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簿》鹿死星辰

46、第 46 章

　　林守岁带人挖井底又是一个通宵，清晨六点多万曈曈就来枝南巷等消息，顺带给一处里忙得衣衫不整满脸黑眼圈大胡子的一群原始人买了早饭。

　　“万顾问！”于芝芝一早从外面冲了进来，“你真的神了，果然有发现！”

　　“守岁呢？”万曈曈向外张望着问。

　　于芝芝抓起龚叔的豆浆稀里哗啦喝了一顿：“他还在现场，一会儿尸骨运回来他也会回来的，你有事找他就等等。”

　　“我没什么事，”万曈曈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于芝芝眉飞色舞比划道：“6号目标井里真的起出来一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了，裴医生初步判断死了起码有一年以上。”

　　解剖室。

　　“死者女性，年龄大概65到70岁，头骨、颈骨、肋骨、四肢骨骼都没有骨折和缺损，没有暴力外伤，排除颈骨断裂导致的机械性窒息，舌骨没有断裂，全身骨骼也没有刀刺导致的断裂或割伤。”裴玉做完初步尸检，戴着手套按着部位一一指给林守岁看。

　　“我还取了腹部肝脏位置的一些土壤，做了毒性试验，也没有异常反应。”裴玉道，“要确认死因，恐怕要借助市局更精密的仪器和检测手段，不过，不排除自然死亡的可能。”

　　林守岁戴着口罩，露出的眉心深深一拧：“费这么大周章埋尸藏尸，只是因为正常死亡？”

　　“只是说不排除这个可能，”裴玉道：“我想这时候确认死者身份也很重要。”

　　林守岁点点头，走出解剖室：“乌啼月，死者身份查到了没？”

　　乌啼月叼着口面包急急忙忙咽了下去：“老大，有犯罪前科的和失踪人口库里，DNA比对暂时还没有匹配的，我们在想别的办法确认死者身份。”

　　林守岁火一下上来了：“往前两年，调那口井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没有录像就调道路监控，所有路过的、靠近、停留的全部做人脸识别和步态识别，和我们这次案子里的所有关联人员做交叉比对，我说的是所有！不是单指嫌疑人！”

　　“是！”

　　林守岁忙完一通返回处里时，万曈曈已经离开了，案子每理出一点头绪，陀螺般的“大变处”就跟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又马不停蹄转了起来，实在顾不上他。

　　林守岁坐在龚叔身边盯着监控排查，想起来给万曈曈发了个消息：【这次多亏你了，等我回来当面谢。】

　　万曈曈：【记得我说的？我可不要钱。】

　　林守岁：【记得，管够。】

　　八个多小时过去，负责视侦的另一个单间里终于传来叫声：“林处，有发现！”

　　“大变处”瞬间活了，林守岁和龚叔一起赶了过去。

　　处里同事指着侦查记录里标志的一段一年半前的路口监控图像，6号目标井处于一条古街巷里，街巷倒是宽阔，但却是步行街，一般车辆禁止通行，运送尸体没有运输工具还要躲避整条街巷的耳目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视频片段里这条古街入口处却开进了一辆小皮卡，司机戴着口罩帽子，实在认不出来。

　　“这段时间，前后一个月左右，这辆车频繁进出这个巷子，是近两年来唯一靠近能够靠近目标古井的汽车。”

　　视侦同事将前挡玻璃上贴着的一张纸放大，“特许通行证”五个大字被解析后显示了出来。

　　“嘶……下面那行小字是什么？有反光，看不完整。”龚叔辨认了一番，伸手接过那位同事手里的鼠标和键盘，输入了几行代码，把那行小字单独调了出来，再做了一遍高清放大和解析，勉强看出了个书名号和两个字——“剧组”

　　“是剧组的车！有特别通行证所以进得去，好像是个四个字的剧组，”龚叔道，“我去找一下这个时间段在这里办过备案的剧组信息。”

　　林守岁点点头，对视侦同事说：“街巷里面有摄像头吗？”

　　“有是有林处，但是很多商铺的防盗监控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被覆盖了，唯一一个路灯下的市政监控拍到了这个司机的背影，但是寸的很，是空着手的背影。”他调出街巷里一个路灯下的摄像头监控画面。

　　“总共就这个摄像头拍到了，但是离那口井都有点距离，如果真是他杀人抛尸的话，暂时还没有他搬运尸体的画面。但可以确定，这是个男人！”

　　林守岁盯着这个黑衣黑裤的男人背影，身材魁梧，从后往前看几乎没脖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林处，有了，一年半前，《半斤情绪》剧组在这里备案过，巧的是，这个剧组正是徐心然现在拍的那部戏同一个公司的，很可能制作班底都一样。”

　　老万忽然在林守岁后衣领处轻声道：“守岁，还记得你第一次去见徐心然时见过的几个场务兄弟吗？”

　　林守岁立刻明白老万的意思，他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烟掉了一段烟灰在裤腿上，他边拍边琢磨，现在这个剧组里的人、他似乎见过的、还是个男人，那就只有那几个了。

　　林守岁道：“把徐心然那个剧组里道具组那几个哥们的视频和这个监控里的背影做体型和步态对比！”

　　“明白！”

　　一个小时后。

　　“林大，有了！有个人步态识别匹配度最高，他手腕处有个‘X’的纹身，和监控里露出来的一点点是重合的，应该就是他，叫薛孝诚，衡蒙影视旗下的员工，负责全剧组道具管理！”

　　“薛孝诚……”林守岁道，“我知道是哪个了，印象深刻。乌啼月，查他住址和家庭情况，于芝芝，带人去剧组盯着。”

　　“是！”

　　……

　　“有发现！”乌啼月捧着一摞文件跑了进来，“薛孝诚现在的房产和居住地都在霁宁城区，都是普通的商品房小区，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你看他户籍地的老家地址。”

　　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三个字“谷宁街”。

　　“谷宁街的老街坊啊……”老万悠哉哉在林守岁肩头舔酸奶盖子，“八成光顾过钱丽琴的场子，现在又和徐心然和白羽鸢一个剧组，说没关系都难啊。”

　　林守岁拨通手机：“芝芝，抓人。”

　　“是！”

　　“林处!你来一下！”处里同事在门口喊，林守岁连忙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女人，林守岁认得出来，是第一位被害人向云南的太太胡静芬，悲伤的情绪填满了她的双眼，显得疲惫又哀怨。

　　林守岁连忙上前：“胡女士……来，进来说，外面冷。”

　　胡静芬捏着湿哒哒的手绢擦了擦鼻端，鼻头因为连续多日的哭泣一直红着，还擦破了点皮。

　　林守岁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拍了拍肩安慰道：“您节哀，听说家里还有哮喘的女儿，您要保重身体。”

　　乌啼月取出纸杯倒了杯热开水递给她，问：“胡女士，您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您丈夫的线索要提供给我们？”

　　胡静芬喝了口水，点头道：“是的，我想来想去，还是要跟你们说个事。那天你们的警官来问我谷宁街的事，我告诉他们我家从来没住过那里，也没有那一片区的亲戚朋友，这个没错的。但后来，你们说，查到老向曾经在那附近有违章记录，问我是不是他曾经往那里送过客人，其实吧，他去哪送客人都是有可能的，这么多年你要说他去过也很正常，但他不会每天都告诉我去了哪里，所以我说我不知道的。但是这两天我突然想起好多年前一件事，和这个地方有关系……”

　　四海路剧组摄影基地，于芝芝带人等在一个小土坡上监视，接到林守岁指令后，他抬手一挥：“走！”
　　“
　　薛孝诚在那辆厢式货车里面，放道具服的那辆。”于芝芝道，“小刘，你抄后面，开警车堵住那条下坡路。”

　　“好！”

　　于芝芝带着另外一个人飞奔而去，一处的同事守在货厢车尾，于芝芝则一跃而上跳进宽体箱货车后面的货厢里，里面放了四大排戏服，一下挡住了视线，于芝芝放慢脚步，一件一件拨开衣服，喊话道：“薛孝诚，我是市公安特案一处的警员于芝芝，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请你跟我回一趟处里。”

　　密密麻麻地戏服摞在衣架上，堆得比人高，货厢地上还有散落的各种道具，刀枪剑戟铺了一地，箱体里一片安静，于芝芝重复了一遍，依旧没人回答，可他刚刚明明看见薛孝诚在后车厢里。

　　“薛……”话没说完，突然一声巨响，于芝芝身后的货厢车门重重关上了，薛孝诚就站在门边，货厢顶挂着简易灯泡，黯淡的黄光之下，他露出狰狞恐怖的笑脸。

　　车外的同事拼命拍门喊道：“芝芝！你没事吧！”

　　于芝芝从后腰摸出手枪对着薛孝诚：“看来你不打自招了啊，还没审就迫不及待要自投罗网了！”

　　“哼，于警官，是谁自投罗网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说罢，薛孝诚抬手将一整排衣架抄起朝于芝芝甩去，衣架上挂着戏服，挡着于芝芝的视线，他往旁边一躲，蹲身朝薛孝诚的脚就是一枪，火光飞溅，震惊了车厢外的世界。

　　“我操！芝芝！”外面的同事也举起了枪朝车厢锁处开枪，整个剧组闻声乱做一团，惊叫声从四面八方涌了起来。

　　薛孝诚就地一扑，带倒一片钢质衣架狠狠摔向于芝芝，薛孝诚趁着于芝芝被戏服衣架缠绕的片刻，扑身而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枪被甩了出去。

　　就在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这两厢式货车竟然发动起来，，一路被飞奔着追出来的另一个同事开枪击射，火星子贴着货厢柜迸射四散，货车拦腰撞开守在下坡路的警车，踩着最大的油门闯出了剧组拍摄基地。

　　枝南巷的小院里是这几日来难得的清静，老万养在池子里的小金鱼从池底往水面冒出了泡泡，橙红色的鱼尾扫开水面，荡漾着清浅的黄昏落影。

　　乌啼月问：“您说什么？您先生送过一个女孩子去谷宁街？”

　　胡静芬静静点点头：“是的，应该是个女学生，五中的，下了晚自修说是在发烧浑身没力气，那学校大概离她家还挺远的，她身体支撑不了，所以打了车，正巧老向那天去霁江送个熟客，就打到了他的车，目的地就是谷宁街。”

　　林守岁声音沉沉的，问：“为什么能记得这件事？”

　　“因为……因为……”胡静芬面露难色，扭了扭手里的帕子，轻声道，“因为老向半路，给她放了下来，放在了国道上……”

　　“什么？”乌啼月问，“半路放下了？”

　　“是的是的，是半路放下的，” 胡静芬眼珠里又盈起了眼泪，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是我的错，是我逼着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女儿哮喘病犯了，在家里喘不上气，给了药也不起作用，我怕的要命，一直给老向打电话，逼着他立刻回来，他……他也是担心孩子，被我一叫唤就更……然后他就……就中途把那女孩赶下了车。”

　　她呜咽的哭声响了起来，办公区里更安静了

　　林守岁深吸了口气，问：“记得哪一年的事吗？几月份？”

　　“十一二年前了，实在记得没那么清了，但……但我记得，是在冬天，那天很冷很冷……”

　　很冷很冷的冬夜，一个正在生病的女孩被赶下车，丢在了雪夜里。

　　乌啼月沉着嗓子问：“那女孩……不会是白羽吧。”

　　林守岁没回答她，手机却疯狂地叫了起来：“喂，小刘，说。”

　　“林处！我们抓捕薛孝诚，他把于芝芝关在了货车车厢里，车开走了!他们还开了枪。”

　　林守岁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他妈的是第一天来一处？！”

　　“林处，我们一路追出去，芝芝被扔在一个拐弯后的路边，我们接到他了，他有外伤，人还清醒，我们正在送医院的路上，但是芝芝说，开着货车接走薛孝诚的是……”

　　林守岁咬了咬后槽牙，道：“白羽鸢！”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