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P.慢慢蚕食 ...
-
从客运站到公车站，再到斑驳的老巷子，沈翊白像只甩不掉的粘人小狗，非缠着要把时路送到家门口才罢休。
可时路说什么都不答应，把他拦在巷子口，说：“就到这儿吧。”
沈翊白嘴唇抿成一条向下弯的弧线：“为什么啊，我都让你去我家了。”
时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自己的现状，也有年少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模棱两可地答：“我家人不喜欢我带同学回去。”
沈翊白没注意到他用的是“家人”这样笼统的称呼，只觉得时路家应该是那种严格的书香门第，不然也教不出这样乖巧的孩子。
他不再纠缠，说：“那好吧，不过作为补偿，你抱我一下再走。”
说完，不等时路拒绝，沈翊白张开双臂突然就把人抱住，抱完撒丫子就跑，像恶作剧得逞。
“后天学校见啊！”
还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傻子，时路脸上露出不自知的笑意，站在原地看着沈翊白跑远了，才转身往巷子里走。
巷子曲径通幽，楼宇间布局错综复杂，吵闹声和麻将声从不过三层高的小破楼里漫出，生活气息很重。
林秋霞在厨房切菜，听见关门声以为是儿子回来了，笑脸迎出去：“家豪啊——”
时路正扶着墙壁换鞋子，抬头对上她如沐春风的笑容，有些不习惯。
“婶婶。”
见到是他，林秋霞立马收了笑，眼底的嫌弃和不满根本藏不住。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时路想辩解一下：“我吃完早餐就——”
林秋霞根本不想听，打断道：“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了，就你这个学习态度怎么考大学？还不如去日本找你叔，还能早点给这个家做贡献。”
时路的叔叔在日本务工，干的都是搬砖拆墙这种体力活，工资很高，是国内的好几倍。
时路初中还没毕业，林秋霞就整天念叨着要把他送过去，“现在本科的出来找工作，也就三五千的月薪，去日本随便扛一个月的水泥，都有两万了。”
时路站在玄关低着头，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攒着，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从被接回这个家的那天起，林秋霞就特别不待见他，当着他的面跟丈夫吐诉不满：“有个老的就够费劲儿了，还整个小的回来，你一个月才多少薪水，逞什么慈善家？”
丈夫把她拉到一边，说：“半大的孩子花不了几个钱，就多双筷子的事，大哥以前对我有恩，现在大哥不在了，我总不能让他的孩子在外面流浪吧？”
林秋霞还是不乐意：“那他妈呢？让她来把人接走，自己家的娃都还顾不上，哪里有闲心替别人管孩子。”
“早就断联系了去哪儿找，行了，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林秋霞的儿子那会儿刚上一年级，正是狗都嫌的叛逆年纪，凡是出现在家里的新面孔，都被他打上了侵略者的标签。
纵使时路表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出现在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堂弟面前，但在林秋霞的默许和纵容之下，堂弟还是每天换着花样欺负他，还扬言这个家只能容下一个孩子，有时路就没有他，他要离家出走。
林秋霞紧宝贝这个儿子，什么都迁着就着，儿子不想和时路同一屋檐，她就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才念三年级的时路丢到了寄宿学校。
镇上的寄宿学校和大城市里的不同。
那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留守问题儿童，从小野到大，用“有爹生没妈养”形容他们都不为过，打架斗殴校园霸凌是常态，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事。
班上同学觉得时路是“城里来的”，孤立他排斥他，朝他身上丢东西，还嘲笑他是个异类，细皮嫩肉娘唧唧的，连洗澡水都没力气提。
时路转过去刚一周就受不了了，找生活老师借手机，恳求林秋霞把他接回去，他不要呆在这种地方。
但林秋霞不为所动，还怪时路矫情：“别人都能住，为什么就你不行？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成大器。”
时路当时不明白。
他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为什么要吃这些苦。
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吃得饱穿得暖，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如今，却要和几十个人挤在一间不足五十平的石瓦房里。
宿舍的墙角常年潮湿长满了青苔，屋顶冬天灌寒风夏天漏雨水，动不动就停水断电，半夜想上厕所还得穿过乌漆嘛黑的篮球场。
某天晚上，时路水喝多了，午夜一点被尿意逼醒，他顶着寒风，站在幽暗漆黑、空无一人的寂静操场，迈不出脚步。
远处的树影婆娑，像扭曲在一起的魑魅魍魉，又像某种可怕生物的剪影。
一阵穿堂的黑风刮过，吹得斑驳树影飒飒作响，时路吓得直接打了个寒噤。
那是他长大懂事后第一次尿裤子。
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处境——没爹疼没娘爱，曾经可以容纳他的那一方天地，也早已不复存在。
正因为这样，他才要吃这些苦。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拼了命的学习，努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这样在未来某一天，如果林秋霞再想把他送到哪个山脚旮旯，他能有说“不”的底气。
光是这样时路就已经活得很累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和谁谈恋爱？
而沈翊白不一样。
住在那样的大房子里，有自己的房间，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哪怕考全班最后一名，也不用担心会被谁送走。
只有从小泡在爱意里长大的人，才能毫无负担地就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吧？
对时路来说，这样的喜欢太沉重了，他有点承受不来。
所以当沈翊白再次激情告白时，时路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抱歉，我们不适合。”
可时路低估了沈翊白胡搅蛮缠的能力，也忘了他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莽劲儿。
沈翊白压根不把他的拒绝放心上，依然勇往直前。
“哪儿不合适了？我觉得挺合适啊。”
“学霸配学渣，没头脑配不高兴，你看，我们俩连身高都是网上公认的最萌身高差，你稍微踮脚我再弯个腰，嘴刚好能碰——”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还是在大课间的教室里，万一被人不小心听到……时路羞恼成怒，卷起课本就敲他的脑袋。
“你能不能，能不能听人讲话！！”
沈翊白笑着把书本抢过来，他就喜欢看时路又生气又害羞的样子，像炸成球的小河豚，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还贼他妈的可爱。
贼他妈让他心动。
趁没人注意，沈翊白在课桌底下偷偷捏住时路的手掌，卖萌装可怜：“那你说说看，我们到底哪儿不合适？我努努力，把它们改到合适为止。”
时路：“…………”
这也能改？？
时路绞尽脑汁想出第一个：“你太吵了。”
沈翊白点头，认可：“那从今天开始我少说两句，立志做个高冷少年。”
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时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找出第二个不像话的理由：“你太臭美，还自恋。”
沈翊白摸了摸自己帅气的脸庞，心想，色//诱这招果然对好学生不管用。
可这个容易改啊，只要他不臭美不就行了？
沈翊白拿了个小本本记下，像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还有吗？”
时路实在想不出来了，在他眼里沈翊白哪来什么缺点，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优点！
转眼学期末，距离上次摩天轮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沈翊白就像是游戏里的NPC，每天带着固定的任务醒来。
早上，提前给时路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大课间雷打不动的去小卖部给时路买鲜牛奶，晚自习放学，先一步回寝室替时路准备好暖床的热水袋。
人家田螺姑娘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沈翊白是件件都摆上台面要反馈。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没有。”
“哇，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做这么多都感动不到你。”
“我的心钢做的。”
“班长都和英语课代表在一起了，两人整天腻腻歪歪，还手拉手，你一点儿都不羡慕吗？”
“不。”
“可我好羡慕。”
“那关我什么事。”
放学了，时路起身回宿舍，沈翊白殷勤地跟上来帮他背书包，然后勾着他的肩膀。
“一起走呀。”
时路烦不甚烦，问这位狗皮药膏兄：“你人生就没别的追求了吗？”
药膏兄握住时路的手，压在胸膛位置，时路感受到他怦怦怦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差不多一个速率。
“你就是我的人生追求啊，”沈翊白还是那么爱笑，嘴角咧开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干净明亮，“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喜欢一下我嘛，好不好？”
“可怜可怜我也行。”
“我不介意的。”
时路感觉自己日夜坚守的防线，在一点点的被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蚕食，他撇开视线，眼不见心不软地拒绝：“不好。”
“干嘛不好？”
沈翊白每天晨昏定省地烦人，孜孜不倦且越战越勇，像只打不死的小强。
“喜欢我你又没什么损失，你看，我那么高，那么帅，对你又那~么~好，这么完美的人去哪找啊……”
时路受不了了，骂道：“你要点脸吧！”
沈翊白咋呼：“追人还要什么脸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P.慢慢蚕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