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林》芽雾

55、楚妍老师等我回来！

　　一个藏匿了七年的吻，温柔地落在蒋正庭微张的唇瓣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脸庞，怕粗粝的手指将她白皙凝脂的肌肤划伤。那个吻没有长驱直入，而是贪婪地细细关照每一条唇纹，光顾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肌肤，多少个夜晚都为之落泪的脸膛。

　　许久都没有躲避太阳的窗帘，被她猛地拉开，光大摇大摆地打在墙上的那个相框上的笑容，是灵动的，像一面反射着床上那一幕的镜子，咯咯咯，清脆的笑声不断传出。

　　蕾丝纱帘在偷来的风中，微微摇荡，撩拨着书桌上堆满的书籍。一切都变得娴静，楚妍躺在他的左侧身上，哪里空荡荡的，手指摆弄他的手掌笑着说：“也好，这样就不用压着你了。”

　　蒋正庭愣了下，伸手刮她的鼻子，眼神浓郁道：“楚妍，你是我的幸福。”

　　“你呀，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楚妍起身嘬了他一口，拉着他起来，“这样的话等到了晚上够你说的，再不起来你丈母娘可就敲门了。”

　　楚母今日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美食，桌上放了两瓶陈年好酒，面容欣喜地招呼蒋正庭落座，看向墙上的钟表道：“妍妍的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你们饿了就先吃，你在这里不用拘谨。”

　　“妍妍你的自己端。”楚母瞪一眼要伸手接的女儿，楚妍紧抿嘴唇，眯眼看向蒋正庭，她从小到大都没这待遇，连发高烧都要自己端饭！

　　蒋正庭拳头捂嘴嗤笑，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满满一大碗米饭稳稳地放在他面前，偏偏他中午刚吃了老娘做的饭。楚母另一手将酒杯挪到他眼前，笑容满面，眼角嘴角的皱纹都快拉到天上去了。手指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正庭呐，一会儿别喝多了，老楚一见酿酒就把不住嘴，你就直言不讳拦着。”

　　楚母的眼神不经意间从他的左肩略过，虽还面带微笑，可那眼睑比吃老陈醋还要酸涩，难受地微皱。嘴角像是在说，孩子，老天不公呀。

　　“我知道了阿姨。”阵阵点头后，蒋正庭心里的暖流不断涌出，他感受到了被重视的感觉，让人不在拘束着什么，他的肩膀也松了松紧绷的力道。

　　楚家算是高知家庭，楚妍父母在那个年代都是大学毕业，文化程度和思想境界都很高，也都非常爱国。

　　高中毕业那时蒋正庭文化课不行只能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专，而楚妍是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他看出来楚妍父母的顾虑。毕竟门当户对在那个时代，这样的家庭是很看重学历的，他也能理解，就像大山里的孩子博士毕业却要回到大山里生活一样，都会有人质疑。

　　那时他也崇拜军人，想着回来楚家也不会嫌弃自己是混小子。高考后毅然决然去当兵了，临走时楚妍才知道。

　　据楚妍给他的来信介绍，自己的父母非常欣赏他这个未来女婿，时常别人问起楚妍有没有对象，楚母都会一脸骄傲的回道，我家楚妍有男朋友，正在为国效忠呢。

　　旁人讪讪一笑，心想当兵的回来什么都干不了，也不劝劝你家女儿，找个稳定工作的男人嫁了。

　　楚母知道那人在想什么，昂起脑袋，长叹一口气，道：“这国家都是那当兵的打回来的，什么样的人还会嫌弃当兵的。”

　　还未开饭，蒋正庭的米饭上都能垒一个山坡的菜了，好在这时救星到了。

　　门开得很快，老楚放下用了十年的公文包，马不停蹄地拖鞋。

　　朝客厅里的人纷纷点头回应，走到洗手间，嘴里大声念叨着：“要不是老陈在那揪着我的胳膊问，你家是不是来了个大功臣，我都还蒙在鼓里。”

　　“你小子干的事业比我老楚高尚多了，野狮般的胆识都不为过。”老楚一身老干部的着装，伸手拍着蒋正庭的肩膀。

　　他没有看蒋正庭的肩膀，临走时老陈就给自己说了，省里要他们这些嘴严的老干部和当地警察特别关注和保护一个人，那封从中央下发的红头文件上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大名。讲述了他在缅北卧底三年，激战中失去左臂，险些丧命却依旧为党效忠，在此次特大缉毒案里面，是最大的功臣。而此前烈士牺牲尸首找回之事，则是为了保护他的工作，以防毒贩报仇。

　　老楚将两对酒杯溢满，挪着凳子朝他那边坐，举起酒杯，脸色却涌上十分沉静，又庄严的神态。干瘪的手掌猛地握向他的手臂，眼神炙热。

　　“敬，中国人民特种兵！”

　　“敬，中国人民好干部”

　　杜康酒一饮而下，两人都在回味。醇香型酒的口感浓郁，厚道，每一口都能感受到其独特的丰富层次。

　　“真是一杯杜康解千愁呀，正庭呀，回来就好，你的事业还有家人养老问题不用担心，市里都做好工作了。”老楚吃着凉拌酱牛肉，又给两人倒上酒。

　　听完，蒋正庭的拇指在杯口割裂着，艰难抬起眉眼，道：“叔叔，我想去郊外的部队里当副班，过几天政府给我安排的机械手臂也就到了，熟悉几天其实跟常人无异。”

　　因为那号称第三只手臂，可是视其为子的上级特地请示□□从国外买来的机械手臂，唯一的优点就是能扛起12公斤的M240通用机枪，而新兵军营里的95式自动步枪才3.25公斤重，完全没问题，况且他有神枪手之称。

　　他的老搭档说了，“放心，庭子回去找到他心心念念的楚姑娘了，那枪更准！”众人憨憨大笑。

　　老楚则一脸满意，骄傲地看向他，想靠一个手臂就像打败一个军人的热血与毅力谈何可笑！

　　忍笑着说：“你只要人去那军大院，那门卫都给你放行放炮，新兵蛋子们能把你拴在里面。”

　　蒋正庭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从缉毒案大获全胜那一天，他的心五味杂陈，尽管功名傍身。

　　他还能做什么呢？他会被军装摒弃吗？会被枪支嫌弃吗？他的心寒了一路，在这里终于热腾了。

　　嘴角掩不住的喜悦，阵阵点头。

　　说着，又喝了干了一杯，“哎呀，妍丫头可把你盼回来了。想想当年我下放基层三年也没见这丫头牵肠挂肚。你可真把她的心给拴上了，我这个老顽固，惭愧呀。”

　　“爸，我那时候怎么没想着你，谁让你当时每次见我都问我的成绩，我听着都腻了。”楚妍抿唇而笑，又正大光明地看向蒋正庭的有些晕红的脸，浓长的眉头不经意间跳动，楚妍知道他不胜酒力，挑眉撇了他一眼。准女婿进门都得过这关，你就受着吧。

　　“我说的惭愧呀，是对正庭说的，哎，吃饭吧。”老楚闷了一口酒，紧握着酒杯话怎么也脱不出口。

　　气氛有些凝滞，老楚啧了一口牙缝里的气，垂下眉头。

　　楚母知道他这人嘴硬的性子，看向蒋正庭说道：“当年叔叔阿姨对你冷漠，你”

　　楚母话还没说完，蒋正庭抢眼道：“我不建议，阿姨，叔叔。我能理解，楚妍这么好的女生，不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是我委屈她了。”

　　“以我现在的样子，叔叔阿姨尽管说你们的想法，我，”蒋正庭紧握着筷子按在碗边。楚妍都准备骂他没良心，自己等了这么久，他不争取争取就算了，还如此妥协的态度。她都有私奔的打算了，他在这还唱温柔腔。

　　啪！被老楚的一拍掌给吓到，三人瞪眼看向老楚。

　　只见老楚挺了挺身子，瞅向楚妍，手指着她道：“胡说，妍妍是那种人吗，人身残不怕，最要紧的是志不残。你小子是不是不了解我姑娘？”

　　楚家上三代全是战场厮杀的老将军，包括老楚也是当了好几年的部队兵才当的老干部，绝对不可能做出抛弃英雄的事情，更何况情深义重，这不是有辱先辈吗！

　　蒋正庭被这一句话当头一棒，连喝三杯自罚酒。

　　躲过了那晚米饭，却没躲过那瓶酒。

　　两人喝的烂醉，手掌撑在桌子上，老楚一脸惬意又激动地听着，他讲述战场的精彩厮杀。

　　收拾饭桌坐在他身旁的楚妍手按在桌子上，越听舌根越苦，心里越痛涩。男人在别人的面前多么高大威猛，在自己面前就有多渺小，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所有的弱点。
　　他从肮脏的河水拖着受伤的肩膀，游了又停，停了又开始游。看见人就埋在浑浊的水里憋气，躲在水草下任由苍蝇攀附，水蛭吸食。他在想什么？是国家，是亲人，是爱人。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是毅然决然地游到了敌方，继续当卧底。这个人知道痛苦吗？知道，他知道别人的痛苦，所以他活下来了。

　　楚妍抹了眼泪，收了酒杯对两人说，“正庭他喝不了酒的，跟您硬撑着，您还看不出来。”

　　老楚摆了摆手，扶着白墙就往卧室里走，忍不住舒了一口气，他喝不了酒？笑话，头一次见把自己喝懵了。

　　楚妍扶着他坐上出租车，“师父，去汉梨酒店。”

　　蒋正庭趴在她的胸口，喃喃道：“去酒店干嘛？”

　　前座的师父发动车，听了这话不经挑眉，这年头还有女的灌醉男的去酒店的。

　　“你这样回去，阿姨要怪罪我啦，去酒店清醒清醒，陪我说说话。”楚妍伸手捏他滚烫的脸，又忍不住嘬了一口。

　　怀里的人嗤笑，转头迷离的星眸看向她，“有什么话，在家里不能说。”

　　啪叽！下巴被她轻拍，而后生闷气地躲在她的怀里。

　　楚妍一脸窘相地瞪着他，在家里说，你真能不害臊地说出口，除非你不行！

　　“蒋正庭，你不是喝醉了吗！”楚妍衣衫扭曲，被他推入床上，双手禁锢着，款起她的下身撑着力。

　　一脸清醒满足相，嘴角窃喜，忍不住贴在她的耳边，冲冲吹了一口气。

　　不知嘲笑着谁，说：“妍妍，我在缅北跟他们吹王者白酒52度，这杜康就能把我撂倒，我早就尸沉大海了。”

　　楚妍惊醒！他当了这么多年兵，酒量早就提高了。合着他方才那昏昏欲睡，跌跌撞撞的样子是装的。

　　“我那不是怕把老丈人喝出问题，丈母娘饶不了我嘛。”

　　噗嗤一声，楚妍歪头呵笑，想不到老楚还有这一天。

　　“楚妍，给我亲一口。”

　　“一口就够了？”

　　“是亿口，单人旁亿。”

　　酒香不断融进她的舌根，闻的是这个男人珍藏了许久的荷尔蒙，只对自己释放。

　　“那我嘴不就废了？”

　　“谁说只亲嘴了？”

　　“妍妍，你终于是我的了。”

　　享受着男人从不展露的温柔和温情，见证着男人的允诺。

　　那个背影挺立，雄伟，声音醇厚。

　　“楚妍老师等我回来！”

　　“正庭，你真的回来了吗？”楚妍留下来眼泪，她觉得现在似梦幻似泡沫，她伸手触摸他的每一处深深浅浅的伤疤又觉得真极了，他的汗珠滴落在她的胸膛更真了。

　　还有交融的身体，充盈与紧实就再真的，不能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