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蒹葭焉焉

23、故人

　　家乡的院子，若竹并没有回来过。
　　总以为是一座宅子，没想到是一个农家小院，推门进去，院子里还种了许多果蔬。
　　若竹打量着这个小院子，仿佛看到了父母在此农忙的场景，不由得落下泪水。
　　砚舟见她落泪，只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也不再言语什么。
　　若竹在院子后面寻了处僻静的地方葬下了父母的衣冠冢，带着砚舟在墓前磕了三个头，便离开了。
　　也许是带了些逃避的心理，她不想在这个充满父母气息的地方待太久，只想着尽快回京。

　　若竹不想与众人一起回去，便让跟着来的段灵几人坐马车回去，她与砚舟骑马走。
　　一路上走走停停，若竹很想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无法忽略心头那一抹哀伤，她知道凶手是谁，却无法报仇，内心无比苦闷。
　　两人在一个小镇上歇了一日，第二日准备启程的时候，却被人敲响了房门。
　　砚舟前去开门，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外。
　　“落大哥？”落许生一身黑衣，负剑立于门前。
　　连日来发生的事情，让若竹有些恍惚，乍然见到他，竟生出了些许陌生。
　　“打扰了，在下有事与二位商议。”落许生抱拳，神色有些疲倦。
　　砚舟闪身让人进来，又关好了门，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落许生解释道：“落秋山庄离这里不远。”又看了看若竹，道了声：“节哀。”
　　若竹不是很想听到这两个字，却也不得不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落少庄主消息很灵通。”砚舟淡淡道。
　　落许生闻言，知道砚舟是在挖苦他，不禁苦笑：“宋将军，不必对我有如此敌意。我落秋山庄作为江湖第一大庄，消息灵通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落大哥，你来找我们什么事？”若竹瞧着落许生神色不太对，便问道。
　　落许生重重的叹了口气，“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墨影是我妹妹。”
　　这事儿原本只是猜测，如今才得到证实，但是两人都不动声色，也没说话，不明白落许生突然来找他们是为何。
　　落许生见两人戒备的样子，对若竹说道：“阿竹，我什么为人你是清楚的，我不会害你。如今小意在庄上，却不记得我们了，我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了南凌与朝廷，所以想请二位帮忙。”
　　“我们能帮什么忙呢？落大哥，劫狱是大罪，你可考虑过？”若竹皱眉，实在不想听到墨影的消息，可考虑到墨影是落大哥的妹妹，又不忍拂了他的意。
　　“我自然知道，可我没办法坐视不理。阿竹，你知道的，我对不起小意，如今能把她找回来，哪怕要了我的命都可以。”若竹还从未见过落许生这般卑微的摸样，“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们去庄上一趟，这里说话不方便。”
　　砚舟皱眉道：“我如今也被盯着，你不怕我们带去什么不该去的人？”
　　落许生微微一笑，“还没有人能随便进我落秋山庄，你们尽管放心。”
　　砚舟看了眼若竹，见她点点头，才答应下来。

　　到了落秋山庄，若竹才知道为何落许生会说外人进不来，单单是来时路上的毒瘴气，就足以要人性命了。
　　落许生在上山之前便给他们服下了解药，因而他们能顺利上山。
　　若竹是第一次来到江湖帮派的地方，与京中豪华的宅邸不同，这里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多是青砖瓦房，错落却有致，粗狂又不失典雅，偶有几间茅草小屋，亦是十分整洁，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人是如何的恣意随性。
　　进了山庄大门，便只有一条青石板路，旁边皆是土地，种了许多大树，遮去了夏日的骄阳，透着阵阵凉意。
　　这一路倒没见到多少人，庄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蝉在不知疲倦的叫着。
　　落许生把他们带到一间小院子外，神色有些踌躇，“小意在里面，不知宋将军可否进去一叙？”
　　砚舟与若竹对视一眼，“小竹与我一同进去吧。”
　　“不。”落许生制止，“还请宋将军一人进去，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竹。”
　　不对劲。
　　若竹看着落许生的模样，分明是有事，砚舟也看出来了，不动声色的将若竹挡在身后，“不知道落少庄主究竟是何意？”
　　落许生闭了闭眼，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再三还是说：“小意回来之后有些神志不清，直嚷嚷着要找将军，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宋将军与小意的过往，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所以还请将军帮我去劝说一下，在下不胜感激。”
　　砚舟皱眉，拉着若竹的手准备离开：“恕在下不能从命。”
　　“等等！”落许生见两人要走，急忙拦住，“阿竹，我求求你，帮帮我。小意回来之后已经闹了好几次自杀，上一次险些没命，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们的。阿竹，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于若竹而言，墨影是仇人，落许生是救命恩人。
　　若竹垂眸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砚舟，你去看一看吧。”
　　砚舟却没若竹这么心软，他紧紧握着若竹的手，冷冷的对落许生道：“我不去。”
　　“对不起，落大哥。”砚舟如此，若竹自然不再坚持，只有些歉意的说道。
　　落许生自知今日无法勉强，也不再强求，“好吧，既然宋将军不愿去，我也不再勉强了。劳烦二人跑一趟，今日还请在此歇下。”
　　砚舟抱拳道：“不宜在此叨扰太久，我们今日便离开。”
　　说罢，便拉着若竹的手准备走。
　　若竹回头看了眼落许生，递给他一个“抱歉”的颜色，便踉踉跄跄的跟着砚舟离开了。
　　将近一米九的砚舟大步离开，若竹加快了脚步才勉强跟上他，不一会儿便气喘嘘嘘：“砚舟，慢点儿。”
　　“小竹，跟上，这里不安全。”砚舟低声说了句，又加快了步伐。
　　若竹知道砚舟不会乱开玩笑，便凝神静气，努力调整步伐跟了上去。
　　两匹马本来是拴在山庄门口的，等两人出来时马却不见了。
　　砚舟自知不能久留，便一把揽住若竹的腰，“抱紧我的脖子。”
　　若竹刚刚抱上砚舟的脖子，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是砚舟施展轻功带她向山下飞去。
　　可还未到瘴气林，两人便感觉身上一麻，接着失去了意识。

　　若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睁开眼，许久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仿佛是在柴房里，而自己的手脚却被绑住了。
　　砚舟呢？
　　若竹屏住呼吸听了一下，确认这个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不禁有些焦急。
　　交的什么损友，就这样把她给坑了。什么把她当做亲妹妹看，自己的亲妹妹回来了就可以随便绑她了吗？
　　若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知道落许生还不至于要她的命，只是砚舟去哪了？该不会是绑了绑送到落许意的床上了吧？
　　“有人吗？”若竹试着喊了一声，谁知话音刚落，门便打开了。
　　“阿竹。”落许生举着一盏烛台进来了，蹲在若竹面前，神色不明。
　　“落大哥，绑我做什么？”
　　“原谅我。”落许生低声道，仿佛有些不忍，“你的命是我救的，如今我想收回，你不要怪我。”
　　这是什么道理？若竹简直要气笑了，“落许生，你不要忘了，我中的毒是你妹妹下的。她给我下毒，你救我性命，这已经两两相抵了。”
　　“可我还是救了你。”人不讲道理的时候，真的是忒不要脸。
　　若竹深呼吸几次，压住内心的愤怒，“砚舟呢？”
　　“他很好。”落许生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他。”
　　“为什么？”若竹盯着他的眼睛，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落许生眉宇间的些许痛苦。
　　“小意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落许生放下烛台，席地而坐。
　　若竹往后挪了挪，想离这个疯子远一点，“她是南凌的奸细，你救不了她。”
　　“这天下，还没有我落秋山庄救不了的人。”落许生并不在意若竹的躲闪，只是低低地说到。
　　若竹盯了他一会儿，“你若想杀我，一早便把我杀了，没必要等我醒来跟我说这些废话。落许生，你的侠义精神，不允许你作出滥杀无辜的事吧。”
　　落许生闻言，反驳道：“我只是想让你死的明白一点。”
　　“这话说的你心虚吗？喊得这样大声，是想说服你自己吧？”若竹冷笑，“多日未见，再见却要我性命，你的黑化也有些突然了。”
　　落许生的拳头在若竹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着，他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若竹却突然软下来语气，“落大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得知墨影是你妹妹的？”
　　“你怀疑她的身份？”落许生睁开眼，眼神有些不快。态度又转变，若竹都在想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若竹摇摇头，“当然不是，你不是说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吗？我总得知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落许生默了默，“我完全可以确认，她就是小意。可是她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