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赐婚 ...
-
寅时方过,妫寞一路躲避着禁卫军,回到宸欢宫内婢舍。方躺下不久,外头就传来嘈杂的叫嚷声。
玉柳与香雪皆已被扰醒,她也只得装作如梦初醒的迷茫模样,与其他十数名宫婢一道走到庭院中接受禁卫军的检阅。
“这禁卫军好端端的怎么来搜宫?”
“莫非今夜宫里出了事?”
“那咱们主子可没事吧?”
青溪姑姑神色凝重地走到一众女婢们面前,低声吩咐道,“各宫皆在排查刺客,一会儿你们逐一上前将里衣褪去。”
“啊?这排查刺客为何还要脱衣?”
“难不成是采花贼?”
“可别是采到哪位贵君皇子头上了。”
“住口!”青溪姑姑见她们议论得越发不成样子,连忙威吓道,“谁再敢多议论一句,就叫禁卫军大人直接带回天牢看管。”
妫寞藏在女婢们身后,低垂着的眼眸中几番眸色变幻。
她方才与尉迟秋水虽有打斗,却并未露出什么马脚,那只能是月茕故意引她怀疑而露了破绽。
宸欢宫中女婢不多,两排女婢很快就排查完毕。轮到妫寞上前,她神色畏缩地颤着手脱衣。
就见那为首的禁卫军统领神色狐疑地打量着她,“尉迟大人说这刺客身量不长,她倒是符合,只是这后肩上却并无伤痕。”
禁卫军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妫寞连忙披上衣服,小跑着躲回女婢们身边。
待到她们就要收队离去,庭院中又传来一道低沉洪亮的声音,“慢着——”
竟是尉迟秋水亲自来了。
妫寞眼睫一动,暗暗咬了咬牙,就听那尉迟秋水对着她的方向喊道,“你过来。”
袖中细刃已被藏到后院花坛中,夜行衣也已丢弃在宸欢宫外。就算她身形与刺客相近,谅她无凭无据也不能将她带走处置了。
妫寞抬起眼眸,惊慌如小鹿一般,嘴里惶恐地“呜呜”了两声。
尉迟秋水不耐地攒起了眉头,她只得低眉顺眼地上前,任由她剥去里衣,前前后后地打量。
先前的刺客逃跑之际受她一掌,后肩必然留有淤痕,可是眼前这身形相似的宫婢偏偏肌肤光洁。心头烦躁愈甚,尉迟秋水不自觉地加重了捏在妫寞肩头的力道。
妫寞立时呜呜惨叫起来,清澈的双眸盈满了泪水,看起来模样好不可怜。
尉迟秋水无可奈何,只得松开了手。见那光洁肩头立时浮现了几道指印,终于彻底死了心,心胸沉闷地带着禁卫军撤离了。
几乎是她一松手,妫寞便如一滩死水似的绵软地跪了地,一旁的玉柳与香雪见状连忙上前来搀扶她。
“这尉迟大人下手也忒没轻重。”
“可不是?云灵生得这样瘦小,走路时连盏茶都端不稳,还能是刺客不成?”
妫寞冷汗涔涔地在她二人搀扶之下回了婢舍,她面色发白,方才受到惊吓,嘴唇都咬得血色斑驳,过了许久身子还在不住颤抖。
青溪姑姑见她这幅吓破了胆的样子,只得安抚道,“明日宫训可以晚一个时辰,你们先歇着吧。”
~
宫外西街脂粉铺。
月茕神色艰难地褪下外衣,对着铜镜察看背后的伤势。
尉迟秋水下手用了十成力,他后肩那掌印已然黑紫一片。不错,整个暗鉴司中,除却师傅萧倦,就连寞主也不知他实则是男儿身。
当年为了替冤死的母父报仇,他自愿入暗鉴司做一枚棋子。师傅怜惜他身世,也望他能在暗鉴司保全自身,是以将无踪身法传授于他。
后来在暗鉴司中,他又遇到彼时隐瞒皇女身份与其他暗探一道受训的妫寞,渐渐地成了知己好友。
在所有暗探之中,妫寞是习武最有天赋的,且她心性坚韧,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痛。师傅遂将无影剑术传授于她,后又将暗鉴司统领之位传给了她。
换作旁人,或许他不会心悦诚服。可妫寞宽待下属,凡事以身先人,实在很难令人不敬服。
如今暗鉴司中知晓她皇女身份的依旧寥寥,国主膝下皇女众多,料想她在皇室也是无足轻重,兴许过往也受到诸多磋磨。
此番又被国主派到臻都来营救三皇女殿下,或许折殒在臻国也无人在意。
可是他在意。
既然寞主信任他,他就是豁出性命,也得护着寞主周全。
今夜他故意受尉迟秋水一掌,为的就是令寞主在宫中能洗脱刺客的嫌疑。
再过几日,他还得进宫去见她一面。以妫寞的心智,断然不会无端挑衅尉迟秋水,必定是她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这嫡皇子沈璟宸果真比传言的还要复杂。
也不知妫寞身在宸欢宫日后能否全身而退。
~
刺客风波过后,各宫都加派了禁卫军守卫。
自那夜受到惊吓,一连几日妫寞都装得神色恹恹的。玉柳与香雪打扫庭院时,还在窃窃闲聊,“听闻那刺客能与尉迟将军打个平手,甚至从将军手中逃脱。”
“尉迟将军名震南臻,这刺客如何能是她的对手。”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闻前几日国主念在将军戍守边疆有功,要将咱们主子赐给她做正夫呢。”
妫寞倏然瞪大了眼眸,臻国国主要将沈璟宸赐婚于尉迟秋水?
难怪那夜尉迟秋水当着沈璟宸神色如此激动,可是她才班师回朝,若是做了当朝驸马,岂不是意味着很快就要被夺走兵权。
或许南臻国主不愿见到尉迟家势力渐强?
可是四国来仪就在眼前,嫡皇子就这么许给了朝臣,难道是娄皇贵君不愿沈璟宸嫁给别国皇女?
一时思绪繁乱,妫寞镇定了心神,又细细盘算着,若是沈璟宸当真嫁到尉迟家,日后与这南臻皇位必定是无缘了。可若是他把持着妫誉的下落,存着夺位的心思,必定就要与娄皇贵君一较高下。
南臻掖庭恐怕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正当妫寞出神之际,冷不防地面前出现一道明艳身影。
“你就是新来的宫婢李云灵?”
妫寞掀起眼帘,露出诚惶诚恐的畏缩神色,嘴里跟着“呜呜”地叫唤两声。
“连话都不会说,我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那女子嗤笑一声,神色倨傲地对着身后宫婢道,“青溪姑姑昨日当着殿下的面夸你很会学本事,只是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苦心钻营、卖弄本事的人。我劝你还是趁早消了心思,老老实实地在外院做个洒扫女婢,兴许日子还能过得安稳一些。”
妫寞颤颤巍巍地连连磕头。
待到那女子离去以后,玉柳才来到她身边,撇了撇嘴道,“这个欢漪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在朝中为官的娘,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也不过是个内殿女婢,真当自己是这宸欢宫的主子了?”
妫寞十足谨小慎微地拉扯了她的袖摆,眼神中满是恳求之色。玉柳见她似是还没从那夜惊吓中缓过来,只好跟着一道安抚她,“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今日一见,这内殿的大宫婢原也不是什么有城府的角色。
对这位嫡皇子,妫寞倒是有些越发看不透了。
~
晌午过后,青溪姑姑过来吩咐她们。
“明日殿下要与尉迟大人到宫外马场赛马,你们几个随我去库房寻几套骑装、护甲来。”
尉迟大人?是尉迟秋水还是尉迟沉澜?
妫寞垂眸凝思,就觉得玉柳在旁推搡了她一记,回过神来,连忙跟上青溪姑姑一道去到宸欢宫库房。
这库房实在宽敞气派,里头首饰宝物应有尽有,应是时常得到国主厚赏的。
“手脚放轻些,磕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没成想这大宫婢欢漪竟也在督看着她们挑拣。
嫡皇子的骑装竟有十数套之多,听闻先凤后从前是东沅国的帝卿,东沅男子亦善骑射,难怪这沈璟宸竟能与女子一道赛马。
妫寞料想这尉迟沉澜有护卫国主的官职在身,必定不能随意出宫赛马,那就只能是与尉迟秋水一道。宫中本就传言沈璟宸要同尉迟秋水定亲,一道去宫外赛马只怕也没人敢指点什么。
欢漪美目横扫,见到妫寞捧着一套绛紫色骑装正在出神,刚巧青溪姑姑方才有事先行离去,她想也未想便挥起手中的马鞭就直直抽了过去。
妫寞余光瞥见那马鞭抽过来,却是不能躲、不能避,下一刻只觉腕骨骤然钻心一疼,手中骑装就这样落了地、染了尘。
“好你个李云灵,这可是殿下最喜爱的骑装,却被你给弄成了这幅样子。”
妫寞忍气吞声地跪下认错,玉柳气不过与她上前争辩起来,“明明是你无缘无故抽打她在先,库房里所有人都看见了。”
“是吗?”欢漪缓缓扯动嘴角,眸光徐徐扫过库房内众人,“你们谁看见我方才抽她了?”
众女婢哪里敢惹这位大宫婢,皆紧紧盯着足尖不言语。
玉柳拉过香雪,“你方才也瞧见她抽打云灵了是不是?”
香雪白了脸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妫寞不愿她们为她得罪欢漪,连忙捧起地上的骑装,膝行到欢漪面前表示认罚。
欢漪见她好拿捏,气焰更甚地叫唤道,“你也别怨我,我可是在替殿下教你规矩。这就罚你去后殿将衣服清洗了,而后在思光堂前跪到这衣服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