地看着自家妹妹，许是昨晚没睡好，阿扶看起来有些憔悴，往日那双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芒，今日却是盛满了坚定。
　　不过还是个小丫头，眼里怎会有这般坚毅的神色？

　　“先去寻你二哥吧，至于宋婆婆这里，待我春闱结束后我们便一同来祭拜祭拜！”

　　见大哥并没有坚持，苏扶也是松了一口气！

　　军营建在天虞山山脚，山脚下便有士兵守着。
　　太古大陆多是平原，但也有一些山脉，不过这些山脉与恒一大陆对比便是有些不够看了！
　　而山脉之上多是修炼者的门派，天虞山也不例外，军营建造在山腰上。

　　“什么人？站住！”
　　还未走近就听见门口士兵的声音，苏郁兄妹立刻站住了，苏扶第一次来这里还有些害怕，苏郁站在她面前，神色温和，
　　“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我弟弟苏葱就在里面，还麻烦大哥替我们通报一下！”

　　苏郁将藏在袖中的银钱递了过去，五大三粗的士兵将银钱接过，拿在手中颠了颠，目光满意地看向苏郁，只是面上仍旧是一副肃穆的神色，“等着。”

　　他同身边的士兵说了几句，随后便朝着军营里走去。

　　苏郁和苏扶在军营门口等了好大一会儿，那前去汇报的士兵才慢慢走过来，“你们要寻的人是叫苏葱吗？”

　　苏郁忙不迭点头，“是的官爷，我二弟就叫苏葱！”

　　士兵的脸色变得不耐烦，“他已经好几日没来军营了！上头的人说了，他若再不来以后便不用来军营了！”

　　“什么？！”苏郁的神色变得有些着急，“官爷，我弟弟好几日都没回家了！他最是老实，除了在家便会来这军营，会不会是弄错了？”

　　“什么弄错！不在就是不在！去去去，别在这里！”
　　五大三粗的汉子说翻脸就翻脸，伸手驱赶着苏郁兄妹二人，苏郁念及妹妹，只能避让着。

　　两人没办法又朝着家走回去。

　　“大哥，二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苏扶脸上满是害怕，眸中隐隐有着水光。

　　苏郁摸了摸苏扶的头，她的头发很柔软，“不会的，你二哥向来有决断，若是遇见什么事定会留下痕迹！如今他既没回家也没在军营，怕是遇到了麻烦事，过段时日风头过了，他也就回来了！”

　　“真的吗？”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父苏母再度问起时，苏扶按照大哥教好的说词回答，他们也并没有起疑心。

　　二月九日，春闱正式开始。
　　春闱分三场，每场三天，共九天。

　　这九天里，前去考试的人吃喝拉撒都得在贡院之中，哪怕是如厕也会有专人跟随！

　　苏扶相信大哥的话，这九日里乖乖地待在家中，但在贡院的苏郁，却没有放心。
　　他是骗妹妹的。

　　苏葱老实是老实，可他从不会如此行径，苏郁身为大哥，对苏葱的性子最为了解，若他没有猜错，可能苏葱已然遭遇什么不测！
　　而他如今能做的却只有好好科考，若是能中，自然有能力能够查清苏葱的去向，可若是不中，不，不会的，苏郁暗自下了决断，他不能不中，他只能中！

　　九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二月十七日，春闱正式结束。

　　贡院的门口围了不少人，不过多以平民为主。若是家中富足的，那便会想法设法地同修炼的门派扯上关系，被护着个一生平安无虞倒也容易，哪怕是在门派中浆洗衣服的阿嬷，只怕也觉得自己比平民高上一等！

　　苏扶一家早早地就等在贡院门口了！
　　他们拿出了过年才能穿上的新衣，以昭苏郁能够一次就中！

　　苏母久违地给苏扶用了红绳扎了头发，而自己也穿了一抹亮色，苏父也是一身长衫，若是忽略掉他被晒得黢黑的脸和粗糙的手，倒还有几分像地主老爷！

　　苏扶眼尖，苏郁不过刚刚踏出贡院的门，苏扶就跑上前去，不过她并未能触碰到大哥，因为有人比她更快！

　　早早等候在贡院门口的捕头齐齐上前，将苏郁一把制住。

　　“你们干什么！”苏扶又惊又怕，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将大哥制住，回神之后就扑了上去，对着动手的捕头又扑又咬。

　　人群早已空出一个地方来，大家都围在这里看热闹。

　　苏父苏母也反应过来，神色焦急地走上前去，讨着笑：“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儿他为人和善，如今刚考完，可是出了什么事？”

　　“哼！”捕头一手扯开苏扶，没好气道：“若不是他在贡院，我们早已将其抓捕归案！”
　　“岳城外的宋老婆子，死前见到的最后两人就是你苏家的人！”
　　“苏葱暂时还没抓到，这苏郁必定是要和我们走一趟的！”

　　“宋老婆子？”
　　“看起来风光霁月的人，竟会做出此等事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不是那苏郁吗？听闻还有不少大人都认识他，不是说他德行才干皆是上等，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苏郁说话，即便人群中不少看着他长大的人。苏父苏母早已拖着苏扶给捕头下跪了，可即便他们将额头磕出血来，也无人在意。
　　一群卑贱之人的求怜，无人在意。

　　捕快们变得很不耐烦，恰巧邻居李大叔冲进人群之中，指着苏郁大喊道：“就是他！还有他的弟弟苏葱！半月前傍晚时，我曾亲眼看到他们带着宋老婆子进了苏家！”

　　“若不是心中有鬼，何至于要在晚上去让宋老婆子来！”

　　捕快朝着苏郁的腿上踢了一脚，苏郁立刻跪倒在地，那洁净的白衫上也染了脏污，“苏郁，这李大壮说的可是真的？”

　　苏郁惨白着脸，因为剧痛额间泛起冷汗，读得圣贤书的他不会说谎，语气不卑不亢：“在下确实曾找过宋婆婆，不过那只是为了给自家小妹治病！”

　　“青月宫的仙人可会说谎？”
　　“你苏家兄弟是最后见到宋婆婆的，自然也最可能是凶手！”
　　“衙门这一趟，你势必得去！”

　　说完，不顾着苏郁的挣扎，强行将他拖入囚车之中。苏父苏母虽是庄稼人，生得老实，但在此场景之下也势必要去救自己的孩子，但，平民又怎么抵得过官差！

　　李大壮眼里露着得意的笑容，他没有儿子，向来最为嫉妒苏家的这两个儿子，如今可算被他逮着机会了！如今他就是要这苏家断子绝孙！

　　捕头被磨得没了耐心，随手将苏家父母推到在地，苏父已然年迈又怎么敌得过年轻力壮的捕头，一不留神就绊倒在地，可谁知苏父绊倒时头恰好磕在硬物之上，当场便没了呼吸！

　　“爹！”囚车中的苏郁满目通红的盯着眼前这一幕，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挣扎着想要从囚车中出去，苏母扑到苏父身上，放声大哭，苏扶却是呆了，她有些不可置信，不太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她愣在原地，只觉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而她也渐渐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爹！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苏母一头顾着死去的苏父，一头又要看着儿子，满目疮痍。

　　苏郁还真从囚车上挣脱出来，他疾步到苏父面前，跪下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直到确定苏父没了呼吸，他眼中的泪水决堤而下。

　　苏郁一脸愤怒的看着捕头，“为何要推他？为何要推他！”

　　两个捕头眼中有一丝心虚，可很快就泯灭不见，“为何？若不是你这家人阻拦办案，我们又何至于此！说到底，还是怪你不服从！”

　　苏郁止住了泪水，挣扎地站起身来，即便腿部受了重伤，他依旧让自己站得很直，身上的白衫早已变得脏污不堪，但他却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梁律》有言：‘无证，不可动也’。可有青月宫的仙人在场？”

　　闻声吵闹的大街变得安静，只听见苏郁的声音再度响起，“既无证，又为何杀人！《梁律》言：‘无故杀人，因同抵受之’！”

　　苏郁的声音不坑不抗，掷地有声，就在众人都要被说服之时，李大壮又跳了出来，“我亲眼所见你带着宋老婆子进了你苏家的门！”

　　苏郁的目光看向李大壮，眼里再无之前的干净，李大壮被盯着打了个哆嗦，但仍旧梗着脖子道：“你为何又偏选晚上带着宋老婆子进你家门呢！”

　　苏郁环顾四周，有不少熟面孔，“街坊邻居皆知，我家妹妹苏扶向来有梦魇之症，从幼时便如此，我请宋婆婆来不过是为了治疗小妹的梦魇。”

　　“至于为何是晚上，”苏郁顿了顿，“实乃是因为宋婆婆的诊金有些高，须得等我家二弟带俸禄回来，凑够钱财之后，我兄弟二人便立刻去请宋婆婆。事情便是这样，至于宋婆婆为何身死，我苏郁实在是不知晓！”

　　“若要因着此人的话定我的罪，实属不公！”

　　李大壮涨红了脸，还想要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却被另外一道声音喝止住。

　　“够了！”来人一身官袍，是知府张大人，张大人面色和善的看着苏郁，“此事是你受委屈了，先回去吧，先将父亲好好安葬，此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捕头们早已退开，听见这话，不由得煞白了脸。

　　苏郁朝着张大人跪下，感激道：“多谢大人！”

　　张大人将他扶了起来，眼里的真切不似在作假，“快起来，快回去吧！”

　　直到这时，苏扶才从那抹诡异感中脱身而出，她踉跄地跑向苏郁，没人注意到她发间的红绳似乎变得亮了一些。苏郁腾出手来，悲伤地摸了摸苏扶的头，道：“阿扶，刚刚吓坏了吧，我们回家。”

　　苏扶确实吓得不清，不过在她心中大哥的身影变得高大伟岸，从大哥只身挡在她和母亲身前时，苏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张大人派了人送苏郁一家回去，只是苏家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伤痛。

　　本来今日是该给苏郁庆祝的，却反而成了苏家人的伤痛。

　　苏母回来之后便有些情绪不太正常，大喜大悲之下，能镇定的又有几人？

　　苏郁好容易哄睡了母亲和小妹，转身便看见苏扶跟在他身后，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净。苏郁也是累极了，毫不在乎姿态的坐在地上，苏扶也慢慢地靠近他，
　　“大哥，是不是都怪我？”

　　苏郁腿上的伤痛已经没有之前那般钻心的疼痛了，他伸手给妹妹擦去眼泪，声音温和：“别胡说，阿扶，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不公！”

　　“大哥，”苏扶下定了决心，苏郁好看的眼睛看着她，“我若是能修炼，定要成为修炼者。”

　　苏郁渐渐睁不开眼睛，但听着苏扶决绝的话语，仍是强打着精神问道：“为何？”

　　苏扶小心地抱住苏郁，手轻轻地放在苏郁受伤的腿部，“大哥，我要保护你们！我再也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

　　“乖阿扶，那咱们家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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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扶看着大哥实在是累得不行，乖巧地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是做了决断。苏郁就这样靠着妹妹睡着了。

　　苏扶再一次被苏郁叫醒时，家里已经燃起了大火，苏郁急切地拍着苏扶的脸，将她拍醒，苏扶感觉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只是刚一睁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滔天的火光吞噬着苏家，黑烟弥漫着，房梁的木头烧毁掉下，火苗已经快要接触到她和大哥。

　　“阿扶，醒醒！”

　　“大哥，我没劲。”苏扶使劲地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是一股无力感。

　　苏郁吃力地将苏扶拉起来，扯着往外走，紧闭的大门成了苏郁和苏扶的希望，苏郁不肯松开拉着苏扶的手，心中默默祈祷，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马上就要到门口了！可突然间，一根已经燃尽的房梁直直地砸下，苏郁根本来不及多想，将苏扶推开，房梁直直地砸在他的腿上，剧痛让他差点晕厥。

　　苏扶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大哥！”声音中充满惶恐，

　　“阿扶，快开门！快去唤人来！”

　　只要妹妹打开那扇门，她就能获救了。苏郁突然间觉得很累，所有的事情因他而起，就由他结束吧，至于二弟，但愿他能福大命大，逃过这一劫！
　　苏郁闭眼前看见的是苏扶小小的身躯不停地砸门的景象，阿扶，对不起，要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了。

　　苏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门打开，她朝着外边大声吼道：“救命啊，走水了！走水了！”

　　不过此时却正值丑时，大家都还在睡梦之中。

　　苏扶先奔到井边，用水将自己的身体打湿，随后又朝着火场冲进去，她早已摔花了脸，可她此刻心中记挂的却只有自家大哥。

　　“大哥，大哥，”苏扶一边用浸湿的衣袖给苏郁擦脸，一边无助地唤道。

　　许是命不该绝，苏郁慢慢地睁开了眼，他看着花了脸的小妹，想要伸手替她擦擦，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阿扶，”苏郁地声音不再似之前一般温和，变得有气无力，“阿扶，要好好活。”
　　没有报仇，没有不甘，他留给苏扶地最后一句话，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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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郁没能成为为他人伸张正义的人，死在一场大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