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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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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忘了,姬子都所有喜欢的前提都是不带有他的。
他和他在一起时甚至连微笑的时间都很少。
他常常只能看见他眺望着远处发呆的背影,以及更多时候敷衍到不愿意伪装的‘嗯’‘好’‘随便’。
张章能感觉到,姬子都是人类中的那个例外,他能轻易得到周围所有人的喜爱,但却永远抓不住他。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讨厌他呢?
他明明最喜欢的是他啊...
妄图融入人类社会的厄变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即对他好,却又如此的厌恶他。
他人造的身体不明白,他人造的心也不明白。
他内里逐渐崩溃的厄变本体就更不明白了。
他伤心的看着姬子都手脚并用,毫无章法的攻击着眼前压制住他的东西,即使所有行动都收效甚微,即使他在攻击中反伤了自己。
不小心撞在墙角的手臂被划开了一个几厘米的伤口,瞬间涌出来的鲜血将他身侧的床单都染红了。
但姬子都却仿若未觉般还在不断拍打。
他在用自己所有能用的东西、手段,抗拒着压迫。
“为什么随便进来?为什么你有我家钥匙!”逐渐癫狂的姬子都将内心所有真实的想法都尽数宣泄了出来。
是姬评给他的钥匙对不对?
是姬评允许他进来的对不对?
姬子都怨毒的猜测着对方所有的动机。
包括之前见到的刘照,也是来看他笑话的,想要知道自己血缘兄弟身边的发小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然后呢?!
看到了然后呢?
就可以将这个发小当作攻击嘲笑对方的武器了是吧?
真可悲啊。
“为什么要把我的事随便告诉别人!”
他只是想要自己安静的一个人生活而已。
连这么点微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吗?
姬子都越说越激动,越激动眼前就愈加的发暗。
他之前在游戏中耗费的精力太多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就又遇到了这件事,连续的剧烈情感波动让他本就不算健康的身体变得摇摇欲坠。
胃部、肠道,所有情绪器官都在造反。
彼此争夺着供给有限的血氧,让每次的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急促,而越来越急促又进一步降低了氧气的摄入。
姬子都难受的皱眉,苍白的脸上连唇色都开始变淡。
“你...走...”
他艰难的喊着,后面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完,只剩无力的喘息。
看见这样的姬子都,张章突然意识到自己存在本身这件事,就是让姬子都厌烦的。
他心脏抽疼,本就是人造的脆弱东西显然已经在他胸腔里破开了,模拟鲜血的组织液从裂缝中渗出,流入腹腔,流入食道,然后一起奔向可能的出口。
张章咽下鼓到嘴边的血,慢慢放开了对姬子都的压制。
他怕自己的行为再刺激到他。
但现在才想明白这个其实已经晚了。
陷入未知状态的姬子都,感到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它们在耳边回荡,变得越来越响。
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指尖感到刺痛,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站在了悬崖边缘,随时都可能坠落。
飞鸟一展便穿越了云层,跌落的石块转瞬无声。
深渊从悬崖下伸出了触角,攀上了他的小腿。
“冷静点!”
有谁在大声呼喊着。
“呼吸!”
有谁按住了他发疼的伤口。
姬子都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尝试着跟随那个声音的节奏,将简单的命令执行下去。
深呼吸,吸气、憋气、呼气...慢慢地,随着每一次深呼吸,他的心跳开始放缓,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他感到自己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将血液送至苍白的末端。
姬子都无力地靠在一个温暖的东西上,对方轻缓地拍击着他的后背,声音颤抖的唱着儿歌。
“玫瑰做的花环啊,到处是芬芳。”
“灰烬,灰烬...”
“我们都将倒下。”
“玫瑰色的斑点啊,是药草的香味。”
“阿嚏,阿嚏...”
“我们都将倒下。”
这是小时候的姬子都经常听的一首安眠曲。
每每在午夜到来的时候被人播放。
张章幸运的在身体上摸到了这首歌,在他将这个旋律循环了两遍之后,奇迹般地奏效了。
姬子都渐渐平静了下来,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收敛起浑身冷硬的羽翼。它一边负伤的翅膀上,被人精心地治疗过,缠上了几层透气性良好的绷带。
张章试探性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姬子都的头顶,揉了揉他稍微有些汗湿的头发。
“好孩子。”他轻声说。
被夸奖的人小幅度的蹭了蹭他。
这微弱但真实的正面反馈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用安抚幼儿的手法竟然成功安抚住了姬子都!
太好了!
张章惊喜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中触发了姬子都的镇静机关,这隐藏在一层层不可见光的神秘协议里的文字,终于被他无意中发掘了出来。
他为此欣喜,也为此难过。
欣喜是因为这样他就能和对方多呆一会儿了,难过的是,他知道姬子都并不会为此而感到快乐。
可拥抱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简直让他欲罢不能。
姬子都团成一团,小小的一只,可以很完美的被他完全抱住。他们如此的相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愿意,也可以拥抱他到永远。
对方身上的温暖,是他从来不曾在任何地方感受到的温度。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久违的一次亲密接触。
张章不敢放开,也不想放开。
他真想时间就停止在这一秒,永远不要再往下走了。
他忍不住问对方:“子都,可以不讨厌我吗?”
姬子都同样也回问他:“张章,可以不要再接触我了吗?”
他们安静了下来,儿歌停止了,安抚也停止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不间断的起伏,告诉着他们对方的存在。
过近的距离让形体消解。
他们从彼此的既定身份中跳跃了出来,感受着过往那些隐藏在躯壳内的东西。
那些不安、孤独和无助交织在了一起,茧一般将他们包围。
姬子都少有的依偎在某个人的怀里,这陌生的温度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灼烧。
他渴望,他惧怕,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假象。
如果最终所有的一切都会离他而去的话,那最好永远不要开始。
“你走吧。”姬子都推开胸膛,平静且疲惫的说。
从情绪控制中挣脱出来的他冷静了下来,又变成了那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雕像,“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才是他们最应该保持的距离,最好相隔整个太平洋。
听出他话里的认真,张章虽然不舍,但还是选择放开了他。
因为比起他个人的快乐,他更希望姬子都能开心一点。
他还有时间。
他们还有时间。
下陷的仓垫因离开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回弹。
张章松开手臂,指尖离开前的最后一秒神经质地颤抖了下。
“记得吃饭。”他苦涩的提醒,弯腰将之前放在地上的餐盘挪到了高处,便转身离开了。
轻轻关上的门阻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相同的是它们都同样死寂。
姬子都等那个人出去后,又独自躺了很久才有力气从游戏仓里爬起来。
高强度的情感爆发后,他的体力被完全的抽干了。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了有一层棉花上一样,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墙壁上的布谷钟走到了整点,从阁楼里扑闪着翅膀飞出来的小鸟快乐的报着时。
姬子都站起来缓了缓,才拧开房门来到客厅。
寂静的毛坯房给了他一种虚幻的安全感,就好像没人住在这里,而他也并不存在。
他只是一抹无意中游荡到这里,然后定居到这里的幽灵,不会有人能看到他,也不会有人能找到他。
他在这里得到了永恒的宁静。
那一丝丝的失落被他很快遗忘,他打起精神,第一时间检查了入户大门。
虽然刚刚有隐约听见外面关门离开的声音,但是对于对方是否真的离开,姬子都其实并不是很确定。
目前看来...应该是走了吧...
姬子都将大门反锁上,扭头往回走。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太多异常,一切都还放在原位。
他又来到厨房看了看。
张章亲手做的好几道菜正放在保温箱里,看上去卖相很好,大概味道也不会太差。
不过只要一想起这是谁做的,姬子都便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暂时不准备碰这些食物,就算是丢掉现在也没这个力气。
他只想赶紧躺到床上,然后好好的睡一觉,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一觉能是永远。
姬子都将客厅、电脑间的灯都关闭,摸黑回到了卧室。倒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拉严的窗帘将月光完全阻隔在外,小吃摊也因为将近凌晨的时间点而陆续散开,只留下一地的纸盘狼藉,等待着不久便要到岗的清洁工的扫把。
这是这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刻。
大街上空空如也,连最早起床的鸟儿也还尚未动身,姬子都彻夜未眠,也肉眼可见的无法安眠。
他闭上眼睛,看到了刘照,睁开眼睛听到了张章。
是的,张章。
姬子都知道他还没走。
只是目前缺少一些指认的证据。
如果要说为什么他会这么认为,那大概属于一点直觉。
他重新闭上眼,在黑暗的海水里感受着波涛,微妙的涟漪都能将这片海域推动的起伏,哪怕是一只远在南美洲的蝴蝶扇动它脆弱而美丽的翅膀。
姬子都曾经有一段时间认为张章是一只蝴蝶。
轻盈,无声,缺少人类应该有的任何情绪。
是他将这只蝴蝶带入人间的,为他苍白的翅膀绘制上了无数双能看清世间的眼睛。
所以他自然也能看透这只蝴蝶的一切伪装。
“为什么没走。”姬子都拉开窗帘,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影子。
但直觉却告诉他,张章就在这里。
果然,他稍稍一诈,对方便露出了马脚。
窗外一阵鬼鬼祟祟悉悉索索,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张章略显慌张的声音。
“我...就是在这里站站。”
姬子都闭了闭眼。
剔除视觉信息的现在,他态度平和了不少,当然,这只是和几分钟前咄咄逼人的姿态相比。
“你在这跟我玩儿文字游戏呢?”
但软化就是软化了,这一点张章也察觉到了。
张章捏着自己的衣角,贴着墙壁站在外立面的装饰带上,在这个落脚点不足10厘米的地方,他显得有点游刃有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毕竟他根本不是人类啊,不是吗?
这点高度对厄变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屋内的安静给了他一定的信心,张章将下一句话在脑海里预演了几十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说出了口。
“看不见我的话,是不是能让你感觉好点?”
张章凑到阳台窗户的接缝处冲着里面说,他确信在这个位置用这个音量说话是能让屋里的人听见的。
这样就不算是面对面了对吧。
张章准备稍微卡一下bug,既能满足对方不想看见他的要求,又能让自己感受到姬子都的存在。
简直两全其美。
然而他的两全其美并没有给他带来即时的反馈,屋子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人,里面的人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张章舔了舔嘴唇,等待让他焦躁。
按理说姬子都这么短的时间里是不可能睡着,尤其是在他之前情绪那么不对的情况下。
姬子都身上存在着的情绪问题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不光是他...姬评...也是知道的。
“如果你不讨厌这样的话,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卧室内的姬子都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全然的黑暗。
他不说话的话,张章是不敢进来。这是他们之间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他单方面就可以决定他们之间的进度,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
只可惜更多的痛苦将他淹没了,让姬子都即使拥有这份权力,也懒得去行使。
痛苦像珍珠。
那些养殖珍珠的人,他们会掰开珍珠贝的壳,用镊子将细胞小片植入到母贝体内,然后将贝壳重新放回水里,过段时间后,贝壳体内便会孕育出他们需要的珍珠。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珍珠是一种贝壳痛苦的具显化。
那些被植入的外来物质,每天都在折磨着母贝,让它不得不分泌出更多、更多珍珠质,将病变部位包裹起来。
姬子都也将那些东西包裹了起来。
但那些东西即使被包裹住了,也依然还在,在贝壳体内,也在姬子都体内。
人们在欣赏贝壳的病变,欣赏母贝的痛苦。
可他的痛苦呢?他那些无法具现化的痛苦甚至连贝母都不如。
他的痛苦毫无意义,他的纠结也毫无意义。
他只知道黎明快要到来了。
扒在阳台外面的张章...很不安全。
姬子都轻声叹了口气,他还是心软了,“柜子里有褥子,你可以打地铺。”
张章欣喜若狂,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往常需要耗费很大心力才能抑制住的上扬嘴角,因仍在的黑夜而得以肆意舒展。
“好。”他听似平静的回答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悦。
姬子都重新躺回床上,将被子拉到头顶。
张章推开窗户翻进来,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姬子都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摸黑的将里面的被褥拿了出来,然后将它们铺在了对方的床下。
姬子都疲惫的声线穿透被子时显得更加的疲惫,“谁给你的钥匙?”
他显然并不打算将这件事简单揭过。
“我...”张章重新紧张起来,他忽然想起了姬子都喜欢狗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够忠诚,只会认定一个主人,“没谁给我...我...自己进来的。”
而他的诚实确实发挥了一定效果。
姬子都这次的沉默带上了释怀。
不是姬评。
这很好。
“你还想听歌吗?另外一首你喜欢的歌我也会唱。”
他床下的另一只狗嗅出了可以乘胜追击的气味,试探着说。
“不了,睡吧。”姬子都拒绝。
另一个也只能顺从。
“晚安。”张章轻声说。
他在黑暗中用眼神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
明天还会再见的,他们还有无数个明天,哪怕他的躯体摧毁,哪怕世界末日,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依然会在明日相见。
他有这个自信。
姬子都在耗尽了所有能量的下一秒,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经常失眠的人都知道,想要顺利入睡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精力消耗,让身体达到睡眠的零界点。然后人体就会像断电的机械一样被强制关机。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
那就是你很难掌控自己什么时间醒来。
等正午的阳光偏斜,布谷钟鸣叫过无数回后,姬子都才从深度睡眠里醒了过来。
睡眠消除了一定的负面情绪,让他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孩子气的卷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被窝里温暖的味道让他流连,忍不住抱着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阳光的味道?
也没准他闻到的是螨虫的味道。
房间里另一个人早他一步起了床,地上的铺盖已经被对方贤惠的归置好,放回了原处。
姬子都坐起来在床上缓了两秒,便又猜到了张章今天做了新菜。
通过从厨房飘过来的香味,他判断出对方一共做了5道,有蔬菜粥、煎鸡蛋、培根、小笼包,大概还有一些凉拌菜。
都是姬子都喜欢吃的。
他换了身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对方正站在敞开门的厨房里忙碌,将拌好的凉菜盛到盘子里。
姬子都看着那身影,微微眯起眼,状态回归的他敏锐的发现了之前在迷宫里感受到的熟悉感。
“章恋臣。”姬子都试探道。
“嗯?”张章下意识的抬头看过来。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或者说,他做的错事又暴露了。
但姬子都唇边讽刺的微笑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只冷不丁的一句话,姬子都便顺利诈出了张章的身份。
迷宫里的校长。
真是好样的。
“果然如此。”他自嘲一笑,又叹息一声。
这声轻叹来的快去的也快,像一阵还没形成便已散去的雾气。
张章心头重重一跳,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几步冲到了姬子都的面前,“你听我解释...”
“你骗我。”姬子都却摇摇头,满脸平静,“你和她一样,都在骗我。”
他就说怎么会突然有馅饼落到了自己头上...
“还有什么骗我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故意把我引到这个游戏里,不对,你们叫它迷宫是吧?”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让我猜猜谁让你这么做的?姬评?”姬子都面上泛出一抹冷笑,“你们一直是一伙的是吧?”
而他这个可怜虫,一直都没有从这两人编织的网里逃脱出去。
真是无能啊...
姬子都笑着摇头,为自己可笑的一切。
他来到游戏仓前,摸着眼前冰凉凉的仓门,视线却忽然被窗外即将脱离树枝的一片落叶所吸引。
他会是那片落叶吗?
树叶摇摇晃晃的在和树枝拉扯,似乎下一秒就要离去,又似乎还要再牵连多一些时间。
但结果都是相同的,树叶最终都会落地。
姬子都收回视线,他也要直面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了。
虽然沈受言和傅遇青都跟他强调过一旦进过迷宫,就必须继续玩下去。
可那又怎样?
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
如果真的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不登录就会加快同化过程的话,那就来吧。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就是被侵蚀吗?
那又如何?
他收回手,掏出手机,久违的打开二手平台,将眼前的这个设备拍照,准备上传后出手掉。
张章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作为早就将信誉透支完毕的失信人员,他没资格再在姬子都面前做任何建议。
可是...
“子都...”他想最后再试试,“你是必须要进迷宫的...”
咚咚咚——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剑拔弩张。
姬子都盯着张章看了两秒,转身走到门前一把将它拉开。
他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来找他?
在这间一年都不会有一个人登门拜访的房间里。
但门外站着的人,却让他愣在了当场。
来人衣着朴素,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你好。”姬评微微点头,像是打了个招呼,只不过这个招呼的幅度很小,肉眼几乎难以判断,反而衬的她更加像是在蔑视着谁。
即使她并没有比儿子高多少。
姬子都倒退两步,视线迅速逃向一边,嘴唇张合间,始终没能将那两个字叫出口。
不过姬评也不怎么介意就是了。
他们好几年没见了,线上、线下、任何地方。
随着她的缓步向前,姬子都也缓步往后退,直到身后预留的空间足够窜出另一个人。
“你好你好,我是姬所长的助理,您叫我小郭就行!”
拿捏好时间现身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长的油头油脑的,眼角的细纹透露出他经常眯眼微笑或是狡猾眨眼的习惯,而这些细纹便是他精明算计的印记。
姬子都瞥见他胸口还别着研究所的铭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郭梵。
他自来熟的冲上来握着姬子都的手上下摇晃,马屁自进门起一直没有停过。
“...同时也是所长的学生。”郭梵故作被惊艳到的样子,将姬子都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啊呀,真不愧是姬所长的儿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我之前早就想来拜访您了,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狡黠的男人,仿佛随时准备着用他的机智和口才去说服谁或是套路谁。
考究的衣着虽然不张扬,但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他对自己形象的精心打理。
姬子都瞬身僵硬,嘴角下意识想要牵起一个笑容,但目光在触及到对方口中所谓的姬所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他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骗子,还是骗子,又带着新的骗子来了。
姬子都不想和对方维持虚假的客套,使劲的往回抽手,“你好。”
没奉承成功的男人却也不尴尬,迅速转移了目标。
“啊,张章也在啊。”郭梵像是刚看见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似的,惊讶道,“这个版本的迷宫不是你主导的吗?怎么没在项目组加班啊?”
然后下一秒便当场戳穿了张章的一切隐瞒。
在张章那近乎明示的怒瞪中,他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将嘴巴用手捂上,看了看姬子都又看了看姬评,故作歉意道:“抱歉抱歉,原来这些事你们都在瞒着他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说漏嘴了。”
肢体动作之浮夸,充分说明了他拥有一定的表演人格。
“没事,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告诉他的。”姬评绕过几人,走到一直上锁的客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那个久未被人开启的房间。
郭梵的表演也明目张胆地在下一秒结束。
他自然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招呼另外两人,“大家都随便一点哈,所长得稍微花点时间整理东西,咱们需要等等。”
这衬得姬子都反倒是像个客人一样,站在角落里低着头。被人用类似打量什么小白鼠的眼神,寸寸解剖。
张章挡住郭梵的视线,压抑着怒火,“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接子都去研究所啊。”郭梵翘起二郎腿,摊开手臂,一脸无辜道。
下一秒,他猛地睁大双眼,两手夸张的在胸前拍击了下,像是刚想到了什么,解开上衣扣子,从内衬里掏出一枚包裹着滤菌层的样本,一朵悬浮在培养液里的粉色绣球花。
“啊,对了,还有件事!”
郭梵将其在张章面前好好展示了番,指尖不断摆弄,敲击在玻璃外壳上,引来阵阵脆响。
然后他放松的靠到沙发背上,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语气说:“你弟弟真是的,又无缘无故的开始闹脾气了,把迷宫里弄得一团糟,总得有人去管管啊,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