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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谢晓川 ...

  •   早读过了一刻钟,方浅该要领着早读的,但他注意力全没在课堂上,他时不时转头看一下窗外校门方向,最后如愿看见余沐匆匆跑来,心情顿时大好,心里偷笑都溢到了脸上。
      谢小波一下课就凑到方浅面前:“刚才看什么?”
      “好玩的事情。”方浅还在得意。
      谢小波观察着方浅的表情揶揄道:“王汐?”
      “不是。”于是方浅把余沐的事告诉了谢晓川。
      “所以你就这样作弄他?”谢晓川把方浅推过课桌一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还想不出怎么整治他,这只是小开场。”方浅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我看你平时脑子转得快,你给想一想还能怎样给他下马威?”方浅挑起眉毛看着谢晓川。
      谢晓川没见过平时板板正正的好学生方浅露出这样不怀好意的表情,愣了一下。
      谢晓川有些不自在,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讪讪道:“你怎么见得余沐就害了你弟呢,那时候你们还小,万一就是个意外……”
      “他当时年纪最大,我弟弟还小,既然只有他一个大孩子在场,不怪他怪谁,总不能是我弟弟自己……”方浅抿起嘴不再说,两人沉默了一会,方浅又道,“而且我不喜欢我老爹带着这些乡下穷亲戚过来,今天来了余二,明天不知道还带不带来李三,看着烦心,不给他点厉害怎么行,最好是到了学校也受排挤到无立足之地。”
      谢晓川的脸有些发白,神情怪异。方浅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后悔,怎么在他面前提这种事。
      说到在学校里排挤谁,方浅这些年再没做过这样的事,但却不代表他从前没做过。
      那时方浅读小学一年级,谁会想到一向斯斯文文的他居然伙同七八个孩子对另外一个孩子拳打脚踢,方浅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欺辱谁,但对谢晓川的毒打却是事实。
      谢晓川那时候刚被父亲从乡下奶奶那里接来上一年级,又黑又小土里土气,像个挖煤的萝卜头。
      因为没见过县城里的生活,谢晓川总是怯生生的,在学校里也不敢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下课了他总是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在树下看蚂蚁或捡树叶,自己玩得忘记了时间,总在上课后被老师拉进课堂,他一进来,总惹得其他小朋友们全部发笑。
      有些胆大的孩子就爱去招惹他,拍一下他的头,踢一下他的屁股,故意让他站起来另一个去撤了他的椅子,他一跤摔在地上,脸涨得黑红,像个猴子屁股,可是他自己又无可奈何,就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小狗,真让人还想作弄几次。
      方浅也觉得好玩极了,跟着那些孩子裂开嘴笑他。
      虽然大家觉得这个像小狗的孩子好玩,但是谁也不愿意和他玩,因为在大家小小的脑袋里都知道,不能和异类玩,谢晓川的胆怯和迟钝对大家来说就是该被嘲笑的异类,而且这个乡下孩子和班里其他孩子的行为举止总是格格不入。打击和消灭异类,对天真的孩子来说不就是英雄吗?
      小小敢死队被好斗的孩子组织起来,讨伐的对象就是谢晓川。
      方浅是个爱静的孩子,他不喜欢参与这些,课间他也总在座位上看图书。
      有一天有个孩子跑进来,兴奋的喊道:“大家快去看热闹,乡巴佬被打败了!”方浅也是个孩子,也会被热闹吸引,就跟着那个孩子跑了出去。
      在操场边最大的那棵樟树下,方浅看见一群小孩围着一个瘦小的小孩拳打脚踢,那个被打的孩子就是谢晓川,谢晓川被踢打得满地打滚哭喊着“不要打了……妈妈……我要妈妈!”又被自己的唾液哽咽住,他满身灰土,嘴巴里的唾液混着泥土流了一下巴。
      方浅看见这情景心慌腿软,不知所措。
      有个大些的孩子招呼方浅,“快过来一起消灭这个害虫乡巴佬!”说着又在满地打滚的谢晓川肚子上踢了一脚,方浅脑袋发了昏,只听见为民除害,消灭害虫等字,最后那大孩子又喊道:“方浅快来,别光看啊,你是个胆小鬼吗,你和他是一伙的吗?!”方浅听见说他和谢晓川是一伙的,一股恐惧羞恼冲得脑袋一炸,热血上涌,豪情万丈不知不觉已经加入了群殴,那一刻他不觉得地上的孩子是个人,他没法把他看成人,地上这个东西摇尾乞怜,痛苦哀求的样子哪里有一点人样,分明只是个贪生怕死,跪地求饶的胆小鬼,和电视里放的那些坏人一样。方浅放心了,他没有欺负任何人,他只是在教训一只畜生,畜生不值得同情,况且畜生呜呜的哀嚎恰恰让人想施暴。
      那天方浅一行全都被叫了家长。
      方浅记不得老师和他爹都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站在办公室门外的墙根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
      他记不得那天是晴天还是阴天,他只记得他两只手绞在一起,手指绞得发白。
      他记不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他只记得自己的心跳的声音,那声音堵得喘不过气。
      那晚,他挨了一顿好打,跪在神龛前,父亲拿着细细的小木条,在他身上抽打。
      “痛不痛?!”父亲的声音有些发抖,想是已经气急了,这男人连发脾气也不会,但却一字一句道,“以己度人,你自己尝一尝被打的滋味,难道你打在别人身上他就不疼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忘记了吗?!”田翠河看打得惨了直来抢方一塘手上的木条。
      “你教的好孩子!”方一塘推开田翠河,田翠河也是性格火爆的,虽然总是和方一塘闹,方一塘却没有反击过,冷不防被这样推一下,她立马被点着,脸上憋着气,就道:“是!我教的孩子!这孩子这么大你就没有抱过几次!好像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崽!”说着她觉得委屈,眼泪就下来了,嗓子里也开始呜呜咽咽,“我们娘俩死了你怕也不会在意,知道的这是你唯一的亲生儿,不知道的以为是我带来的拖油瓶……你怕是外面还有个野种,只想把浅浅打死了好接你的野种儿来……”
      方一塘听她说得越加不像话也是气急,但他是不会发脾气的人,只说了一句“你胡言乱语什么……真女子与小人难养……”便丢下木条,对跪着的方浅道,“跪着反省,不叫你,不准起来。”说完拂袖进了书房。
      方浅顾不得他们吵些什么,木条抽打在身上他也一声不吭,咬牙受着。
      他宁愿父亲手再重些,身上疼了,心里就会好过一些。他的脑子还是嗡嗡嗡的,在无限循环地播放谢晓川哭喊的神情,那哭声刺穿他的大脑,就像一个诅咒把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悔恨使他的心像悬在一根细长的钢丝上,有时候下坠,可是坠着坠着又被这细细的钢丝突然勒住,一阵窒息。他怎么都想不出,他怎么会去伤害另一个人,他打出去的每一拳踢出的每一脚都千倍的奉还给了自己,这还不算,谢晓川无辜恐惧的眼神才是利器,每次闪现在他脑海都划开他的神经刺痛他的良心。
      他跪到了后半夜,田翠河悄悄抱他去睡觉,但是他没法睡着,他病了一场。
      后来去上学,方浅没见过谢晓川,他心里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后来细弟的离世给他的打击更大,便把这件事淡忘了。
      直到上了高中,方浅看见班级名册里面有个谢晓川,他想不会是那个曾经被自己好揍一顿的谢晓川吧。他记得那个孩子眉尾有颗黑痣,第一天上学同学们作自我介绍时,他看见这个谢晓川眉尾也有颗黑痣。几天后她听田翠河说谢老师的儿子和他同班,然后还说就是小时候被你们打的那个谢晓川,现在变成大小伙子了,人高马大长得帅气得很。确凿无疑了!
      谢晓川的父亲谢浪多年在外地教书,终于找了些关系调回了江尾,谢晓川也就跟着父亲回江尾上高中了。
      方浅小时候有一次见过方一塘和谢晓川的父亲在小饭店里吃饭,认为他们相熟,但是后来却没有再见过他们怎么往来。
      方浅有意无意的接近谢晓川,少年人义气相投很快熟识了便无话不说,只是两人再也没有提小时候的事。
      选班干部时,方浅就怂恿谢晓川竞选,帮他写讲话稿,监督他练习,在方浅的支持下谢晓川顺利当选了班长。
      方浅松了口气,好像身上的担子轻了些。
      回家他老妈听说他没有当班长,开始夸别的孩子如何优秀,方浅又有点后悔了,毕竟从小学一年级他就开始做班长,就算到了现在,很多以前的同学还是叫他班长,班长成了他的第二个名字。可是,像阿婆常说的,千金难买心头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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