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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允许 ...

  •   (10)允许

      纪云轻的优秀是藏不住的。尽管他不想展露。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气质,风度,以及每做一件事情近乎完美的完成度,很快让他在部队立住了脚跟。

      表扬,嘉奖,立功,成为榜样,每一件事都是被动完成被动接受,却又看起来无可挑剔。他对谁都很客气礼貌,当班长之后,对班里的兵也很照顾,但距离感十足。只有靳悦,似乎也是因为那张照片和照片上的女孩,成了他唯一有链接的战友。

      靳悦说,弟弟靳愉上了师范学校,没再上高中,也不知道那个女孩高中的情况,只是告诉了女孩的名字叫韦葳,是个军二代,聪明过人,小学跳了三级,到初中仍然是佼佼者,中考很高的分数进的一中。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纪云轻第一次听到韦葳的名字,就想起张九龄的《感遇》,他的直觉告诉他,韦葳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而能给予韦葳这个名字的家庭,必定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家庭。

      他有无数次想找靳悦把那张照片要过来由他保管,但又无数次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在韦葳不知道他的存在以前,他认为他单方面的注视也好,肖想也好,都是对这个天使般的女孩的亵渎。他断定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韦葳眼睛里的光芒,不仅点亮了他,温暖了他,还在他心里燃起了一小把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的火,这把火夜夜灼烧着他的心,他觉得即使只是一个念想,他也必须有足够的资本和身份去匹配这份念想。

      也许作为士兵,他是足够优秀的,但这些优秀却是他被动接受的,不是他主动追求的,他觉得不甘心。

      这把火一烧就烧了两年,他需要给自己一个足以配得上这束光的理由。

      他拜托靳悦想办法打听韦葳的情况,他设计了无数种出现在韦葳面前的方式,他极度优秀的背后是极度的自卑,他连想象着自己站在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女孩面前,都会感到自惭形秽。他觉得他一定是有了某种程度的心理痼疾,但这个痼疾成为他内心不能割舍的一部分,他不想医治,也舍不得医治。

      所以,他选择了蒙面,他以为用英语写封信给韦葳,如果女孩拒绝了他,他也可以当作自己疯了一次傻了一次,大概不会留下后遗症。可是他所有预判的剧情里,完全没有韦葳直接选择不看信却用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笔迹给他回信。

      他又去了布达拉宫,他躲在宫墙下,抬头看着金顶流泻下来的光芒,偶然飘落了一片树叶,他接住了那篇树叶,他觉得他就是那片轻飘飘,昏茫茫的树叶,坠落在一束——不,一片叫韦葳的光芒中。

      纪云轻在退伍和考军校中选择了后者。他总觉得,只有上大学这一条既庸俗又脱俗的路才可以让他靠近光。

      当然,复习资料给他带来了久违的学霸的感觉,复习的时候,他经常忘记了自己穿着军装,坐在军营里。只是部队考生的题相对来说容易不少只有在他做出很多让他没有任何成就感的习题时,他才会惊觉自己是个考学士兵。

      意外的是,靳悦这个从新兵连开始就嚷着一分钟都不多待的人,竟然也打算和纪云轻一起备考。他对纪云轻说:“不考军校,回家了还是混,混了二十年,不想再混了,但是我底子太差,希望你能帮我。”

      纪云轻应下了,他竟有些暗暗的开心,他觉得即使靳悦和韦葳相互不认识,但只要靳悦不走,韦葳与他之间的关联就不会断。他跟靳悦说:“我考哪你就考哪,可以吗?”

      “都听你的!我没概念,你觉得我够得着就好。”

      纪云轻给靳悦摸了底,制定了学习计划,值得庆幸的是,靳悦基础虽然薄弱,但的确聪明,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极强,一切都来得及。

      韦葳也没有闲着,元旦过后,就是期末考。她给英语老师还了半学期的课,以每次月考提升5分的速度倔强地告诉高老师她对英语的态度。那张追光的照片之后,纪云轻和西藏和信似乎从他的生命淡出了,就好像一大潭沉静了五百年的水,突然被一颗莫名其妙的小石子惊扰了一瞬间,石子沉潭后,潭面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元旦晚会,韦葳还是上台表演了。她编了《苏幕遮·碧云天》的曲子,还顺便给舞蹈队的女孩们编了支舞,就这样在元旦的舞台上清清淡淡亮相,婉婉扬扬浅唱,可她唱出的家国情怀和侠骨柔肠却再次引起了全校的瞩目。

      沈时君觉得韦葳还魂了,这才是他的得意弟子。才华横溢,风雅无双。但是他说不上来这曲子和这舞蹈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他看不出来韦葳有什么不同,但就是有些不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又是西藏的,仿佛掐好时间算准了跨年这一天到。即使沈时君的名字是个君子的名字,他为人也是个君子的为人,但说实话,他真想拆开看看。但他再一次选择了信任,他内心一直相信他年纪不大但做事极有分寸的弟子。

      他不知道这掐着点儿的信会不会又给韦葳的心湖激起涟漪,毕竟距离高考时间很近了。

      韦葳离开后台回到班级的座位中间,沈时君把西藏的信递给她。韦葳笃定沈时君对她编曲的词什么都看不出来听不出来,她觉得她自己能够应对一切正常的不正常的情况,她不想给沈时君添任何麻烦,增任何烦恼,毕竟,这是她真正佩服的人,是她打心眼里认下的师父。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期末会给你个惊喜。”

      韦葳的底有多深,大家都探不到。她和江羡不一样。江羡是四平八稳的在那里,她什么强什么弱她要通过什么方式来保持强项提高弱项,老师和同学是知道的。但韦葳不一样,她太全面,全面到包罗万象无所不能,她又太不稳定,虽然成绩居高不下,但没人知道她会不会更高,仿佛高与不高不是通过努力来表现,而是看她想或者不想。

      她从不给除沈时君之外的任何老师面子,当然不是恃才放旷,她很有礼貌,待人接物非常令人舒服,只是她不喜欢的不想花时间的科目,她绝不会为了某个老师的面子去迁就。她只做喜欢的事,不做被迫的事。

      散场后,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开了信。

      葳葳:
      年底了,一年即将过去,忍不住给你写信。希望不要打扰到你。

      照片你收到了吗?那天我一个人坐在通往布达拉宫金顶的石阶上坐了很久,我想到了很多事,想到我一直没有办法去面
      对的自己,我在西藏的军营里浑浑噩噩待了三年,即使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一直觉得那些荣誉不属于真正的我,那不是
      我发自内心想要争取的。

      我心里藏了很多事,我认为从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死去了,直到我恍惚着,有一片金色的落叶顺着金顶的阳光
      落在我肩头时,我才想明白这三年不是我没有能力走出来,而是我沉溺于痛苦中,根本就不想出来。人一旦断了自己向
      阳生长的念头是很可怕的。而此时,我竟然想成为那一片小小的落叶,远离痛苦的枝头,重新去沐浴阳光,获得新生。
      而你,就是那片阳光。

      对不起,我无意于向你倾诉我的痛苦,因为我不能把我的痛苦加诸于你,但我又忍不住想要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总
      觉得你能懂我。或许我的直白会冒犯你,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予理会,只愿我能静静地在遥远的地方守望你。

      纪云轻
      1996年12月10日

      也许是布达拉宫的金色阳光和落叶触动了她,她的心竟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准备用来盛放这些信以及关于这些信的心情。当然,15岁的她还没有建立与外界建立情感链接的通道,也没有打算建立,她只是单纯觉得有个在遥远的地方写着和自己一样的字,用同一种逻辑和类似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实在是命运的一个很巧妙的安排。

      但是,她打算跟沈时君聊聊,因为她想听听成年人,尤其是成年男性的建议。

      她有些无语,15岁的生命旅程中,父母亲给她做了非常好的榜样,却从没顾得上在情感方面给予她任何的启蒙和引导。
      她看完了信,沉思片刻,就往沈时君办公室走去。沈时君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来。

      “师父,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嗯……哪方面的?学习上?还是………”

      “不是,交友。您相信有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某个陌生人的精神支柱的人吗?”

      “你是说西藏来信?”

      “嗯。看来您一直很关注这些信。”韦葳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一点点捉弄师傅的狡黠。

      但沈时君没有不好意思,他正色地分析:“是,我很关注。每一个学生都到这样的信我都会很在意,尤其是你。因为你还小,或者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大概还没有在男女之情上去想点什么做点什么的想法。但你这么一问,我大概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沈时君看韦葳没接话,他继续分析:“有这种可能性,但也不排除这是追求女孩子的伎俩。从我的角度看,你太小,不会是第二种可能。熟悉你的人知道你有成为第一种可能性的潜质。但我实在想不出来,一个陌生人……”沈时君在尽可能地想着措辞来跟韦葳表达他此刻的想法以及担忧。

      “直觉告诉我个人不是想和我谈男女之间的感情,就像您说的,即使是我的心智达到了,但我的年龄还不允许。但我想不通,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仅仅凭借我小时候的一张照片,就觉得我能够给予他很多的力量。我真的不太明白。”韦葳有些苦恼,但又接着说,“可我竟然想着如果我能给他些力气,那就鼓励他一下吧!反正发展到最后,充其量就是一个笔友,对我不太会有影响。”

      “难道你不应该把力气留给自己吗?美少女,你才15岁。”沈时君气笑了,打断她,“即使是普渡众生,你渡得过来吗?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无论做任何决定,都要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

      “嗯,我明白了。”韦葳谢过沈时君,离开了学校。

      回到家,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冷清,从她记事开始,与父母便远隔重山。不是心理距离的遥远,而是空间距离。父亲是驻外武官,母亲是驻外使馆保健医生,从她记事开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决定。

      她推开房门,看了看父母的合照,这对远在天边的父母,此刻并不知道他们从小就很放心的女儿,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回到自己房间,拉开纸笔回信。

      纪云轻:

      明天是新年,我在今晚收到了你的信。

      我不知道我能带给你什么,但如果你觉得给我写信,能缓解或释放你内心的压力,又或者,能让你感觉到快乐一
      些,我并不介意听你倾诉。

      西藏的天很蓝,布达拉宫的阳光很美,即使是一片小小的落叶,也让我看到了一种和生命有关的美好。
      无论你的过去遭遇过什么,你要相信,现在和未来的你会越来越好。

      祝你一切都好。

      韦葳
      1996年12月31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来一往的信,是属于15岁韦葳心底的小秘密。
    所以情节发展到此,旁人加入进来的意义不大,所以以展示信件为主。
    一直到互联网飞速发展的现在,我都觉得,用纸笔写信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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