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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交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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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尉迟沉澜与沈璟宸的脚步声远去以后,妫寞才平稳轻巧地落了地,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阁。
回到婢舍,床榻上的玉柳与香雪睡得正熟,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妫寞飞快地在暗中褪下夜行衣、钻入被褥,静静阖上双眸,呼吸不见丝毫紊乱。
回想起今日在书阁之中见到的景象,没想到尉迟家将嫡子送进掖庭,明着是为国主效忠,暗地里却是替宸欢宫做事。且依他话中之意,这南臻大将军尉迟秋水与嫡皇子沈璟宸相交匪浅。
三年前,若护送妫誉入臻都的是尉迟秋水的手下,那沈璟宸知晓妫誉藏身之处的可能性竟是不低。
如今看来阴差阳错进到宸欢宫或许并非无用。
妫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双眸虽是紧闭,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得想法子尽快进到内殿,接近沈璟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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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妫寞精神奕奕地与两位婢女一道去思光堂受青溪姑姑垂训宫规。
各宫主子的喜恶不同,要学的规矩自然也不尽相同。
宸欢宫得以进内殿侍候的,除却先凤后为沈璟宸精心挑选的两名贴身侍童,便只有主事姑姑青溪与大宫婢欢漪。
自从来到宸欢宫,因着白日里不曾进过内殿,她们也无缘得见几位内殿侍人。只是听青溪姑姑所言,这嫡皇子沈璟宸不常传唤人侍候,也不如传闻中那般苛待侍从。
妫寞垂下眼眸,心里想着若是这沈璟宸脾性不好,挨几声打骂她也就认了。如今看来这内殿却是固若金汤,要想进去侍候根本没有机会。
为今之计,只得从长计议。若是实在接近不了这沈璟宸,倒不如从常来宸欢宫的尉迟沉澜身上碰碰运气。
想到此处,她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专心致志地每日随着青溪姑姑学习奉茶点香的技艺。
原本身为外殿杂役,也是不必学习这些花里胡哨的技艺。只是此趟四国来仪为的是求娶皇子,而沈璟宸又是南臻未婚配皇子中最有声望的,到那时难免宸欢宫内殿外殿要迎不少宾客。
妫寞自小在鄢庭长大,却因着父君位份低微、不受母皇喜爱,与终年住在冷宫无异。宫中侍从更是冷眼相待,侍候不尽心,凡事免不得她亲力亲为。
莫说是奉茶点香,就是劈柴生火、煎药熬汤,她做来也不在话下。
青溪见她聪颖,虽然口不能言,但做起这些活计却是一点就透,渐渐地也就开始单独教她一些辨识布匹、首饰的功夫。
鄢庭皇室过去对她父女赏赐不多,可是身处暗鉴司多年,她对于挑选衣饰、乔装打扮也颇有心得。因着李云灵也算是出身大户,能有这些技艺与见识也不算古怪。
玉柳与香雪没那么好的运气,她们学习奉茶点香都颇费了几日功夫。每日夜里回到婢舍,妫寞也会耐性地指点着她们练习,是以虽然她得了青溪姑姑赏识,也并未因此失了其他婢女的人心。
在外殿受训之余,妫寞也暗中留意着尉迟沉澜来宸欢宫的次数与行踪。
那夜听闻尉迟秋水回都,一连几日仿若是为了避嫌,尉迟沉澜再也未来过宸欢宫。哪怕是她夜里伏在屋檐,也未等到他现身书阁,倒是这沈璟宸确然夜夜都待在书阁里,比她这个敌国细作还能熬。
又过了三日,妫寞险些都要放弃夜守了,尉迟沉澜竟真的出现了。
这一回,与他一道前来的,还有那赫赫有名的南臻将军尉迟秋水。
妫寞立刻抖擞了精神,挪开了一片屋瓦,透过缝隙朝书阁之内探望。
孰料这尉迟沉澜到了书阁门前,竟也未入内,反倒是候在门外替屋内二人把守。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难不成沈璟宸与尉迟秋水竟是这层关系?
妫寞捏着手里一片薄薄的屋瓦,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扭捏。她虽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那等喜好偷窥床笫私隐的阴癫之人。
正当她犹豫着是否把那瓦片放回原处之时,就见屋内景象发生变化,这尉迟秋水竟是当着沈璟宸直直跪了下去。
这堂堂一国女将军如何能跪一个掖庭男儿?
底下的言语之声太轻悄,她隔得过远听不分明,只是瞧见这尉迟秋水背对着她,果真身量高大、英武非常,即使跪着也如一座小山般气势巍峨。
也不知她二人交谈了些什么,不多时,就见这尉迟将军情绪忽的激动起来,对着面前的沈璟宸不停叩首。
这明珠公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
虽然他深得国主喜爱,可朝堂与掖庭私下牵扯乃是大忌,何况尉迟家世代手握重兵,若是擅自拥立皇子自然不能为国主所容。
暗鉴司内素有传言这臻国国主并不如世人所见那般康健。如今南臻皇女年幼,又有皇贵君把持掖庭,这沈璟宸若当真与尉迟家联手,保不齐亦有日后夺位的心思。
身为北鄢的暗探,见到南臻内乱,自是乐见其成。朝堂掖庭越是一滩浑水,她要将妫誉掳回去就越是容易。
今夜目的达成,妫寞将屋瓦轻轻搁了回去。本想等着尉迟秋水与尉迟沉澜离去后再行脱身,没成想外殿此时竟然传来动静,是昭明殿的内侍官亲自前来传旨召见。
妫寞心下隐有不好的预感,果见下一刻书阁之内的尉迟秋水竟也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出,紧接着一个纵身同样跃上了屋檐。
早知道方才她拼却被檐下的尉迟沉澜发觉也该尽早抽身离去,此刻猝不及防与尉迟秋水打了个照面,周身立时感受到一股极其凌冽的杀意。
然而内侍官还在往书阁处行来,她二人只得暗暗较量着眼神劲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分毫。
国主深夜召见,尉迟沉澜护送沈璟宸前去。
妫寞暗暗提着一口气,不等尉迟秋水发难,便主动向她击去一掌。
尉迟秋水微微眯起眼眸,原本不急着动手是笃定刺客逃不出她的掌心。此人敢擅闯宸欢宫书阁,撞破她与嫡皇子殿下私会,在她眼里早已是个死人了。
只是一掌过后,这位南臻将军心下又起几分惊疑,似乎对她武艺之高感到诧异。
妫寞擅刺杀,不擅久战,夜行衣的袖中藏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细刃,近身搏斗尽是杀招,没多久尉迟秋水挥剑的右臂便被这细刃连连划伤。
但她还要打探妫誉下落,不能当真伤其性命,只得在缠斗间隙,寻着尉迟秋水喘息的片刻,飞快向殿外撤离。
尉迟秋水乃是当世名将,自然不会轻易纵她离去,二人便在屋瓦上一番激烈的你追我逃。
此刻,外殿内的婢舍自然是回不去了,她只得一路离开宸欢宫再接着往西面逃。深夜臻庭处处皆有夜守的禁卫军,她对掖庭其他各处并不熟悉,若是惊动了禁卫军,只怕真要闹得不可收场。
眼见身后的尉迟秋水被她的轻功甩开一段距离,妫寞不管不顾地栖身于一座陌生宫殿,褪下身上的夜行衣扔到墙角隐蔽处,就一路低着头朝宫殿深处跑去。
冷不防地,一排熄了灯的屋子里竟有一人冲了出来,拽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将她带进其中一间屋子,还连带着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昏暗的屋子之内,妫寞喘息不定,方才屋外匆匆一瞥,发觉此人竟是遴选宫婢那日几度护着她的女子,不由得心中越发惊讶。
“暗鉴司常乐拜见寞主。”
她也是暗鉴司的探子?可观她身量、听她口音分明就是个南臻人,怎么又会与北鄢暗鉴司有所牵扯?
常乐见她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连忙低声禀明道,“属下的娘亲是南臻人,是以自小就会说南臻话,身量也与南臻女子肖似。先前在遴选之时,对寞主有不敬之处,还望寞主见谅。”
妫寞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微末之事,况且她多次出手助她,原来亦是月茕在她身边安插的暗棋。
“除却你之外,此次入宫的婢女之中还有其他探子吗?”
常乐摇了摇头,“月副统领让属下进宫接近嫡皇子,没成想阴差阳错却与寞主调换了。”
事已至此,只得顺势而为。
妫寞与她肃重地嘱咐道,“今夜我在宫里与尉迟秋水交过手,怕是眼下整个臻庭都在搜捕刺客,你还是快些回四皇子宫内,莫要被我牵连。”
常乐却依旧拉着她,不让她离去,“寞主,今夜副统领也进宫来了,本想去宸欢宫寻你,没成想半道上见到许多禁卫军,料想你出了事,是以命我在此处候你。这会儿她该是替你去引开禁卫军了,待到外头没有动静了,你我再各回宫殿吧。”
北鄢暗鉴司先统领萧倦亲授两位徒弟,血无影与雪无踪。若论刺杀,她比月茕在行。可若论轻功,月茕在她之上。区区禁卫军定不是她的对手。
妫寞适才真正松了口气,与常乐苦笑道,“今夜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嫡皇子宫中有着诸多秘辛。”话音一转,她又问常乐,“你这几日在四皇子身边可有发觉什么?”
“四皇子沈璟瑜对身边女侍倒不防备,只是入宫第一日女侍们便被召到娄皇贵君宫里立规矩,想来这锦瑜宫中定有不少皇贵君的线奴,属下也不敢轻举贸动。”
“你已经做得很好。”妫寞沉吟片刻,与她商议道,“娄皇贵君出身低微,能在臻庭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必定是个有手段的。妫誉若真的落在娄氏手里,他未必会让四皇子知晓太多,除非……”
“除非什么?”
妫寞湛亮的眼眸倏然眯起,“除非他有意让四子接近妫誉,若是他日妫誉放回北鄢,四皇子便能顺势成为储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