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慕语辰

2、字迹

　　（二）字迹
　　韦葳出了病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者说，她比林海岳还要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明明差一点在国外丢了性命的人是林海岳，但是她有很多的庆幸——幸好这双眼睛属于这样一个人。
　　小王拿资料过来：“韦医生，有些资料需要林队签字确认，他目前可以用眼了吗？”小王小心地问。
　　“如果不多是可以的。”韦葳说。
　　“不多，都是他们部队和他父母确认过的，补个他的签名就好。”小王回答。
　　“嗯，你拿去吧！让他尽量看一会就休息一会儿。”韦葳又嘱咐。

　　林海岳已经很久没见过字了，也很久没写过字了，感觉上一次写字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他总想，上辈子他一定是做了好事，所以被流弹袭击，不仅保住了命，还保住了眼睛。
　　他在小王拿来的资料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第一次看到捐献者的名字——纪云轻。
　　他没法看更多的信息，他目前只能看看窗外的景，还不能长时间看，需要适应。他躺回床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想，等他好了，要去谢谢纪云轻的家人。

　　韦葳有些疲惫，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同时也抽空了她半年来强撑的力气。看见了真好。她再次翻看林海岳的手术资料，不同的是这回里面加上了林海岳的签名。当“林海岳”这三个字出现在眼前时，她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被紧紧地揪起。一样的字迹·····她见了十年的的字迹，同样也是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

　　心口像豁开了一个洞，那些被这半年来的希望和坚持填满的东西瞬间从胸腔里倾泻而出，她似乎感受得到被高原的风贯穿的疼痛。她抓起一张纸，一支笔，没有任何缓冲，莽撞地冲进林海岳的病房，然后她看到他从病床上几乎是一跃而起。
　　大半年的平静修养，林海岳没有丢弃作为一名特种兵尤其是一名狙击手的警惕，他依然敏捷而警醒。看清是韦葳，他愣住了。

　　韦葳也愣住了。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空白的纸，拿笔的那只手也是紧握着，指尖仿佛要嵌进掌心里。她在做什么？

　　她的眼神没有了雾，而是一种深邃的空洞，她脸色苍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可能一阵重一点的呼吸就可以将她吹倒在地。

　　“是怎么了吗？”林海岳小心翼翼地问。
　　韦葳回过神来，哦，是林海岳。是全军最年轻最有名的狙击手，特种大队A队的队长。不是那一缕飘在空中，轻飘飘的云。
　　“对······对不起······我太失礼了。”韦葳一瞬的失语后回复了正常的语态。
　　“哦，不，我是想请你帮我写几个字。”韦葳又说。
　　这回林海岳愣住了。写字？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错，但也没想过帮他做手术的韦医生会喜欢他写的字喜欢到第一眼就要来要“墨宝”的地步。
　　“写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他用尽可能没有试探的语气问。
　　“随便写吧！我看到你的签名，觉得你的字很好看，我就想请你写几个字给我。”韦葳说。
　　啊！还真是！看来医术再精湛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林海岳这么一想，笑了。那笑极轻，轻得就像天边的云。让韦葳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等我一下。”她跑出病房，匆匆拿了自己的业务笔记本进来。
　　“写在这上面吧！”她递过纸和笔，“不需要写太多，你的眼睛还不能看太多。”
　　“嗯。”林海岳接过笔记本和笔，他看到韦葳的掌心有一道很红边缘却泛白的掐痕，应该是刚才太用力攥着笔了。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林海岳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诗的时候，韦葳再次呆住了。

　　韦葳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林海岳的字，一个比较陌生的人写出来的熟悉的笔迹。
　　林海岳一直在想着韦葳看到他的字后失魂落魄的神情。
　　从他睁开眼睛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推着他往一条他从来没有探寻过的路上走。按理说，对于一个天赋异禀的优秀的特种兵，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令他畏惧的东西，包括死亡。
　　但他总觉得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裹挟着他，要让他去拨开迷雾。尤其是在见到这个叫韦葳的医生之后。她看似无邪纯真温暖的面容背后，那种似有似无的无助和痛苦，总会在不经意间释放出来。他感觉到，韦葳心底埋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与他有关。
　　可是他保证，在他住进这所全军最好的医院的眼科之前，他应该与韦葳没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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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数次行至水穷处都没有放弃，就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