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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歌舞 ...

  •   河边停着一艘绿篷的小船,耗子解了拴在岸上一颗老树桩上的绳子,引着大家上了船。余沐坐在船头上,方浅坐在船头第一根横木上,谢晓川说自己晕船,坐在篷布里。耗子在船尾拿了船篙往岸边一撑,小船就直往河心走了几米,耗子又在水里撑起篙,船便顺流而下了。
      岸边城上的灯火错落着倒映在水里,点缀了一片山河,这星星点点的山河又与深蓝天幕的繁星相连,天地交错缠绕成一团。
      河风迎面吹来,水中的月亮被荡漾的流水打碎,小城的灯火渐远了,两岸连绵的青山开始清晰起来,偶尔凸出的山崖斜长的松树上被惊动的山鸟扑动翅膀。
      几人没有经历过月夜泊船,感到非常新鲜,鼓乐声渐近,更是让人心驰神往,难以平静。
      耗子经不住哼起一首歌的曲调来。
      这调子和吴老头唱的倒是如出一辙,只是更轻快些,方浅总算听清了歌词
      雨打芭蕉正当时
      风吹浮萍又一年
      生来一对长相处
      命里无时当立断
      花落泥淖仍护树
      人非草木情难断。
      方浅心想,这就是那晚他听到的山歌,歌词挺凄楚,调子也还是那调子,只是被耗子唱出了欢快的节奏。
      方浅把手放进微凉的河水里,水缠绕着他的手指又从指缝间溜。
      又行了一里左右,已听见鼓乐喧天,船弯进对岸的岔河中。河边的沙坝上,支起好几根竹子,挂上了灯泡,中间有一堆火堆,围着火堆的人叠了里三层外三层载歌载舞,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明亮的灯火只晃得几人眯了眼。
      码头停满了船,好不容易才挤到个位置停下,还要借着别的船跳上岸。
      耗子兴奋异常,嘴巴张得合不拢,一边跑一边回头叫三人快跟上。
      三人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庆典,眼里闪着新奇的光,特别是谢晓川,在外地读书的这些年更没见过家乡的风俗。
      方浅虽然一直生活在江尾,没有到蒿寨来过,蒿寨姑娘的舞他只在江尾码头见识过,自然没今天这种盛况。
      余沐虽然见过,但都是去山上劳动,远远撇见过,并没有亲临过这种热闹。
      耗子已经扎进人堆,三个人还有些拘谨时,有个着苗家盛装的老婆子过来拦住了他们。谢晓川悄声跟方浅说:“是不是不让我们进去……”说着指了指耗子消失的方向,“早知道就像那耗子崽一样,跑快些。”
      那老太婆拦住他们,说了句他们听不懂的话。几人正疑惑间,老太婆把背在身后的壶拿出来,又掏了个杯子倒了一满杯,送到谢晓川跟前。几人已闻到壶中的是酒。谢晓川迷惑的看着老太婆,老太婆嘴里说着:“咧咧……”一边把酒送到谢晓川嘴边,示意他喝下。谢晓川看了看方浅和余沐,两人都定定看着他,看他喝了是否中毒。
      谢晓川心想早知道不要来,不仅得罪了那边同学,还来这里受罪。心一沉只得一仰头喝了那杯酒。一入嘴,谢晓川便心头一震,这酒真甜,而且香醇浓郁。喝完他对方浅点了点头说这个酒好喝。那老太婆又倒了酒给方浅余沐喝下,笑着指了指跳舞的人群,示意他们快过去。
      三人赶到热闹的漩涡,脸上也不觉染上了热闹的红晕。
      只见人群中心火堆边放着一架鼓,擂鼓的是两个少年,他们光着上身,分立鼓面两边,有个少年头两边的头发剃光,留着中间的编了一条小辫子,另一个留着个齐刘海,剩余头发梳到头顶,同样编了条辫子,他们额头上都绑着红布条,身体黝黑,随着手上用力,身上的肌肉随之鼓起。
      最靠里面挨着火把那一圈跳舞的都是些身着盛装的年轻姑娘,她们留着刘海,头上戴着银质的头饰,耳垂上戴着夸张的耳环,脖子上戴着璎珞或用银铃铛窜起的项圈,手腕上窜着两个或三个银手圈,图案精美异常。她们的衣服都是靛蓝色打底,材质并不柔软,恰是偏硬的布质让衣服有着高贵的版型和质感,衣服都用红蓝反光感很好的细线刺上精美的图案,上衣是交颈穿法,衣服后背及宽袖上都装饰着大片的雕花银饰。裙摆是靛蓝色百折裙,坚硬的厚布让裙子没有一丝多余的折痕,裙摆只到臀部以下,露出光洁健美的大腿,短裙背后有一块刺绣图案或是点缀银饰的布,他们叫做臀搭,听着好像不太文雅,却又很贴切。随着姑娘们粗犷奔放的舞步,臀搭在臀后舞来舞去,有一种野性的力量美。
      方浅只觉得那些裙子太过短了,眼前一片春光,女孩们的银饰晃来晃去,耳边佩玉鸣鸾,刚刚的酒直冲上脑,整个人飘飘忽忽。
      外圈大概是些媳妇,看着成熟些,头发全都是梳上去高高挽起的发髻,插满银饰,她们的装束明显比那些小姑娘收敛些,裙子不是短裙,而是两边开叉的直筒长裙,他们身上的银饰更多更华贵,虽然衣着保守些但舞动的身姿却是另一种成熟的风韵。
      再外圈就是些苗家男人和来凑热闹的汉人,苗家男人的装束很简单,只一件靛青色上衣,束了一根有刺绣的腰带,头上着靛蓝色裹头。
      没有来凑圈的,在沙地上游走的人手上都拿个篮子或酒壶,不时冲入场中,把一口酒灌入跳舞人的口内,或在篮子里捻出一块肥肉塞到客人口中。
      几人目不暇接时,忽见耗子在最外圈跟在一个苗家大叔后面,学着那大叔摆动胳膊,甩手甩脚舞动着,他舞到几人跟前,方浅正想跟他打招呼,谁知耗子一把把他拉进了舞圈里。
      万众瞩目下方浅可以不慌不忙的演讲,也可以在最严厉的老师面前做课题解读,但是让他唱歌跳舞,他就和被捆了手脚一样难受。他立马回头去看余沐和谢晓川,只见谢晓川已经被一个苗媳妇拉住了,余沐不知被人群冲到哪里了,正不知手脚如何放的方浅又被热情的妇女灌了一杯酒,他转头看去,耗子也喝了一杯,正抹嘴巴。
      “浅哥,你就跟着走!”耗子大声说,“走着走着就会了。”方浅实在不在行,只觉得脸颊滚烫,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这窘境尴尬的。
      才走了两圈,方浅已经被灌了三杯酒,这酒是甜米酿,很好入喉,但是一会酒劲就上来了。方浅觉得眼花缭乱,好在手脚在酒精的加持下没有刚才笨了,心里也没有这么别扭了,竟能跟着舞上几手。他刚刚还看见谢晓川被一群媳妇姑娘围着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再看却不知他哪里去了。
      方浅熏熏的脑袋乱转着,看着舞动的人群,他只觉得有一道目光总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来自最里面一群女孩,但是方浅又不好意思仔细去看她们。
      突然一阵银饰碰撞抖动的声音来到近前,方浅待看是谁,已经被一把拉进了最里面的圈,方浅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面容姣好的苗家姑娘正拉他的手,方浅一紧张,忙抽回手,那女孩见了噗嗤一声笑着说道:“你是方浅吗?”女孩的汉话还带着些苗话口音。
      “嗯……”方浅疑惑的点头。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在你们隔壁班,我叫龙利奴宝。”
      “哦……”没等方浅说你好,那叫龙利奴宝的姑娘又指着他身后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我好像也经常见他,但不知道名字。”
      方浅看向身后,余沐正被一群小姑娘围住灌酒,没有喝进嘴巴里的酒流了胸前一滩,不知哪个姑娘起哄,让他脱了衣服,见他不动,旁边的女孩就上手去帮他脱。衣服一脱下来,一阵愉快的惊呼。有个女孩大胆的把手放在余沐的胸口上,然后凑近他,又给他灌了一杯酒。其他人都呐喊着起哄。
      “他叫……余沐。”方浅瞠目结舌,半天才生硬的说。
      “我喜欢他!”女孩看着余沐他们玩闹的方向说道,随意得就像我刚刚吃了颗糖,或我掉了一根头发这样平常的语气。方浅呆住了,看着女孩不知所措。
      那姑娘又噗嗤一笑说:“你也很帅,我也很喜欢你。”说着还上了手,垫着脚来捧了一下方浅的脸,方浅顿时窘迫得面红耳赤,忙退后一步,她又忍不住的咯咯笑着。
      突然火堆旁响起一阵喧闹的人声,那是余沐和一个苗家少年对喝了一杯酒,两人身边围着的一圈盛装女孩爆发的欢呼声,那少年一杯酒毕,把两根鼓棒交给余沐,示意他去擂鼓。
      余沐大概有了酒意,并不怯场,接了鼓棒就去敲那鼓,但是他不会敲,没有章法,惹得一干男女哄堂大笑。
      龙利奴宝笑着抢上前,抓了余沐手上的鼓棒,在鼓上嘭嘭恰恰敲了几下,又交还给余沐。余沐看了她的手法,便试着那节奏敲了一次,并不熟练,但再敲第二遍第三遍就有了样子。人群又就着鼓点的节奏舞动起来。
      余沐已经得心应手,手法洒脱又自然,他的头发被汗浸湿,随着身体的节奏抖动着,光着的上身密密的汗珠,手臂上肌肉有力地鼓起,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系了一条红色布条。
      方浅头晕脑胀,看着余沐的汗珠顺着身体流淌,他也觉得全身燥热起来,汗流浃背,他脚步虚浮的忙挤出人群,到一边沙地上透气。
      在一棵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坐了一会,他才觉得酒醒了些。篝火舞还在进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那鼓点还是余沐砸出来的,浑厚有力,又轻快愉悦,让人的心随着这节奏骚动不已。
      舞圈旁有个四十来岁的黄头发黄胡子外国人,也许只有二十岁,谁知道,外国人只要留了胡子,四十和二十岁区别不大。他正对着这热闹场景拍照,老外这几年非常热衷观看未经驯化的原始文明,在民族自治区总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那外国人拉住个老太婆比手画脚,方浅隐约听到他说“take a photo……”但那老太并不明白,还倒了一杯酒示意老外再来一杯。
      老外比比划划干着急,方浅笑了,凑过去问那老外需要什么帮助,老外见是个干净的年轻人,马上说想给老人拍张照。方浅告诉老人这外国佬想给你拍照,结果发现一脸茫然的老人和自己语言也不通。
      方浅对老外说:“wait a moment,pleace.”然后挤进人群里,找来了龙利奴宝。
      奴宝给老人说了拍照,老外总算得偿所愿。奴宝又让方浅给老外说,给她也拍一张,她又笑着说道:“我英语课没学好,不过汉语就很难了,再学不会第三个语言。”
      方浅充当了翻译,奴宝又让他等一下,她挤进人群把在擂鼓的余沐拉了来,说道:“给我们一起照。”
      这时候耗子跌跌撞撞从人堆里挤出来,大喊着:“浅哥,余哥你们怎么跑丢我!”见他们和一个老外在拍照,也抢着要一起拍,说着扑到方浅身上,他醉了酒身体不平衡,也不知道力度,撞得方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余沐眼疾手快,立马扶住方浅。
      “格宝!”只听奴宝冲河边沙坝方向喊,方浅顺着她招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巧玲珑的盛装女孩望向他们,她脸颊圆圆,鼻子小巧而翘,睫毛又卷又长,就像洋娃娃。她笑着回头拉起身后的人就跑过来,方浅吃了一惊,那女孩拉着的不就是谢晓川吗?
      女孩到了面前,奴宝马上介绍这是他的妹妹龙利格宝。方浅笑着看了看谢晓川,又看他和女孩牵着的手。谢晓川有些尴尬,立马把手放开,不好意思的讪讪笑着。
      老外问:“你们是朋友吗?”方浅点头,老外于是说给他们拍一张合影。
      奴宝挽着余沐的胳膊站在最中间,格宝站在她姐姐旁边,谢晓川站在格宝身边,方浅心想有点厌烦,不想挨着情侣们,就把耗子放在余沐旁边,自己站在了耗子一边。
      给他们拍完照片老外又让方浅和奴宝帮忙再翻译一下,给一些妇女和男人也拍了照。老外很感谢他们,又和方浅聊了一会他出国拍照的经历,并且从背包里翻出一本相册一样的书给方浅看。
      老外指着一张照片说道:“这张照片是我爷爷六十多年前在江尾拍的。”
      照片上是一位着苗族便装的少女,就算照片像素不怎么样,也看得出少女眉目清秀,少女旁边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两人牵着手。
      老外说,当时他爷爷游历中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看见这两个人牵着手在河边散步,画面很美,就给他们拍了这张照片。
      方浅心想那时候能拿那种笨重相机游历中国,还得带随从呢,他爷爷真是个大财主。
      老外和方浅要邮箱,说到时候把照片扫描了发给他,方浅听说过电子邮件,但是他们县城连电脑都没有几台,他于是告诉老外能不能把照片寄给他,老外欣然同意,方浅于是借了老外的纸笔,写好地址名字给他。老外也写了自己的地址名字,说到时候可以给他写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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