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案集3》沉默的戏剧

32、绝代芳华（十四）

　　凌导拍戏很慢，他喜欢反复打磨细节，往往一个镜头要拍很多遍，加上他不喜欢跳戏拍，所有的戏份全部按照时间线往下拍，以至于转场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这部电影有两位女主角，戏份不相伯仲，赵棠的戏份在后半段，但是凌导要求她全程跟拍，提前融入角色中。
　　赵棠已经三年没有拍戏，她有的是时间，也喜欢凌导的拍摄风格，她每天最早到现场，甚至主动穿和年轻女主角相同款式的衣服，全身心感受角色的喜怒哀乐。
　　凌导对赵棠的敬业感到无比惊讶，他几次在心里感慨，后悔没有早一点与赵棠合作。
　　赵棠白天待在剧组，收工之后就回家里继续研读剧本，她时常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用抓夹将头发束起来，反复默读那些对白。
　　江浩瀚坐在对面沙发上，他最近忙着给金百合造势，没空管赵棠，事实上这几年赵棠处于半隐退状态，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拼事业了。
　　江浩瀚见她看得认真，不禁笑：“怎么了，太久没拍戏很紧张？”
　　“我哪一次不是全力以赴？”
　　江浩瀚去酒柜里拿酒，谭可可端来一盘水果摆在赵棠面前。
　　“话说回来，你以前很喜欢拿荧光笔做标记的，还喜欢到处贴标签。”江浩瀚倒了杯酒给赵棠。
　　赵棠不动声色，头也不抬说：“太久没用不知道放哪里了，可可啊，明天你记得替我买点文具。”
　　谭可可答应下来。
　　江浩瀚仰头看了眼谭可可，问：“可可，你跟棠姐三年了吧？”
　　谭可可手足无措地点头，她似乎有预感江浩瀚要说什么，江浩瀚朝她笑了笑：“你今天先下班吧。”
　　打发走了谭可可，江浩瀚漫不经心地说：“人用久了干活就不上心，也该换一换新鲜血液了。”
　　“可可话不多，不然我也不会留她三年，我用她用得顺手，拍完《绝世芳华》再说吧。”
　　江浩瀚用阴暗地眼神望着赵棠，冷声道：“陈招娣，我警告你，狐狸尾巴给我好好藏起来！只要你一天是赵棠，你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你身边每一个人！”
　　赵棠将剧本反扣在桌子上，她向江浩瀚怒目而视，眼神狠厉道：“我也警告你！不要叫我陈招娣！”
　　江浩瀚突然露出笑容，他哈哈一笑躺倒在沙发上：“这就对了，永远保持这种气势。”
　　赵棠翻了个白眼，继续看剧本。
　　“话说回来，顾氏集团没有为难你吧？那天我听说顾氏集团要投资《绝世芳华》我真的吓了一跳，以为顾庭希要找你麻烦，没想到是他哥看中你和凌导。”江浩瀚笑，“运气和实力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赵棠随口道：“不为难凌导就是不为难我。”
　　“我打算约顾思谦吃顿饭，你放心，不耽误你拍戏，我想办法攒局。”
　　赵棠不耐烦道：“你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这是好机会，如果能搭上顾思谦，你以后想拍什么都没问题，又不是叫你跟他结婚生孩子，不会耽误你的事业。”
　　“你能约到他再说吧。”赵棠叹气道，“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烦我，我想好好看剧本。”
　　江浩瀚吃了口水果，起身道：“明天我去片场找你。”
　　江浩瀚离开别墅之后，赵棠关上客厅的灯，窗外夜幕星空，室内漆黑一片，唯有浅浅月光落地照亮客厅一隅。
　　赵棠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里，隔着窗户遥望夜幕，她已经读了几十遍剧本，即便是合着眼睛也能回忆起故事里所有的细节。
　　《绝世芳华》故事里的主人公名叫李芳，她的出生和她的名字一样平凡，一次阴差阳错下李芳成为了一名替身演员，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将演员作为一份普通工作，拿到薪水就付房租、加餐，闲余时间她读书考证，也去面试一些办公室工作，但命运就像有双手在推动她前行，她逐渐被推到了台前，收获了一部分人气，也有了自己的经纪人，她幸运却不自知，过得云里雾里，直到后来她受尽欺辱与嘲讽，终才发现自己早已走进了虎豹豺狼窝，李芳的意识开始觉醒，为了在这个圈子里活下去，她必须成为最顶尖的女演员，她打磨演技，不断学习与钻研，突破一个又一个难关，终于在历经千难万险后成为真正的绝世芳华。
　　凌导的剧本向来简单，胜在情感细腻与意境深远，要想演好他的戏，每个眼神每个喘气都需要仔细揣摩。
　　赵棠并不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在她看来这部戏完全就是为她量身打造，她的人生经历远比这部戏还要传奇，她已经轰轰烈烈活过一场，有含金量的影后奖项她拿过三个，是业内最多的女演员，这个圈子里她就是最顶级的！只有她才配得上绝世芳华四个字！
　　*** ***
　　赵棠只睡了五个小时，谭可可来接她的时候，赵棠明显没什么精神，一直到上车都哈欠连连。
　　“棠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你看上去很累啊。”
　　“李芳年轻时候一天只睡五个小时，我也不能多睡。”
　　谭可可微微笑了一下：“我给你冲了咖啡，在保温杯里。”
　　赵棠拧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同时她拿出手机查阅每日新闻，突然只见她面色大变，原本就疲倦的脸上更是惨白无比。
　　距离金百合颁奖典礼只有一个星期，各大热门候选人层出不穷的宣传，黑稿更是满天飞，关于赵棠的丑闻刚消停了没多久，昨天半夜那些黑贴又冒了出来，一下子占据了各大社交平台的首页，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一个热门帖子，赵棠陈招娣演技比对贴。
　　帖子里面言之凿凿分析了两人演技高低，将赵棠贬的一无是处，而陈招娣却是天上地下鲜有的奇才，最令赵棠愤恨的是，这份帖子称‘赵棠’从《启示录》开始演技有了质的突破，启示录上映于2011年，是陈招娣拍摄的第一部电影，从这部电影开始，属于陈招娣的时代真正开始。
　　赵棠在心中愤怒无比，她让谭可可立刻靠边停车，谭可可会意将车听到路边，对赵棠说：“我下车买瓶水。”
　　赵棠立刻打电话给江浩瀚，江浩瀚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
　　“我要告他！”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小心引火烧身！”江浩瀚压低声音说，“《启示录》是赵棠最后一部作品，对方根本分不清楚你和赵棠，不过是根据时间线胡编乱造而已，我很快能搞定。”
　　“你最好马上给我搞定！”
　　*** ***
　　赵棠一整个上午都没办法专心观摩演出，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怒火烧心的痛楚，她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事情到了下午逐渐发酵，更有好事者把影视百科上赵棠的名字改成了陈招娣，虽然网页管理员很快更正回赵棠，但是截图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赵棠终于意识到，陈招娣迟早会拿走她的名字。
　　她与陈招娣长得一模一样，原本陈招娣只是自己的替身，但如今她已经与自己站在了同样的高度上。
　　赵棠不屑与陈招娣比较，她向来觉得陈招娣演技不如自己，陈招娣根本不喜欢演戏，她不过是钟爱金钱的凡夫俗子，岂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可就是这样的普通人，竟然轻而易举的拿下三座影后奖杯。
　　赵棠的肺快要气炸了，她感觉肚子上的刀疤隐隐作痛，那些旧伤口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生命之苦，艺术之苦。
　　在南宫繁伽坐到她身边时，赵棠却仍然表现得无比平静。
　　南宫眼神幽幽看着凌导，轻笑道：“凌导很固执，连金钱都打动不了他，这部戏还有的磨。”
　　“他是个艺术家。”
　　南宫嗤的一笑。
　　赵棠蹙眉看向他。
　　南宫收起笑容，满含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没恶意，不过是觉得有点好笑。”
　　赵棠冷着脸说：“有什么好笑？”
　　南宫道：“我不否认凌导是艺术家，但是为艺术献身的却是顾氏集团。”
　　“没有人逼着顾老板投资。”
　　“确实如此，顾老板喜欢你，所以活该吃点亏。”南宫看着赵棠，意味深长道，“那你呢？你为艺术献身，名垂青史的却是赵棠。”
　　赵棠面色铁青，她捂着胃，面色苍白道：“我不太舒服，抱歉。”她站起身飞快朝着卫生间跑去。
　　谭可可连忙跟了过去。
　　赵棠在卫生间里干呕了一阵，谭可可在旁手足无措道：“我去买胃药。”
　　“不用了，我没事。”
　　谭可可很少说人闲话，可她看见赵棠难受，心里也觉得难过，忍不住说道：“南宫先生的嘴巴太毒了，棠姐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棠扶着墙低喘，她突然笑了一下，问：“那我呢？我嘴巴是不是也很毒？”
　　谭可可脸红摇头：“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我当你助理之前，听说你很凶，骂走了好几个助理，但是我来了之后我能感觉到，棠姐你其实很讲道理的，也讲义气，我有时候做错事情你还会替我遮掩，反而是江先生比较凶。”
　　“你不知道，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做演员，是江浩瀚认准了我，说要捧我当影后。”赵棠拿出一根烟点上，缓缓说，“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想做什么，我其实想做老师，还是幼儿园老师。”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江浩瀚说要在娱乐圈混出名堂，抛开实力，最重要的就是特色，我在国外念书，在国内没什么朋友，她就让我走高端神秘路线，让我表现得高傲冷酷，只要业务能力够强，这些就会变成加分项，如果失败大不了回去当老师。”
　　“我不太懂这些，不过棠姐你演技这么好，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大家还是会喜欢你的。”
　　赵棠吸了口烟，叹气道：“是啊，最终还是看实力。”
　　江浩瀚赶到片场的时候没看见赵棠，只见南宫繁伽叠着腿坐在折叠椅上，即便在杂乱纷沓的环境里，南宫依旧仿佛自带光环，令周围所有人黯然失色。
　　江浩瀚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厉所打动，容貌出众的男男女女在娱乐圈里比比皆是，根本不足为奇，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名堂的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可以在茫茫人群中摄夺所有人的视线，南宫就这样坐在那里，微垂着双眸看手机，经过他身旁的路人无一不多看他两眼。
　　江浩瀚走到他身旁坐下，笑说：“南宫先生又来探班了？”
　　南宫笑而不语。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来演戏？”
　　南宫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他勾唇笑道：“我不会演戏。”
　　“那可不一定，演技可以靠后天打磨，没试过怎么知道？”
　　“我相信你的眼光，江先生毕竟是圈子里最大牌的经纪人。不过就算我再会演，也比不上六冠影后，她的成就我超越不了。”
　　“是啊，我在赵棠这块牌子上花了不少心血，可她终归是个女人，迟早都要结婚隐退，最近关于她的新闻......”江浩瀚叹了口气，“简直越说越离谱，希望不会影响我们这部戏的投资。”
　　“当然不会，顾老板很看好赵棠。”
　　“顾老板最近有没有时间，赵棠想请他吃顿饭谢谢他。”
　　南宫挑眉：“当然没问题，我想他一定很乐意排出时间。”
　　江浩瀚展颜一笑：“那就麻烦南宫先生了。”
　　“小意思，确定好时间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