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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望月 ...

  •   跳够了舞,奴宝要带大家去看月亮石。
      几个人跟着奴宝踩着河边柔软的沙往小河的上游去,歌舞的喧嚣逐渐远去,辉煌的灯火在身后隐去,清朗的月光洒满沙坝,耳边也只听到两个姑娘叮当作响的衣衫和几个人沙沙的脚步声。
      路上,奴宝在靠山的一处菜园里找了几个老黄瓜,还有毛豆角。
      谢晓川问:“这菜园是你们家的吗?”奴宝说:“不是,记不得是谁家的了。”耗子听说不知道谁的菜园就来了兴趣,也扑进院子里,顾不得是什么就摘了一捧,拿不住就用手臂挟着。
      方浅见他贪得无厌,马上制止。耗子忙说:“浅哥,那你今天可就管不着了,你不知道中秋节也是强盗节吗?今天偷的瓜瓜菜菜不算偷。”说着还招呼方浅进园子来。
      方浅犹豫着,只见他们几个都已经进了园子,他刚想进去,脚踝就被带绒毛的草划到了,他“嘶……”一声又退了出来,心想这颗菜他是吃不着的。
      余沐在他旁边一从南瓜还是黄瓜藤上乱薅,忙过来把一个黄瓜塞到他手上,就着月光查看他的脚,问道:“伤到哪里了?”
      “没事。”方浅立马缩回脚,却被余沐抓住了,他顿时窘的脸颊滚烫,还好这冷白的月光并不能显出他的脸红来。
      “有一道口子。”余沐于是在草丛中翻找了一阵,摘下一颗植物的叶子来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吐出来敷在方浅的脚踝上。方浅只觉得一股温热,这感觉让他很不适,心里怪怪的,随后植物散发的冰凉让他很舒服,怪异的感觉就抛之脑后了。
      “这就是月亮石!”走了十来分钟,奴宝兴奋地指着沙坝上一块三丈高的球形石头喊道。说是球形并不尽然,它的底面和中间虽然很圆,但是顶端却缺了一块,就像初十的月亮。
      耗子见了这石头惊叹不已,就要扒上去,但是石头表面太光滑了,试了几次都不行。
      “这边。”奴宝绕到石头背面,从人工磨就的凹槽爬上了石头顶端。
      “早说呀,我的姐姐。”耗子嘀咕道,“我老汗都出来了。”
      几个人都爬上了石头,在它的缺面坐下。那个叫做格宝的小姑娘说了一句苗语,就在谢晓川身边坐下。方浅只听她那句话里有个碟川,大概是给谢晓川的昵称,于是他别有深意的对谢晓川笑了一下,谢晓川装作凶狠的对方浅呲了一下牙。
      大家把摘到的黄瓜分吃了,耗子说要去烤豆子,便又爬下沙坝去生火。几个人也都跟着下去,在沙坝上围坐。
      豆子烤熟,虽然没有盐,但是一剥开来,一股新鲜的清香扑鼻而来,异常美味。
      奴宝递了一丫黄豆给余沐,笑道:“碟余,帮我剥。”
      余沐接过来,慢慢剥了,又递给奴宝。奴宝笑着说:“哥哥剥的就是香很多。”
      方浅心想不知道余沐是因为也喜欢奴宝才这么温柔呢,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想起余沐以往对他的种种,方浅觉得可能余沐就是这样的吧,除了把钱看得重点外,他其实没有哪里不好。
      他看见余沐又剥了一些豆子,放在刚刚摘的一片瓜叶上,他呆呆揪着自己手上的豆荚出神。等到那片叶子送到方浅面前,他才回过神。
      “我不要……”方浅看着余沐慌忙道,“你给奴宝吧,我又不是女孩子,才不要你帮……”这后面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抱怨。
      “你年龄比我小,就是弟弟,哥哥剥给弟弟有什么。”
      “谁是你弟弟。”方浅被余沐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撇过头去,说道,“耗子比你小,也是你弟弟,你给他。”耗子听见说他,耳朵竖起来问道:“怎么?什么要给我?”方浅立马把那叶子连同豆子递给耗子道:“你余沐哥闲得很,剥了好些豆子,给你吃。”耗子哈哈笑着说谢谢就接过去了。
      余沐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谢晓川和格宝,他们俩一点不关心其他人,他们俩好像在另一个世界,明明语言不通,却比划着交流。
      月光照着月亮石,泛着朦胧的白光,小河流淌着,叮咚作响好似寂静中的歌谣。
      “你们说嫦娥今天在月亮上跳舞吗?”耗子突然指着月亮说道。
      “才不会有。”奴宝说,“月亮是一位英俊的男神。”奴宝于是说了一个他们苗家人关于月亮的传说。
      很久以前,在他们村寨里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她能歌善舞,最会唱歌的黄鹂也惭愧,最会跳舞的孔雀也害羞。太阳神深深爱上了这少女,热烈的追求她。少女被太阳神的真挚打动,与他结合在一起。可他们才成亲一年,太阳神总是扑在自己的事业上,渐渐冷落了少女,再好的歌没人听,再美的舞没人看,也会让人惆怅。少女一天天憔悴下去,太阳神却没有注意。她每天寂寞的在太阳神的宫殿里徘徊。月亮神是太阳神的弟弟,他同情着少女,总是在夜晚默默陪伴她,把自己不热烈的光辉照耀在她身上。少女渐渐爱上了月亮神。少女告诉太阳神,自己要和月亮在一起,太阳听了非常愤怒,把妻子打下人间,让弟弟永远挂在天上,夜晚才能出来。少女悲伤至极,每天晚上在河滩上望着自己的爱人,天长日久,她就变成了这颗望月石。
      奴宝指着望月石说道:“所以这颗石头就是那月亮神的爱人。”
      “我要是太阳,就把这对狗男女杀死,和别人好过的女人,要不得。”耗子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奴宝白了他一眼。
      方浅想苗家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可能和汉人的不一样。以前方一塘给他说过他收集到的苗家传说,一对仇敌的儿女相爱了,但是不能在一起,男的殉情而死,女的嫁给了别人,生下个男孩,就是转世的恋人。女人知道那是他的爱人,待到孩子长大,两人相认,于是殉情而死,永远不分离。方浅惊呆了,这样的传说在他的道德观念里不能接受。

      “太阳可能更爱自己的弟弟,最后都舍不得杀掉他。”余沐低声说道。
      方浅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余沐道:“是啊,谁不爱自己的弟弟。”
      奴宝又说她太奶给他说过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她很喜欢。
      在苗家仙境生活着一位女神,她美丽非凡,能歌善舞,有一天一位异族男子误入了仙境。女神竟爱上了这位异族男子,两人难舍难分。异族男子把女神带离仙境,可是后来仙境的长老们又找到女神,把她带了回去。异族男子等不到女神回来,抑郁而终。女神很多年后再来找男子,男子已经投胎转世,不再认得女神,女神心灰意冷痛侧心扉,每日流泪,泪干而死。她的泪水化作了这条河流,男子喝了河里的水觉得非常苦涩,不禁流下泪来。泪水洗净了记忆的烟尘,他记起了前世。于是他就日日在江边守望着这条河,便化作了这石头。
      方浅觉得后面这传说里的观念就有点像汉人编的故事。
      少女的声音清脆柔和,在这月夜里显得迷离和梦幻。格宝说了句苗话,奴宝回答了她。于是格宝便开口唱起歌来。
      少女的歌声低吟婉转,虽然不懂得歌词是什么,但是这带着自然灵性的曲调已经把几人深深吸引,不由得沉浸在这片皓月繁星的天地中,暂时忘记了一切。
      良久,奴宝说:“我们打谷子大丰收,大家就聚在一起唱歌,我们每个人都会唱。只是今年我们都打完谷子了,不然邀请你们一起来打谷子吃鱼。”奴宝又问余沐道:“哥哥你家是哪里的?”
      “谷溪。”
      “那里我知道,你们地势高,比我们打谷子晚。你打谷子一定要叫我!”奴宝忍不住拉着余沐的胳膊道。
      “干脆我们约好一起到你家去打谷子!”奴宝兴奋的看着众人。
      “你们呢?你们家需不需要人帮忙打谷子?”奴宝突然想起不止余沐家需要打谷子,立马补充道。她不知道,这里真就只有余沐家里有谷子打。
      回去时余沐撑船,谢晓川大概害了什么病,魂还没有收回来,耗子酒足豆饱,在船篷里睡着了。
      方浅坐在船头,借着月光,看着撑船的余沐。他依旧赤着上身,手臂上还系着那根方浅觉得很刺眼的红布条。他想不明白对余沐是什么感觉,是憎恨,是愤怒,是不屑,还是有些同情,甚至在意?还是这些情绪都有。
      深夜,河面起雾了,余沐在一片烟霭蒙眬的月色中,有力的双手操着船篙,把水面搅动得哗啦脆响。方浅的心好像随着这船篙的节奏跳动着,不时又被晚风吹乱随着河面的波澜荡漾成另外的形状。
      他不自觉看着余沐出了神,余沐划船鼓起的手臂肌肉,他低头时下颌线的幅度,他抬眼时睫毛的眨动,还有他回望自己时眼眸里闪烁的光——电光火石间,方浅好像被电流击中,心脏骤缩,呼吸困难……他慌忙转开滚烫的脸颊看向天边那轮明月,脑海里只念叨着——疯了!
      几人各自回去休息,方浅不想坐着谢晓川的单车回职工宿舍,怕又不幸住院三个月,就在河街睡下。
      大概是过了瞌睡头,反而不困了。
      想到这张床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挨着余沐的床,方浅一阵烦躁。索性就躺着,用脚踢了一下这薄薄一层的木板墙。谁知隔壁也回应了一声。方浅想你小子横什么,然后又踢了两下,哪知道余沐那边也回敬了两下。方浅来了劲,砰砰砰,用力又踢了三下。余沐就咚咚敲了很大声两下。方浅弹坐起来,对着板壁就是咚咚咚几拳,心想大家都别睡觉了,一点笑容却不自觉的浮到了脸上。
      方浅毫无章法,一阵乱敲,隔壁也没有了节奏,板壁上下左右轮流响着。
      “余沐,你诚心不让我睡觉是吧!”
      “是你先的。”
      “那我们同时停下,”方浅对着板壁那边的余沐说道,“我数一二三。”
      方浅数着数,但是到了三他还狠狠地敲了几下才徒然躺在床上,累瘫了。隔壁传来余沐低沉的笑声。方浅轻哼一声,心想余沐在笑话他,他也不说话,就挨近板壁,轻轻叩了几下,好像是询问余沐,你什么意思。
      叩叩叩,板壁上同样的位置轻轻响了几声。方浅的手还放在板壁上,手心里传来叩板的震颤,让他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身体不自觉挨近木板,额头靠在墙上,手指轻触墙面,然后又轻轻叩了两下。那边同样也回叩了两下。
      廊上的桑树被秋天的风吹得沙沙作响,一丝凉风从开着的窗吹了进来,身体的燥热让方浅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被风一吹,一阵凉爽,可是身体里那股热浪却没能被吹凉。他把汗湿的额头轻轻板壁在板壁上摩挲,好像这样可以缓解这燥热,可是透过板壁缝隙吹过来的气息,却让身体里的那股无名火更旺,方浅在莫名的煎熬中身体一阵战栗。
      他气息紊乱,忍不住叫了一声:“余沐。”可这低低的一声只有些气音,近乎呻吟,他自己绯红了脸颊,呼吸变得更加滚烫。
      “方浅……你怎么了?”余沐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在耳边,似乎他粗重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了自己耳朵上。
      方浅心慌意乱,忙说:“没什么……我睡觉了……”可他说话的声调却像颤抖的呻吟,让自己耻辱羞愧得眼眶发红,揪住被子不敢再出声。
      他听见余沐的床一响,他似乎下了床,接着是开门的声音。方浅的心狂跳着,被兴奋和恐惧填满。余沐的脚步声在他房门停了下来,方浅头晕目眩,身体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好像被定住了,没法动一下。他像等待着死刑的判决,带着恐惧,可是又全然不是,而是带着期待。不是不是,他头晕目眩,分不清内心在期待什么,他觉得下一秒就会崩溃……
      然而,那脚步声又慌乱地奔向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只听一阵哗哗流水声。方浅脱力的瘫软在床上,大汗淋漓,就像一张绷断弦的弓。脑海里有一根弦,也徒然绷断了,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一种陌生的情愫让他感到恐惧,他一刻也不敢想象那是什么……
      第二天方浅没精打采,回到家看见一堆礼物才想起昨天自己过了生日,他迫不及待地翻出王汐送的那个笔记本,珍重地看了又看,只见扉页上娟秀的两行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下面小子:王汐赠。方浅笑了一下,把笔记本小心放进抽屉。心里面想着,有什么比一个自己爱慕的女孩的祝福更美好呢?
      昨天突然的爽约让方浅很歉疚,今天特意精心挑选一份生日礼物带去给王汐。他把那支精致的钢笔放在锦盒里,心想笔记本和笔很般配,不知道她会不会明白他的心意。
      方浅想,虽然现在他和王汐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自己的心应该时时放在她身上,他们现在是最纯真的友谊,未来是最坚贞的爱情,相同的目标和人生境界注定他们是最般配和令人羡慕的人生伴侣。
      一旦坚定了信念,方浅安心多了,揣着礼物轻快的走出了商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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