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于春》南鹤墨馨

18、番外 庄秋炀

　　感觉泉城最近总是阴沉沉的，好久没看见你了，也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样。
　　我知道那天不是你，我相信你，从来没有不信任过你。那天你自己也伤的很重，来看我时，眼泪一直掉，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说没有拉住妈妈。我一脸凶狠的让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固执的不走，我不再看你。你的眼泪那么烫，我怕自己心软，最后是轩哥拉你出去了。
　　我撒了一个慌，一个足以瞒过所有人的美满谎言。妈妈当场死亡，那得多疼啊，我的妈妈多疼啊。我和爸爸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到医院，医生给我们做了全身检查。
　　人生跟戏剧一样…
　　厄运专挑苦命人。
　　我被查出遗传性脑癌，虽然是初期，痊愈的可能却是微乎极微，化疗的话，我最多只有四年可活，化疗好疼好疼啊，还要剃光头发，那样又好丑好丑啊。你那么好，我喜欢了十三年的女孩，不应该困在我这将死之人身上。所以我不忍心伤害你。和爸爸商定，对外称撞到了脑袋，导致记忆混乱，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记忆，暂且不知。医院讲究真实，许是医生也看我可怜，最后答应了我的请求，陪我演一场戏。
　　演一场庄秋炀失忆，错记是樊竹羽害死妈妈的戏。
　　这场戏知道真相的人不多，除了我和爸爸，检查我身体的医生，樊家只有轩哥知道，他也答应了我，那样我就放心了。
　　为了自己不心软，也为了你能走出我身边，我准备搬家了，其实我是舍不得的，我想每天都看见你。
　　那天你放学回家，知道了我要搬走的消息，是爸爸告诉你的吧？也告诉了你我在河边散心。你找到了我，肩膀上的书包都没放下，突然的温暖袭来，原来你和我爱你一样爱我，真好。
　　你又哭了，为了我你已经哭了很多次了，我是不愿再看见你流泪了。就那样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我差点就又心软了，我差点就告诉了你真相，幸好我足够爱你，生生告诫自己，没命的人要学会放手。
　　于是，我跟你提了分手，这个我拖了好多天的两个字，说出来以后不是轻松，心里难受的紧，我的女孩，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炫耀的说你是我的了。
　　我怎么会不爱你了呢？我们说好了的，除非疾病把我们分开，不然万般苦难我们都要在一起。小竹，请原谅我的自私。
　　你的难过和不相信我看在眼里，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那会害了你的。
　　我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说到最后，我都以为是真的的了，快走吧，离开我的身边，去找寻属于你的璀璨人生。
　　除了你，我最对不起的还有爸爸，爸爸太累太绝望了。那天挚爱的妻子离世，唯一的儿子被查出脑癌，并且时日无多。这些压垮了他，四十几的小老头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许多。我说我最后不想在医院度过，让爸爸带我回家，我想家了。我说完，平时严厉的父亲哭了，我也很难过，为什么上天不能公平一点儿呢？哪怕用我换妈妈也好呀，我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搬家之后，我爱上了写日记，就算你看不见我也觉得很满足了。
　　6月5日，距离上次搬家以后，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医院里，似乎是感冒了，人要倒不倒的。我记得你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毕竟你班主任以前是我的历史老师，我们关系不错。我不方便出面，叫老师通知谢姨回来陪着你。
　　输完液你去了河边散步，一个人盯着某处发呆了很久，我在身后默默看了你很久。
　　这个时候我隐隐觉察出了什么，我不敢去细想。
　　6月10日，你今天高考，没人接送，没人给你加油打气，我好心疼。我不能见你，躲在角落里为你加油。
　　高考加油呀，樊竹羽！我们乐大见。
　　6月13日，你高考结束了，我拜托轩哥给你送了一束茉莉花，你最爱的花。
　　送君茉莉，劝君莫离。
　　说到底，自私的我还是不愿和你分开。
　　你怀疑了，问轩哥谁买的花，我早就和轩哥串通好了，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呢？
　　你们一起去吃了火锅，一路上我跟在你和轩哥后面，像个偷窥狂一样。听见你说要考乐大，心里是又开心又担忧。你还说要再勇敢一次，不用勇敢，我永远爱你，可惜我不能让你如愿。
　　那天以后我开始谋划一件事，我找了一个我同届的女孩子，假扮我女朋友。那个女孩是我偶然间遇见的，她还救过我一次。我在她兼职的店里点餐，当她的面晕倒了，后面为了还她医药费加了微信，她知道我的脑癌。我说明了我的情况，希望她答应扮演我女朋友。她听过我和你的故事后答应了，真的很感谢她。
　　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我都会谢谢她。
　　我知道这次以后你会放手的，因为你也有你的骄傲，这样残忍的事实，我还是用在了你身上。
　　6月23日，轩哥跟我说了你考上乐大的事情，我就知道你能行，你是最棒的女孩。
　　7月27日，是我们在一起的周年纪念日，上次分手不算，我一直记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今天，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7月31日，大一新生返校，准备一号的军训。那天我去看你了，你肯定没有发现我，一心只有那个我上课的教室。我知道你想见我一面，可惜按时间算我还没返校，你肯定没反应过来，是因为太急着见我吧？
　　你总是这样犯迷糊，小路痴这次居然还没迷路，有进步。
　　8月9日，路过学校，进去看了看你。是不是和室友相处不好？觉得你和另一个人走在一起很尴尬。她一直跟你找话题，你怎么不爱跟她搭话呀？
　　9月1日，今天我返校了，刚好又是我20岁生日。下午两点左右，我知道今天肯定会见到你，和顾微微约定好一起返校，顾微微就是假扮我女朋友的那个女孩。
　　在你没看见我之前，我发现了你，低头跟顾微微说，让她配合我。这时我知道你看过来了，我感受到了你的视线。当时顾微微说了什么我全然没听见，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你那边，假装低头对顾微微笑着。等我抬头时，你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的无措我看在眼里。等我都走出去好远了，你才反应过来，看到这里我好心疼。
　　可我没有办法，离开我吧，远远的。
　　9月17日，是中秋节了，那就祝你中秋快乐，要和家人一起吃月饼呀。
　　你在身后叫我，我听见了，身边没有顾微微陪我演戏，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停了一下开始逃避，走的很快。你并不放弃，还是那么固执，小跑着追上我。逃避不了了，有一瞬间的慌乱，幸好你没看出来。你问我能不能谈谈，当然可以，我太想答应你了，可惜我不能，我不能这样自私。我假装厌恶的拒绝你，你也并不退缩，还是那么固执的人，再次问我能不能谈谈。我心软了，就这一次，让我最后一次再拥抱一下我的太阳吧。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耐烦的说着伤害你的话。你问我我们在一起的那两年算什么，其实快有三年了。为了和你彻彻底底的断掉，我告诉你我要结婚了。骗你的，这辈子我只想和你结婚。说完我就走了，我逃避着，害怕着。我走之后你好像很不舒服，还突然晕倒了，吓死我了。我连忙给你叫了救护车，把我专业的教授叫出来送你去医院，我和教授的关系还可以。教授来了倒是什么都没问，我觉得他什么都看透了。
　　9月18日，听轩哥跟我说你是胃病犯了，还得了重度抑郁。都怪我，是我害的你。重度抑郁，你怎么走的出来呀，怎么就那么固执，快忘掉我好好生活吧，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别再过不去了。
　　庄秋炀不好的，别被我困住啊。
　　9月26日，你开始在医院接受治疗，快点好起来吧。
　　11月7日，立冬了，感觉今年的冬天来的又快又冷。
　　治疗有三个月了吧，怎么不见好呢？怎么不听话好起来？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是我现在对你最大的祝福，我希望你好。
　　11月24日，今天是感恩节。我很想感恩妈妈的，但是妈妈已经离世三年了，再等等我吧妈妈，我也快要来寻你了。我不想说的这么悲伤的，但我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还有很感谢你，至少我爱着你的这15年里，我是很幸福的，即使我们现在被迫分开。
　　12月16日，一个多月没有再见你，实在太想你了，和轩哥一起来看你了。站在你的病房外面我不敢进去，只能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看你。
　　轩哥突然向我摆手，我看懂了，你肯定发现了我。我大步向消防楼道跑，幸好，你没看见我。没成功见面的两个人，不知道是在惩罚我还是在惩罚你。
　　你太着急了，怎么不穿鞋就到处跑呢？现在多冷呀，快回去吧，躲进柔软的被子里。
　　在你的病房外面，胆小的不敢多看。一会儿，轩哥出来了，说去给你买点吃的。我和他一起，路上谈及你的病况，全是糟心。你怎么不愿好呢？好起来吧，我多想告诉你，好起来吧，好起来。
　　看了你一面我也满足了，下次再来看你。
　　我还在打车，轩哥给我打电话了，告诉我你割腕了，我好害怕。
　　怎么这么傻呢？我说过的，庄秋炀不好，不值得你拿命来赌。算了，你赌赢了，我来见你了。
　　一进病房，抬眼就看见了病床上的你，幸好你没醒，不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灰白白的脸色，瘦了太多，干嘛这样折磨自己呢？谢姨和林叔眼里全是责备。我想，谢姨肯定后悔把你交给我了吧，我害你至深。不出所料，下一秒一个巴掌落下，我只怪怎么不多甩我几下，那样我也好受些。谢姨说她差点就失去你了，是呀，我也差点就失去你了。
　　那天之后，我下定决心不再见你。我一定要忍住，我只会害了你的，我是一个不详的人，害死了妈妈，伤害了爸爸，现在我不愿再伤害你了。
　　12月24日，平安夜。虽然是外国的节日，但是每个节日我都希望和你一起。平安夜没有苹果，我只祝你平平安安。
　　12月25日，圣诞节快乐。
　　今天的雪飘的好大，不愧是深冬，好冷。我们这里难得下雪，上一次下雪是什么时候呢？我们又是否一起看了那场雪呢？你那里也是这样的天气吗？注意保暖呀。
　　12月31日，现在是23点59分。卡点祝你跨年快乐。1月1日，00点00分，元旦节，今天记得要吃汤圆和家人团团圆圆。
　　1月21日，新年快乐啊，樊竹羽。
　　新的一年里，快快好起来吧，好起来。
　　2月4日，立春了。
　　我喜欢的春天来了，为什么喜欢春天呢？大概是春天有许多奇迹吧，就像冬天打霜死去的花苗，谁也不知道春天它会不会再次发芽。我这棵心花苗大概率是等不到春天的奇迹了。
　　好久没见你了，好想好想你。乐大自你不来后感觉都失去了色彩。我的脑癌开始恶化了，可能是快四年了吧，四年好短，我还没好好跟你说再见，还没爱够你呢。
　　轩哥告诉我，你好了，幸好你好了，幸好。真心的恭喜你，恭喜你重获新生。
　　心里不知是开心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我希望你好，也希望你会记住我。
　　2月14日，今天是情人节哦。
　　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年情人节，约会时两人都买了花，双向奔赴的爱情多美好。
　　你开玩笑的问我，情人节给你送花，难道你是我的情人吗？不是的，你是我的挚爱，怎么会是情人呢？你是我认定的妻。
　　这个春天好难熬，爸爸又浪费了好多钱给我治病。我说治不好的，他偏不听，爸爸只是想让我活久一点吧。可惜我活不久了，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我觉得没必要了。泉城多好的城市呀，我还想多看看，再多看看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城市。
　　5月5日，立夏了。
　　今天也是你生日呢，说句不合时宜的话，自从你爸妈离婚以后我好像再没叫过你小竹吧。所以，19岁生日快乐小竹，希望你平安健康，别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5月7日，这几天病况不太好。
　　我感觉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人到死的时候总是会先有预感，这样的预感现在很强烈。我从不是什么勇敢的人，我很害怕，害怕死掉。我其实想好好活着的，想再看看你，想一直陪着爸爸，你们都是我记挂着的亲人。
　　唉，人终有一死。
　　哈哈这样安慰自己还是没有好受一点，我也不知道死后会怎么样，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先去看看吧，到时候混个好的职位，百年之后你下来我捞你呀？开个玩笑。
　　我死后你会难过哭泣吗？我还是自私的希望你会在多年之后得知真相，想起我这么个爱过的人，然后原谅我的一切，再然后就是大哭。算了算了，我不希望看见你难过。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怎么偏偏就是我呢？
　　你看，我说娶你，结果自己先没活过22岁，对不起，对不起小竹。
　　临死前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脑子里全是和你在一起的美好。
　　记得你的所有要取的名字都叫“在七月”，你说不仅是因为是我的名字首字母，七月刚好也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说特别有意义。
　　记得你说高考后再去一次江南，没想到高考之前就生了变故。
　　记得家里面那面全是我荣誉勋章的墙，你搬家以后还留着那些吗？
　　记得四月院前槐花开时，我们会摘槐花煎鸡蛋，那个味道现在我就想再尝尝。
　　记得高一时，就是五年前那个叫肖羽鹏的小学弟，你是否和他还有联系？他不是什么良善的人，还是断了联系的好。
　　记得那次我发高烧你哭的伤心，害怕我死了时的紧张和担心。不用担心了，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了。
　　记得我们的订婚因为你年纪小才取消的，当时好失望。
　　记得你喜欢茉莉花，喜欢所有桃子味的东西，喜欢浅蓝色，喜欢吃甜食，芒果过敏，不喜欢西芹，不吃肥肉。
　　记得你和我的所有所有，我死后这些没人记得了，突然就好难过。
　　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盛夏总是那么美好，我们的故事也开始在夏天，我仍然记得春天娶你的约定，但我要失言了。就像你说的，忘记承诺的人该受到惩罚，我没有忘记我的承诺。我祝你余生顺遂，你所有的苦难，跟着我一起离世吧。
　　樊竹羽，别怪我，别恨我，下辈子吧，健康的我再来娶你，我依然爱着你。这次不是骗人的，是真的爱你，一直爱着你，只想跟你结婚，只想和你有以后。
　　我肯定等不到秋天了，你最喜欢的秋天。没关系，春天的时候我跟你好好道别了。
　　日记到这里可能就结束了，明天是5月8日，说不定明天我就再没机会翻开这本日记了。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算了，就这样吧，忘掉庄秋炀也好，向前看吧，未来的你一定也很棒。
　　我会一直爱你，樊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