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饭团团饭

4、第 4 章

　　天历四十八年，苏扶十八岁。
　　距离苏家的那场大火已经过了八年。

　　那场大火之后，苏家只剩下一个苏扶，悲痛之下，苏扶被封印的天赋彻彻底底地暴露，在她心绪紊乱的情况下引发了万剑齐鸣，此景震动太古大陆，随后便是多家门派争抢着要苏扶，最后被逍遥宗夺得先机，苏扶成为了逍遥宗的小师妹。

　　大师姐进来时，苏扶并未苏醒，反而神色看起来有些痛苦，她轻轻将苏扶摇醒，“小师妹，小师妹。”

　　苏扶醒来时一阵恍惚，她又梦见那场大火了，被推醒时还以为是回到了十岁那年大哥将她从噩梦中唤醒，不过很快她便清醒过来，右手立刻握住剑柄，眼里的情绪被她很好的遮掩住。
　　这把剑是苏家没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的，自此她从未让此剑离身。
　　此剑名曳影。

　　“大师姐，多谢。”苏扶躲过了大师姐想要替她擦去汗水的动作，接过手帕道谢，伸手的时候无意暴露出手腕的红绳，与十年前苏母替她扎在头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大师姐颇有些慈爱地看着苏扶，随即又叹了口气，即便来到逍遥宗八年，小师妹依旧对所有人都还保持着一丝戒心。看着小师妹愈发出众的眉眼，她蓦然间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小师妹的场景：

　　那时正值夜晚，修炼者对于休息没有普通人那样必须，俞清依正在自己住所修炼，说是住所，不过是分得的一间山洞，这是逍遥宗的特色，大部分的弟子都是傍山而居。突然间听得剑冢中的剑发出嗡鸣声，其中以逍遥宗的门面——曳影剑最为异动，几乎快要离开宗门。

　　曳影剑来到逍遥宗已有百年，宗主说这把剑的来历颇为尊贵，几乎是将其供在宗门之中，久而久之，曳影剑便成为了逍遥宗的门面。也因为宗门之中对它的看重，每年开剑冢时都有弟子前去尝试将它拔出来，不过全部都已失败结束。
　　就算是剑冢里的剑，也不敢太过靠近它。
　　想来怕是已经生出剑灵。

　　这变故突生，俞清依立即起身前去察看，却见师父神色严肃地跟着曳影剑一同消失在逍遥宗，她入宗门十余年，修为不过第三层，这已然是宗门之中的佼佼者，但她还跟不上师父逍散真人的步伐，直到第二天天亮之后，师父归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那便是小师妹苏扶。

　　小师妹一脸脏污，像是蹭了些许烧焦的碳在脸上，衣服也是脏脏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全身唯一一抹亮色便是那红色的头绳，不过那双眸子却是极亮，里面充斥着很多情绪，但俞清依清晰地看见小师妹眼中的恨意，随后小师妹低垂着脸，不肯看人。

　　逍散真人命俞清依照顾小师妹，此后苏扶便住在俞清依的住所，直到一年之后，苏扶分了自己的住所才离开这里。不过也因着这一年的照顾，只有俞清依才能去苏扶的住所。

　　苏扶性子变得越来越孤僻，而先她入门的师兄师姐们心疼她的遭遇，也并未因此而苛待她，反倒是对她很好，至于逍散真人更是对她到达一个宠溺的地步，宗门有什么都是先着苏扶，随后才是其他弟子。
　　不过逍散真人的弟子也不多，加上苏扶也不过五个而已。
　　除开大师姐俞清依和小师妹苏扶是女子，其他三个皆为男子。

　　“今日师父让我们去一趟逍遥殿，有要事。”俞清依顿了一下，眼里闪过心疼，“这段时日还是这样吗？”

　　虽然都知道苏扶有心病，但谁也没想过她会被困得这般厉害。

　　苏扶的修炼天赋在整个逍遥宗都是极为出众的，入宗门八年，却已然是第五阶初期。每一个阶层分为九段，前三段为初期，中三段为中期，后三段为高期。
　　按照苏扶的修炼速度，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能追赶上师父。

　　但她如今被困在心病之中，怕是有入魇的征兆，而一旦成为魇，便会失去神智，沦为一个杀人利器。

　　在如今的太古大陆中，魇是极具危险性的。魇生秽气，而秽气可迷人心智，即便为修炼者，即便为妖族，甚至是魔族皆可被魇杀死，更不论普通的凡人。
　　魇生秽气，秽气可万变，此物的诞生多来源于有心魔的能力出众的修炼者或者妖族，至于魔族，则是甚少听过诞生秽气。

　　此物非人非妖非魔非仙，游离在三界之外，但其力量强大，若是这太古大陆出现了，对整个人间来说怕不是灭顶之灾！

　　苏扶生了张好面容，脸庞清秀，比起幼时来更是好看不少，不过最出彩的还是她的那双眼睛，眉眼间自成的英气将她脸部的柔弱感削弱，眼睛澄亮，若不是她的性子太冷，怕是逍遥殿的门槛都要被其他弟子们踏坏！
　　只是与她面容不搭的是，苏扶总是一身黑衣，而宗门之中那些比她年长的女弟子大多都还是一片亮色，只有苏扶总是一身黑衣，从不尝试其他的颜色。

　　苏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师父他可有说是为何事？”
　　苏扶今日本来是有事的，她得出去，回到岳城附近去寻她二哥，苏葱。

　　这些年来，苏扶四处打探苏葱的下落，可却没什么收获，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肯放弃，只要没有看见二哥的尸体，苏扶是决计不会相信二哥已经不在的，她抱着渺茫的希望撑过了一年又一年。

　　“师父未曾说，我们先过去吧。”
　　苏扶点点头，跟在师姐身后去了逍遥殿。

　　逍遥殿是逍散真人所在的大殿，逍遥宗一共三位长老，逍散真人是上一任逍遥宗掌门最喜爱的弟子，但因其无心俗世纷争，断然不肯接受掌门之位，是以上一任掌门将逍遥宗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弟子望遥真人，也就是如今的宗主。
　　不过这逍遥殿，逍散真人倒是没拒绝。

　　逍遥殿距后山弟子们的住所较远，稍有些偏僻，不过逍散真人格外喜爱，逍遥殿四周还有他布置下的卦术。
　　逍散真人的卦术乃闻名于太古大陆，有不少人愿花千金来求得一卦，不过逍散真人志不在此，也极少替人算卦。
　　与逍遥殿形成对比的是望遥真人的云霄殿，云霄殿云气环绕，周围绿树成荫，颇有些仙境之感。

　　苏扶和俞清依到达逍遥殿时，逍散真人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们已经在逍遥殿等候了。
　　苏扶对着逍散真人和其他师兄弟行礼，还未行完礼，逍散真人便让苏扶坐下了。

　　站在最前方的身影是大师姐俞清依，在她身后有三名男子，分别是苏扶的三个师兄，二师兄裴玄，名字与长相极为不服，听名字还以为是个俊美少年郎，但二师兄长得十分潦草，擅用刀，五大三粗的，不过却是格外细心；三师兄名长宴，性子沉默不爱说话，但却格外喜爱道袍，卦术天赋极佳，算得上是逍散真人的亲传弟子；四师兄叶安，看外貌算得上最为正常的一个，毒舌却又格外护短，擅用剑。

　　众人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也无人开口说什么。

　　逍散真人如今正值花甲之年，不过却是比普通的凡人看起来年轻许多，修仙之人的寿命本来就要比普通人长一些，这也正常。
　　逍散真人只是头发变得花白，一张脸却和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逍散真人并不是一个俊朗的人，反而是丢在人群之中也毫不起眼的。

　　他的眼睛生得极小，落在他的那张大脸上有说不出的滑稽感，不过却极为有神，穿得也是破破烂烂，要不是逍遥宗的人都熟悉他，丢在大街上也会被人误认为是乞丐。
　　但他偏爱吃糖，随手从衣襟掏出来人间小孩爱吃的一些甜食。

　　这不，又给苏扶掏出一串糖葫芦来。

　　逍散真人殷勤地将糖葫芦递给苏扶，苏扶没拒绝，神色自若地接了下来。
　　看着苏扶收下，逍散真人笑开了脸。

　　二师兄裴玄一脸艳羡地看着苏扶手上的糖葫芦，嘴里小声嘟囔：“都舍不得多准备几串！”
　　逍散真人回头，一脸不善地盯着裴玄，痛心疾首，“你这般五大三粗，还同你小师妹争吃的？”

　　叶安见状，冷笑一声：“还不是这个师傅太过偏心！”
　　逍散真人的脸短暂的红了一下，随后不理会他们，转过来又将苏扶看着，脸上挤满了笑容，因着兴奋不停地搓手，神态像极了拐子。
　　俞清依别过脸去，不愿见师傅这拐子模样。

　　“乖徒弟啊！为师本来不想叫你的，可你这命格特殊，能力又极强。若你能够和师兄师姐们去一趟，为师也是放心不少！”

　　“这几日我有其他事情。”大家都知道，苏扶这几日是要回岳城的。

　　逍散真人仍旧是笑眯眯的，双手摩搓着，“为师知道，此次任务的地点就在岳城！”

　　苏扶的平静刹那间破功，她拿起自己放置在一旁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甜包裹着酸在她口腔里迸裂开，一股人间的烟火气朝着她袭来，苏扶有些愣住了，这样的气息自她踏入修炼一途之后便再也没有感受过了！

　　逍散真人越发放浪，众弟子都明白他此刻便是要宣布此次的任务了。
　　“此次的任务有些危险，岳城的一处郊外被发现了秽气。”逍散真人顿了顿，毫不意外地在其他弟子脸上看见了惊讶之色，而苏扶却只是皱了皱眉。

　　“几家门派探查过，怕是已有魇，不过尚还在可控之内。”
　　“逍遥宗此次需派出六名弟子，掌门师兄手下的弟子有其他任务，便是由我和青颜门下各出三名弟子。”

　　逍散真人看了看立在大殿上的弟子，眼中闪过一抹纠结之色，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太久，“清依、长宴、苏扶，你三人同去吧！”

　　“是，师父。”

　　“那大家便回去吧，明日辰时须到云霄殿，在那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遣散了弟子，一道影子从屏风后闪出，影子面上笼罩着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其样貌，也不知是男是女，不过唯一确定的便是这道影子并不是个人！

　　“此次不应当让你的小弟子前去！”声音中满是不赞同，“她有心魔，更容易被秽气控制！”

　　逍散真人双手背在后面，此时才有了些许认真，他微眯双眼，眼神摄人，“此处对她来说，福祸相依，若没有万全的准备，我又怎么舍得让她去呢！”

　　逍散真人轻挥衣袖，将那道影子打散，“以后若没有我同意，不可来这逍遥殿！”

　　即便被打散，影子最后的话也顺着风传到逍散真人面前，“万不可再为她算卦！”

　　逍散真人并不当回事，反倒是大笑起来。

　　屋外传来阵阵清风，将他的白发吹得摇摆，逍散真人并不是因为年岁已至，而是因为算卦太多。他第一次出现白发时，便是出手替苏扶算了一卦。
　　卦象奇特，他算卦多年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卦象，像是有道迷雾阻碍他看清楚，逍散真人不信邪，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猝不及防，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不过一个呼吸间，鬓角的头发就已然变了颜色。

　　望遥真人制住了逍散真人的手，示意他不可再继续。

　　苏扶来逍遥宗八年，逍散真人为她算卦不过三次就已然满头白发，不过这事一直都只有逍散真人和望遥真人清楚，并未告知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