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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知觉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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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依旧是那么的热情,率先传递了自己的友谊,“欢迎啊,师弟!”
他们很快就领略到了这份相似的代价。
“这是你们师弟的项目,你们可都不能藏私,要力所能及的帮助他。”教授在组会上这么说着。
被点到名的署名人落落大方的走到台上,冲着在座的各位微微点头,“那我先在这里谢谢师兄师姐了。”
解散后沈受言不小心落到了最后,因为他全程其实都有点心不在焉,或者说神情不属。
明明组内说好的要按照年龄排序的,他也为此默默奉献了很多。
但今天,就在刚刚,这条所有人默认遵守的原则却被打破了。
“受言...”
教授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沈受言没有回头也知道为什么。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失落的情绪,而这一点大概率被对方看了出来,所以教授这是想要安抚一下他吗?
“只要做完了这个项目,下一个就做你的。”教授确实如沈受言所料的那般说着。
只是对方给出的承诺确实安抚住了他。
“真的?”
小小的希望之火重新在沈受言的眼底燃烧了起来,他忍不住的这么反问着。
“快的话下周就可以开展了,只不过你今天应该也看到了,你师弟的论文稍微出了点小问题。”
教授重新将那份报告拿了出来,翻到了其中一页。
这里用荧光笔画了几个圈。
“我找人看过了,这里的数据目前还有点问题。”教授的手指在那上面点了点,然后将之推到了沈受言的面前,“现在机会给到你了,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沈受言难掩激动的站起来,“真的吗?您说的是什么机会?”
“看这里。”教授的指点永远是这么含含糊糊,不会亲口说出来。
他看向对方所指的字句,然而通读一遍后,那里面的意思分明是要让他去做小白鼠。
【缺少样本数据】
沈受言惊讶的看看那段文字的结尾,又看看自己的导师。
可对方一脸的不以为然,那双眼白很少的眼睛,正直直的看着他,像只已经锁定好猎物的秃鹫,就等着对方咽气的下一秒,扑上来撕裂他的血肉。
“组里之前又不是没这么做过,你问问你学长们就知道了。”
这模糊的说辞依然没能打消沈受言心中的顾虑,他原本激动的心情沉淀了下去。
“...或者招募志愿者呢?”
"只是皮试不是吗?"教授满脸轻蔑,对沈受言的婉拒很是不满。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一直在实验室内看着手机的师弟说话了。
“没想到你现在的学生就这种觉悟。”而且对方说出来的话更加露骨。
他摇着头,将手里用来擦嘴的纸巾团成团,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还是原来的那些听话。”
教授似乎也很失望,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忙去吧。”
沈受言不敢抬头,但实属是松了口气。
转天,实验室内。
“咦?”
请了三天假的师姐返回了,一回来就在自己的桌子上翻翻找找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受言,你看见我桌子上的报告了没有?我走之前就压在这两本书下面啊。”
“学姐...”沈受言犹豫了两秒,还是将事实告诉了对方,“是老板前几天拿走的,我还以为你知道。”
“你是说咱们教授?”师姐瞬间脸色一变,紧走上来两步,像是想要确认,
“对。”
“那本来就是要给教授的,没想到他老人家还专门跑过来一趟。”师姐放下手中原本翻出来的资料,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就是他家小孩学校要搞个什么科技竞赛,老板让我随便找个课题写份报告交给他。”
“他孩子?”
“对啊。”
“那组里的师弟...”
“我说的是他二儿子,现在上小学六年级吧。”
“这么小...用咱们的论文?”
“受言,你真应该上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现在谁家教授的孩子不这样啊?你还以为这是个光靠自己打拼就能成功的世界?”师姐叹了口气,拍了拍沈受言的肩膀,“你啊,太天真了。”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拿上饭卡准备出去,但走到半路却又折返了回来,重新走到沈受言面前,严肃的说。
“教授是不是让你做个皮试?”
沈受言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只是个皮试你就扭扭捏捏的,别说是咱们老板了,你去哪个大学这样搞都不会受重用的。”师姐却说的好像这个很重要,“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能不能拿出点魄力来?”
回到宿舍的沈受言变得比往常沉默很多,让先他一步回来的乔司看出了点端倪。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好友,半开着玩笑说:“你看上去就像是被谁绿了一样,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啊?说出来让哥哥我开导开导!”
沈受言蔫蔫的不想搭理他,但转瞬想到了什么,“你做过皮试吗?”
“皮试?”乔司歪歪头,“当然。”
他说着拉开胳膊肘上的衣服,露出下面花瓣状的伤痕。
“大家都这么干过。”乔司耸耸肩,一脸稀松平常,“这没什么的。”
“都做过?你们还真大胆啊。”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咱们自己的研究成果,自己试试也无可厚非,没听说过防弹衣的老板也曾经亲自测试过防弹效果吗?”
“但我...刚刚已经拒绝教授了。”
“这有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教授说,我可以帮忙说一下。”
沈受言轻声道,“谢谢...”
后续的皮试的过程很顺利,沈受言很满意的看着那个未来也会愈合成花瓣状的伤口,觉得自己似乎和大家更亲密了一点。
但此时的沈受言还不知道,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堤坝的溃烂都是从一个小小的蚂蚁洞口为起始的。
“什么?一条腿?”
“你还想毕业吗?”
“您什么意思?”
“只是一次实验。”教授依然挂着和蔼的微笑,姿态闲适的坐在皮椅上,语气轻松的给人体实验下定义,“这没什么的。”
他身前的桌子上摊开放置着一份尚未成型的论文,署名依然是那位新来的师弟。
“这么多人都干过,为什么你不行?”
教授将历史上有名的亲身参与到实验中的神人列举了一遍。
“...福斯曼、斯图宾斯·弗思、菲尔·肯尼迪,为科学研究献身的先辈这么多,你怎么就连这点勇气也没有?”
走出教授办公室的沈受言只感觉非常的恍惚。
别人都行,为什么你不行?
就你这样还想毕业?
你看看你的学长们都是怎么做的?
这些以往能被他完美屏蔽的话语此刻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它们持续伤害着他。
沈受言双手抱头扎进枕头里,混乱的脑海内不不断有从记忆长河里翻涌上来的淤泥,想要堵塞住他每一丝可以呼吸的缝隙。
受言,上学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咱们家不富裕,之后可都要指望你。
光盯着这些干嘛?要比就跟别人比学习。
用枕头蒙住双眼的沈受言又用双手捂上了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脑海里那令人可憎的声音持续的响起。
他来自一个并不算富裕的小镇中一个并不算富裕的村。
家里虽然并不止他一个孩子,但是他却是家里最被基于厚望的。
可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个可能永远毕不了业的神童!
不能再继续耗在这里了!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怎么都好,明天他一定要做出改变!
次日,依然是实验室。
教授罕见的和组员们一起早到了,他将每个人负责的项目都检查了一遍。
当然,最重点检查的是最小师弟的,或者说他自己儿子的。
“不错。”教授拍着青年的肩膀夸奖着,还将新鲜出炉的数据给每个组员都传阅了一遍。
乔司和学姐都惊叹不已。
“之前听说院长正在主推的项目不会就是师弟手里的这个吧?”
“天啊,那不是准备要去冲奖的吗?”
教授与有荣焉的点点头,变相承认了两人的小道消息。
“之前保密主要是不希望大家太过心浮气躁。”教授拿着手里的论文草稿,充满暗示性的在署名的位置点了点,“当然,大家这段日子的付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乔司和学姐瞬间开心坏了。
“那可要提前恭喜师弟了啊!”
“哇,这还不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并不介意提前开了香槟的师弟,坦然的收下了这些祝福,“谢谢,等过了我请大家吃饭啊。”
那份数据最后才传到了沈受言的手里。
恰在此时,教授也正好走到了他的身边,“一会儿帮我把这些搬到办公室。”
那是几本最新的学术期刊,上面刊登的文章全是项目领域的尖端成果,与之相对的,国家和院里都对能刊登其上的作者有着金额可观的奖励。
它们也是师弟即将冲击的期刊。
沈受言将它们捧到了教授的办公室。
“坐。”教授伸手示意。
似乎是想要在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再谈谈什么。
再谈谈什么,还能是什么呢...
沈受言将手里的文件全都放在了教授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然后反身坐在了教授对面的椅子上。
一定要改变了,不能继续耗下去...
“这段时间的数据你也看到了,一直很稳定,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试试了,你也是咱们团队的一份子,总不能一点力也不出吧?都像你这样,你说我怎么给你机会?”
“等论文提交上去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这次学校对咱们组很重视,还准备冲奖呢。”
“你可以问问你自己,日后的某一天会不会后悔。”
“后悔自己没能参与到一次能改变世界的重大科研成果里。”
“后悔未来的学子每次翻看的参考材料上没能标注着自己的名字。”
教授合上手里的硬皮记录本,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拉开抽屉,放进了专属的眼镜盒里。
做完这一切的他姿态闲适的靠在了牛皮椅背上,由下而上的打量了沈受言一番,颇有点语重心长的说:“总之选择权在你,你考虑清楚就好。”
走出办公室的沈受言忽然感觉很迷茫。
狭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顶上惨白的白炽灯像是一柄柄冰冷的手术刀,将所有行走在这里的人都劈成了两半。
一半白一半黑。
他们步伐相同,但却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受言,今年家里收成不行,过年你得拿点钱回来。”
“隔壁家孩子都买车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买一辆?”
“现在金价合适,买个镯子正好当理财。”
本就瘦小的身形凝滞了一瞬,慢下来的步伐在咬牙坚持下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频率。
“奖学金的评审标准变了,光看成绩可体现不出咱们学校的先进性。”
“这些数据帮我整理一下,最迟明晚发我邮箱。”
“在吗?我记得你今年考过驾照了是吧,那正好帮我去接个人,就在机场。”
过往生活中那些他想要尽可能忽略的言语忽然一瞬间将他淹没了。
沈受言浑浑噩噩的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
“受言。”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让开,将原本被他阻隔的惨剧端到了对方的眼前,“不好意思,新来的师弟不会用离心机,把你之前的实验品给污染了...”
沈受言木着一张脸回头,却看见罪魁祸首一脸无所谓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笑嘻嘻的道着歉。
“对不起学长,我的错,晚点请你吃饭啊。”
他说的是如此的轻巧,就好像吃完一顿饭实验品就有能自动从设备里重新生长出来一样。
乔司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算了吧,别跟他一般见识,你知道他爸是谁吧?”
晚上回到宿舍的沈受言仰躺在床上不断思考着无用的问题。
世界和他以为的很不一样,他明明想要成为一种人,但社会却往往要求你要成为另一种。
就好像这人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有一种模板可以用,其他的小径,其他的性格,纷纷都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沈受言闭上眼,瞬间又回到了那条惨白的走廊。
这真的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长到走到尽头,需要花费自己的一生。
然而在这个本应只有一扇门的地方,此时却树立着两扇门。
它们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就仿佛在诱惑着任何经过这里的人,不必思考过多,随便打开那一扇结果的都是一样的。
可怎么会都一样呢?
沈受言天然的认为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不过每次影响深远的选择在最初时都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罢了。
就好比夏日小伙伴们的一次游玩邀请,你们有可能只是走在马路上,到对面咖啡店吃一碗冰激凌,也有可能最终会沉睡在水库尽头的淤泥里,被路过的鱼儿啃食殆尽。
而这两个结局的分叉,可能仅仅是一次石头剪刀布。
平平安安的长大,安安静静的生活,顺顺利利的一生,本来就是极其罕见的。
是过往的电影、书籍将这种罕见平凡化了,以至于人们普遍性的认为自己一定会拥有这种打底的人生。
至于未来能不能攀登到更高处,那不是一定的吗?
而什么时候一个人才会意识到自己被灌输了错误的认识呢?
可能很早,也可能永远认识不到。
更多的时候,则是会在选择后陷入深渊的当下。
沈受言感到窒息,但回头看去,惨白的走廊也不适合想要逃离这里的人再走回去。
他的手徘徊在两个门的把手之间,长久的凝视着它们,仿佛想要用肉眼看穿其背后隐藏的命运。
可差距是如此的微小,小到他根本分辨不出。
他最终无奈的闭了闭眼,盲选了一个稍微有点温度的。
哪怕这后面隐藏的是另一个谎言,但只要会想到这一刻的温暖的话,是不是也会让灾难变得温情一些呢?
无知的人如此幻想着。
然后义无反顾地奔赴了他的命运。
推开的门后是一间充满消毒水与臭味的病房。
沈受言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看见房间最中央的病床上,有个人正在融化。
“不负责任,这完全是罔顾病人的权益!”主刀医生率先怒斥着什么,“没有经过人体实验就上市的垃圾产品!”
对方说完随手丢弃了个眼熟的瓶子。
沈受言难以置信的看向垃圾桶内的空瓶,瓶身上的标签清清楚楚的写着那个经常午夜梦回,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的名字。
这是...他的研究成果?
他为自己研究成果拟定的名字。
“呜呜呜呜呜,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就该死啊...”
病人家属的痛哭像是最棒的脚手架,将沈受言的脖子牢牢拴紧了。
可以走回头路吗?
可以吗!?
沈受言捂上耳朵,惊慌失措中不小心撞到了门。
咚——
这声音引起了病房内所有人的注意,而其中的主刀医生更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是你!沈受言!”
在他的带动下,护士、家属全都冲了过来。
“黑了心,拿你的命赔我儿子!”
“你还有良心吗?!”
无数诅咒和巴掌降落到了他的身上,沈受言拼命挣脱开周围人的控制,奋力的冲向来时的路。
他要重新再选一次!
而这次他将选择另外的路!
“受言?”学长被忽然开门冲进来的人撞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熟悉的实验室内,师姐也在,两人此时正好奇的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沈受言环顾四周,怔愣的发现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不对,等等,这里真的是过去吗?
还是说,他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啊,对了,教授刚才来过,说让你过去找他一下。”
沈受言胡乱的点头,脚步不稳的向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走去。
里面西装革履的教授,面容和蔼的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用极具文字魅力的、让人抓不到一处错处的方式。
“你想好了吗?受言。”他将桌面上的电脑显示屏扭转了160°,好让沈受言能看见上面的文字。
一闪一闪的输入图标停留在署名人一项上,从左到右,依次挂着教授,师弟、师姐和乔司的名字。
沈受言恍惚的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选择。
研发者是有义务参与实验的。
原来教授才是一直正确的那一方。
“嗯。”他点点头,彻底的认命了,“我同意您之前的提议。”
“很好,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他们迅速组织了一场高规格的实验,而沈受言将作为唯一的实验物出现。
教授、师姐、师弟,以及更多他没见过的,没见过的人苍蝇一般涌入了这间无菌手术室,他们伸着脑袋,聚精会神的看着这场能改变世界的科学实验。
“放心吧,受言,只是睡一觉。”
乔司亲手为他戴上了呼吸面罩,不远处的麻醉主任更是业内知名的大佬级别人物。
只是睡一觉而已。
醒来就好了...
沈受言疲惫的双眼终于闭上了。
他感到安心,因为他终于承担起了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世界如果能因此而变得更好一点的话,那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天会黑,也会亮。
在他的记忆中仅仅过了一秒,他便再次醒来。
然而和他预想中的被众人簇拥着醒来的温馨画面不同,陌生的病房里森冷的可怕,除了规律滴落的点滴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有输送氧气的,有输送点滴的,还有另外几根不知道用途的管子,里面的液体鲜红的像是血液。
这次的实验...需要用到这些吗?
迷茫的沈受言尝试着坐起。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意图,一个震惊的事实被他发现了。
他失去了自己的腿,整根右腿。
呆愣的沈受言颤抖着手摸向空荡荡的下半身。
他的腿是从股骨下截断的,伤口处还在泛着新鲜的刺痛。
“啊——”
凄厉的叫喊很快引来了值班的护士。
“怎么了?”
匆忙赶到的她立马发现病人不知道怎么从床上摔了下来,崩开的伤口和暴力扯断的导管,将地面弄的一团糟。
“天啊!”
力不从心的她只能赶紧又冲出去找医生帮忙。
他们前后总共动用了八人才重新将病人抬回了病床。
然而重新躺回病床的人却仿佛是陷入了某种癫狂。
他剧烈挣扎,叫嚷着胡话。
“我要重新选一次!再选一次!!”
没人能理解。
“推针镇定剂吧。”医生给沈受言扎了一下。
被药物强制平静下来的人很快昏迷了过去,之后的几天,他基本都是在癫狂和昏迷中度过的,发展到最后,医院给他用上了约束带。
“受言,你也不想自己的研究永远停留在半成品的阶段吧?”
又过了些许天,教授造访了这间寂静的病房。
他带了一束白菊,插在了沈受言床头柜的水瓶里。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
“这次我们改良过了配比,一切都还有机会走上正规。”
“药物实验申请失败了,如果你也拒绝的话,那咱们多年的研究马上就会付诸东流。”
“人力物力,还有时间,一切都白费了。”
沈受言浑浑噩噩的听着对方的话,全程一言不发。
这让教授感到了十分的不耐烦,他语气变得有点厌恶,“你好好想一想,除了干这个你还能干什么,难道想一辈子领残疾人补助吗?”
自教授之后是师姐。
“受言。”敲门后没等回应便进来的师姐带了一份蛋糕。
“没有数据的话,我大概又要延毕了。”
“也不是说大家非要你牺牲,但是你看,你都已经试过一次了,再试一次也无妨嘛,项目你也全程参与了,我想你也是希望它能最终完成的是吧?”
“真能量产的话,到时候可以拯救多少家庭?”
沈受言依然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
师姐之后是乔司。
“嗨!兄弟。”他为好朋友带来了几本期刊。
那里面有上次沈受言参会的主讲人的采访,其中有不少段落都提到了他们组。
“我和那边对接过,如果这次研究能顺利发表出去,咱们就可以和他们合并,直接开家医药公司了。”
“到时候咱们都能财务自由,高不高兴?”
麻木的沈受言抬起眼皮,看着往日他自以为是好友的人,“乔司,你搞研究,是为了钱吗?”
“不然呢?”好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你难道是为了理想?”乔司摇摇头,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这年头谈理想的人不是骗子就是傻子。”
“受言,你可能还是太小了,但是听我一句劝吧,万事向钱看。”
而乔司之后,沈受言的父母终于来了。
“受言。”
沈受言看向门口,发现他父母的脸上竟意外的并没有多少悲伤,他们甚至还换了身新衣服,看上去像是刚买没几天。
“教授已经都跟我们说过了。”
“说过什么了?”
“实验啊,我们已经都知道了。”妈妈坐在他的床边,用手帮他捋了捋头发,“你们的工作很高尚,做出适当的牺牲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沈受言忽然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的荒谬。
他好好的一个人,一个健全的人,就这么失去了一条腿,然后所有人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也对。
确实没发生在他们身上。
沈受言侧头,他看见了母亲手上的金镯子。
感受到他视线的母亲慌忙的将镯子塞进了袖口。
“我们永远是支持你的,你知道的。”母亲心虚的笑笑,又捧着男孩的头亲了亲,“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是吗?咱们都得向前看。”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尽量为自己多争取点优待。”
“优待...”半天没反应的沈受言终于说话了,他将父亲的话只简单重复了一遍,便将嘲讽值拉满了,“给谁的优待?给您的吗?”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母亲先父亲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佯装生气道:“我们这不还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是他不懂事吗?
“总之我们已经帮你签署了同意书了,明天咱们再试一次,今天你好好休息。”
“什么?”沈受言猛地坐直身体,满脸的难以置信,“谁授权的你帮我签字!”
早就出去呼叫医生的父亲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冷漠的对身后的人说:“再给他来一针。”
医生更是连问都没问就给沈受言推了一针。
“患者情绪很不稳定,你们看看就得了,赶紧走吧。”
沈受言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但他最后只听见了这句话,便又再次陷入了沉睡,而这次的沉睡,让他失去了另一条腿以及右手。
沈受言麻木的醒来,感受着进一步残缺的身体。
一切都更加糟糕了。
还有什么更糟糕的吗?
当然有。
“我已经和你妈妈聊过了,知道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你走到今天不容易,同样的,你妈妈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
“人不能活得这么自私不是吗?除了自己,我们也需要想想那些爱我们的人。”
教授这次什么都没带,只绕着病床走了一圈就出去了。
“一会儿他们会进来跟你说的。”
教授刚出门,后一位访客便微笑着走了进来。
“您好,沈受言,我是您的专属协调员。”
这位特殊部门的人员制服上印有临终关怀部门的标志,在这个标志的下方,还有一小行文字。
器官捐献协会。
沈受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可他还没死呢。
“滚!滚!!!滚!!!!!”
还来不及说什么的特殊人员惊恐的后退了出去。
沈受言神经质地咬上指甲,他唯一还能活动的地方,只剩下这只手臂了。
他要被这帮家伙榨干了,他要被他们榨干了!
之后有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沈受言更是惊惧的全程紧盯着对方的每一步操作。
“这是什么药!我明明应该输的是消炎药,你怎么挂上的是止痛剂?”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拿错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对不起,对不起...”
护士长诚恳的对沈受言道歉,但这不确定是不是失误的操作,却彻底拉断了沈受言本就紧绷的神经,他变得夜不能寐,连续3天没有入睡。
硕大的黑眼圈挂在了他消瘦的脸庞上,让原本年轻的面容短短几日就好像老了好几岁。
“他们还会再来的,还会再来的,我身上的东西他们还想要...”沈受言紧张兮兮地盯着病房门,刻板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还会再来的,还会再来的!”
断断续续的尖叫,几乎要将整个医院的房顶掀翻。
路过的护士医生们纷纷加快了脚步,生怕慢了一秒就自己就要面对里面难缠的病人。
“502床疯了吧?怎么老叫唤啊?”
“听说小时候还是个有名的神童呢。”
“别看人家疯了,现在也是个研究生。”
“在超级有名的教授团队里做事好像。”
几人对话间,医院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次走进来的是位看上去就十分营养不良的青年。
消瘦的青年礼貌的上前询问道:“您好,请问今天有没有送过来一个神经病人,啊,我是说精神状况不太好的少年,大概十几岁不到二十的一个男生,长得很清秀。”
“你是说502床是吧,就在里面,顺着走廊一直走就到了。”小护士思考了片刻便锁定了青年咨询的目标。
同在护士站的另一人出声提醒,“不过现在这床应该已经推去手术室了,你最好坐在这里等等,手术预计要两三个小时呢?”
青年歪歪头,脸上的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刚刚推进去?”
“对,刚刚推进去,麻醉医生应该开始准备了。”
“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