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chapter 10 ...

  •   夜里,听话的老鼠从不在屋子里乱窜,德安妮丝心想。
      她魔杖一指,影子里的那只动物就没了动静。等会儿它会活过来,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她除去高跟鞋,光着脚在楼道里打了个转,确信不会弄出声音后,蹑手蹑脚靠近那扇半遮掩的房门。
      好像是故意不关拢似的,她觉得奇怪,毕竟,还会有谁敢涉足格林德沃的私人空间呢?
      那道明黄色的光束从房门内蜿蜒而出,像一条细细的老鼠尾巴,引诱黑暗中的捕食者。德安妮丝猫着身子,往门缝里看去。
      格林德沃正在拥吻一个女孩。那女孩有一头金色的短发,梳成时兴的波波头,耳朵旁还插着一根猫头鹰的羽毛。女孩穿着一条缀有流苏的淡绿色裙子,肩带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像是被人用手扯过而无法体面地保持原样;她面色潮红,双手动情地越过格林德沃的肩膀,搂抱住男人。
      她看得足够久,久到老鼠已经快活过来,格林德沃终于“发现”了她,朝门口投来目光,放开了莱丽莎·科赫。
      德安妮丝笑了笑,手背用力抹了一下嘴唇,把口红晕开,推开了房门。
      “非常抱歉……打扰到二位的雅兴。”她用那种令人不快的、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但很遗憾,我有要事相报。”
      莱丽莎·科赫恼火地瞪着她,一双蓝眼睛盈满水光,脸颊上还残留着风流情事被人打断的羞赧。
      连这害羞的神情也是一种示威,德安妮丝想。她面无表情,“那我直接开始了。伊莱亚斯·普法尔茨,与目标接触成功;半个月后英国驻柏林领事馆会举办复活节酒会,届时将向各领事馆发放邀请函,需要拟定奥地利领馆的名单。我会陪同小普法尔茨到场……”
      “你的鞋子呢?”
      “什么?”
      格林德沃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尽管与莱丽莎亲热了许久,但他的晚礼服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除了被他自己扯歪的领结,格林德沃甚至能直接出现在晚宴现场。
      “我说你的鞋子去哪儿了。你光着脚从柏林跑回来的?”
      格林德沃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不快。莱丽莎注意到,男人的视线一直盯着德安妮丝的脸看。那是张漂亮的脸蛋,唯一不完美的,是她嘴角抹花了的口红。像是被什么人用力吻过一样,想到这里,莱丽莎更不痛快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德安妮丝依旧用那种傲慢的、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格林德沃。
      “……不小心弄丢了吧。”她说。“关于我方出席的人员名单,您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如果没有,领事馆那边会依照惯例直接发放……”
      桌子上放着一摞旧书,旁边有一个打开的礼物盒,里头是一只橡木色的罗马尼亚烟斗。玳瑁的烟嘴在烛光下闪着细光,勾得她心痒。
      桌边的两个人已经小声争执起来了。

      德安妮丝低着头汇报情况,假装没看见那两人的动静。格林德沃让莱丽莎回避一下,莱丽莎显然不肯。他们一开始还是在窃窃私语,然后,莱丽莎大声道:“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听?”
      德安妮丝听见了响亮的巴掌声。格林德沃阴沉的嗓音响了起来,“我教过你这么对我说话吗?”
      莱丽莎捂着脸,泪珠子从她的指缝间滚落。她呜咽着道了歉,匆匆推门而出。
      哎呀,坏了。德安妮丝心想。
      房门外,传来莱丽莎的尖叫。老鼠活过来了。格林德沃动动魔杖,那只动物就化成一缕黑烟,他说,“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一个孩子?”
      格林德沃走上前来,拇指贴上德安妮丝的嘴唇,用力地来回摩挲,像是想隔着时空,把那个吻也擦掉。
      德安妮丝没有理会。她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有些恹恹地抓住格林德沃的袖口,“伊莱亚斯·普法尔茨,本不是我该做的事情,你知道的。”
      格林德沃顿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信。”她说。“请您给我的母亲写信。她仍然拒绝给我那些资料,我的研究进展不下去。”
      格林德沃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请求。她长长地松了口气,任他抚摸自己的身体,捧起她光裸的双足,亲吻,将她放倒在床上。
      夜里听话的老鼠,从不在主人家的房子里乱窜。她想。

      冲动的年轻人很容易由于这样那样的理由结下仇怨,尤其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之间,为了情人争风吃醋、结下梁子,都是常有的。
      这就是我不喜欢待在纽蒙迦德的原因,处理完今天的恶作剧之后(一条走上去就滑溜溜的长廊),德安妮丝疲惫地想到。
      自那天晚上后,持续一个星期,她的房门口都会出现粪蛋、蟑螂,流着绿脓的蟾蜍,和爬满蜘蛛的礼物盒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她花了点时间对付这些玩意儿。当她若无其事地走到餐厅的时候,莱丽莎已经说服(或收买)了几个资历不高、自以为站对了边的男人,伙同几人一起,把德安妮丝团团围住,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神情。
      “喜欢我给你的礼物吗?”莱丽莎的声音非常尖细,用故意找茬的语气说出来,能把她性格中刻薄的特质发挥到极致。如果是在斯特鲁克夫妇的俱乐部,我们会有几个绝妙的角色适合她,德安妮丝漫不经心地想到。
      “我听说,您相当盼望我出现在纽蒙迦德啊。”她淡淡答道:“平心而论,粪蛋未免有点敷衍了吧?蟾蜍和蜘蛛还不错……”说到这里,德安妮丝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您到底是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暗恋我?”
      “德安妮丝·梵多玛蒂柯!就凭你那早已没落的家族,也想在纽蒙迦德获得一席之地?你也不想想——”
      “您也不想想,我的一席之地究竟是家族为我买来的,还是我自己挣来的。不像某些人……”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拾起手边瓷盘里的一粒彩色糖豆,丢进嘴里。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莱丽莎·科赫被触到了敏感的神经。她的家族的确有的是钱,但说出去并不光彩。对外的口径是,科赫家族是靠乳酪生意发的家,但实际上,她的曾祖母是靠嫁给一个向海外出口鸦片的麻瓜而获取的财产。那个麻瓜下场如何,她的曾祖母从未提起,因为写在族谱上的,是她那个自己创办了两个乳制品工厂的曾祖父。
      “如果我是你,我会留心手边的糖豆。”德安妮丝笑得更灿烂了,“如果你不喜欢青苹果味,你就会有大麻烦了。”
      话音刚落,那盘五彩斑斓的糖豆就往莱丽莎身上扑去。糖豆变作一只只细小的跳蚤,往莱丽莎的头发和衣服里钻。她的几个跟班也没能幸免,德安妮丝趁乱溜出了餐厅。
      她还没看过自己的房间呢。德安妮丝慢悠悠地想着,从口袋里摸出那只罗马尼亚烟斗,往里头填好烟丝,划亮火柴。

      没过多久,城堡的二楼传来一声尖啸的叫声。莱丽莎·科赫冲出房间,面如土色,大喊救命,格林德沃当时正在偏厅的软椅上休息,脸上盖着报纸,听到喊声被惊醒了,过去一看,只见莱丽莎的房间里爬满了指甲盖大小的蜘蛛,衣柜里的围巾不知为何,都变成了绿油油的蟒蛇,而她的盥洗室中,则蹲满了流着脓的蟾蜍。
      “怎么回事?”格林德沃皱眉道。
      “德安妮丝,一定是她搞的鬼!”
      莱丽莎怒气冲冲地攥住格林德沃大衣的袖子。她的样子很狼狈,脸上和手上有不少抓痕。格林德沃不动声色退后了一步。
      “你没事去招惹她干什么?”
      格林德沃抽出魔杖,蓝色的火焰将那些蜘蛛团团围住。可在烈火的炙烤中,蜘蛛却毫发无损,反而更加嚣张地爬出了莱丽莎的房间,铺满走廊的地毯。男人蹲下身,摊开手掌。一只蜘蛛爬进他的手心。他用两指夹住蜘蛛,放到日光下研究了一会儿。随后,他露出一个微笑。
      “莱丽莎,只是一个简单的变形咒。”格林德沃说。
      蜘蛛都消失了。地毯上布满细碎的砂石。莱丽莎窗台上,盛满石英砂的玻璃罐已经空了。火焰无法把砂子烧干净,也因此就奈何不了从砂子变形而来的蜘蛛;至于那些蟒蛇,很可惜,莱丽莎那些时髦且昂贵的手工针织围巾,就不幸在格林德沃的厉火下烧了个干净。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自己动动脑子。不要什么事都大呼小叫。”说罢,格林德沃就离开了,留下莱丽莎一个人气得直跺脚。

      德安妮丝静悄悄地从窗户边离开了。这应该能让莱丽莎消停一阵子。从前她就是这么对付那些高年级男生的。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是什么东西都适合用火来烧毁,感谢我们善良的邻居德安妮丝,适时地提醒了我们这一点。
      两天后,林德纳夫人的回信寄到了。

      --
      林德纳夫人开出的条件没有变,但格林德沃至少让她松了口。当德安妮丝再次回到梵多玛城堡的时候,她不禁想,自己费尽心机想要逃离的庄园,竟绕了个弯子,又在她路途的前方等着她了。
      圣诞节的装饰被取下了,门檐和墙壁上已经看不见红绿相间的冬青木花环,唯有一束束火把在夜间燃起;这座古老的城堡又恢复了它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模样。
      正厅里,两道螺旋楼梯的正中央,老夫人的画像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安妮丝,好孩子。你母亲说你终于改变了主意。是这样吗?”
      画像里,祖母的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绿宝石戒指。那枚戒指正戴在林德纳夫人的拇指上。
      一点小小的谎言没有害处,道德上的谴责也是必要付出的牺牲。
      “可以这么说,夫人。”德安妮丝彬彬有礼地答道,“我想您可以这么说。”
      窗户外,林德纳夫人正从小礼拜堂往城堡走来。今天是休沐日,连鬼魂都不必工作,可德安妮丝还得应付她的母亲,和她母亲背后所代表的沉重的家庭责任。
      她们走进书房,德安妮丝仔细阅览了文件,签上自己的名字。五年后,她需要负责经营梵多玛家在法国南部的一座葡萄酒庄园,和一处葡萄田。盈利和亏损都有一个衡量标准,假如她经营不当,林德纳夫人有权介入;此外,她还需每年两次在梵多玛城堡举办宴会,来维系梵多玛家族在法国的人际关系网。
      “一年一次。”她斩钉截铁地说。
      “两次。这是最低的底线。”
      “一次。只办一次。如果他们想,斯托皮亚庄园欢迎他们。”
      “两次。必须在梵多玛。”
      德安妮丝温和地笑了。“一次。否则庄园的事,免谈。”
      林德纳夫人静静地凝视着德安妮丝,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和德安妮丝有五分相像。“您还真是不愿意给母亲省心啊。”她说。
      “怎么会呢。”德安妮丝把钢笔帽拆下来,又装回去,反复几次,手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您还记得晚宴那天,踏入猎场边缘的麻瓜吗?带着条狗的那个。是我帮您料理了他。”
      说着,德安妮丝从虚空中勾出一面黑色的帷幕,她的手伸进帷幕里,拽出了一个淡绿色的灵魂。是那天背着猎枪,误入梵多玛森林的农民。
      “您只是在为自己的实验收集素材罢了。”林德纳夫人说。
      不过,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一年一次,说定了。跟我来吧。”

      德安妮丝跟着林德纳夫人下了一层楼梯。她们来到地下室。这里是厨房和佣人的房间,但在佣人房间的尽头,有一扇窄小的石门。穿过石门,是一间阴森的空房,四壁布满细密的划痕,不用细看就已经令人寒毛直竖。
      德安妮丝记得这个地方。房间的地砖是一张棋盘。左边第五行第三列的那个格子之下,有一个暗门,她们必须走下去。
      梅林啊,她想到。她还记得母亲的“教学”。那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手段,只是让她在这些麻瓜身上测试不可饶恕咒罢了。有时,母亲会无缘无故地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关进地牢,看看她是否能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把那些想杀死她的人一个个干掉。
      林德纳夫人观察着她的脸色。“我还以为您已经习惯了呢。毕竟,是您主动提出要研究那些法术。”
      德安妮丝没有理她,揭开地砖,顺着铁梯往下爬。
      这里就是地牢了。地牢里没有隔断墙,因此通风很好,在寒冷的冬天,只要一揭开活板门,就能被刺骨的阴风吹得牙齿打颤。德安妮丝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昏暗的地下。很多牢房都空置了。在她小的时候,母亲的研究兴趣还很狂热,这里关着很多半死不活的麻瓜;这些人多半是从各大监狱里交易来的。他们有些被铁链吊在墙壁上,有些被绑在地上,他们多半只剩一口气,眼睛毫无神采。而在地牢的尽头,有一张雕刻着骷髅、十字架和乌鸦的石桌,桌子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瓶中充满幽绿色的、散发着光芒的灵魂。
      德安妮丝接过戒指,打开了上锁的书柜。

      她感到饥饿,但没有理会肚子的抗议;饥饿很好,血液会大量聚集在脑子里,能帮助她集中精力。五分钟后格林德沃就会到来,她必须像个士兵一样,做好完美的准备。
      客厅被提前收拾过,餐桌布置了一番,铺上了红白条纹的餐布,摆上了培根三明治、芒果蛋糕和波斯卡酒。水果潘趣酒也摆在了桌面上,这并不是出于照顾格林德沃的喜好,单纯是她自己想喝,就像她收拾屋子一样,单纯是喜欢体面地展示自己的空间。
      实验室和卧室由一道墙壁隔开,各类实验器皿也都就位了。今天的任务,她筹备了两年,目的是要提高维克多灵魂的活性,使他的灵魂和肉身能产生共振。这样,他才能从昏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门铃响了。格林德沃自行推开了门。他们互相问候了,格林德沃经过餐桌,吃了几个手指三明治,又喝了半杯波斯卡酒。德安妮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实验的流程,和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随后,两人消失在实验室黑色大门的背后。
      室内异常昏暗,只有几盏灵魂点燃的幽绿色烛台暗暗发光。一架状似天平的玻璃仪器立在房间的正中央,德安妮丝从脖子上取下项链,打开塞子。维克多金色的灵魂涌入仪器中间突起的玻璃球中。绿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德安妮丝点点头,格林德沃按照草稿纸上的符咒和公式,往天平的一端注入魔力。
      另一边,德安妮丝也低声念咒。湛蓝和墨绿的魔力通过透明的管道慢慢汇集。金色的灵魂在这两股漩涡般的力量下开始疯狂地跃动、旋转,德安妮丝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她渐渐力不从心,仿佛这架仪器不是在被动地接收她的魔力,而是主动抽取。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注入的魔力不够多,没有理会仪器的异常,反而加大了输出的阀门。绿色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起来。金色的灵魂渐渐安静下来,随即,逐渐被黑绿的能量所侵蚀。
      “不!”德安妮丝尖叫道:“你在做什么?!”指示灯变成黄色。最后亮起红色。格林德沃口中的咒语没有停止,他不停地注入魔力,德安妮丝当机立断终止了符咒,并砸碎了这架天平。
      实验室冷白的灯光亮了起来。德安妮丝用血淋淋的手抓住了那只金色的小球。
      灵魂变成黑色是死亡的征兆,出现绿色则是被炼化成死灵的标志。格林德沃,她想,一定是他搞的鬼。她的公式不见得有错,是对方在把实验的方向往死灵炼化的方向偏移。格林德沃想把维克多炼化成死灵。
      德安妮丝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格林德沃俯视着她,许久,叹了口气。
      “……我是在帮你,安妮玛丽。”他说。
      不,不是这样。她心想,你想把我叔叔变成死灵,他是我的血亲,你认为他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武器。
      这一瞬间的想法令她无比胆寒。被玻璃划破的手到现在才开始感觉到疼痛。
      “今天先到此为止吧。”她苍白地笑了笑,“我没力气了。”
      “当然。”
      格林德沃扶她站起来。他们来到桌边,格林德沃给她到了点潘趣酒,又切了块馅饼。他从橱柜里找出急救箱,把酒倒在纱布上,让德安妮丝伸手。
      “为什么不用魔法?”她觉得自己不太能信任他了。
      格林德沃专注地为她拭去血迹。“太快了。”他说,“我想为你做这样的事。”
      伤口沾到高浓度的酒精,非常痛,但德安妮丝没有吭声。邓布利多为她做过同样的事。这两个人都想照顾她,可她竟然无法信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她大口喝干玻璃杯,咀嚼着馅饼。格林德沃不会在这里久留,过会儿他就会离开。她会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重新审视实验的整个流程,想想该怎么补救受到侵蚀的灵魂,然后,她有些绝望地想,说不定她该试着接受自己的失败。
      她家族里的男人被某种东西诅咒,都有早夭的征兆。命运待她相当凶狠,她心想,她必须比命运更加凶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