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来时路》喵晚晚

4、被抓

　　距离他们几十步远处站着乌压压一片人，均身着灰色甲胄，举着火把，目视前方。

　　为首的少年身着银色铠甲，墨发轻挽起，身姿挺拔骑在一匹赤色骏马上，腰佩镶玉箭囊，此刻正搭弓对准他们，似是下一秒便要将他们一箭穿心。

　　“你是谁？”沈淑华一扫先前的绝望，主动挡在曲奚扬的前面，一脸决绝，“有什么冲着我来！”

　　曲奚扬看着只到他胸前的少女，白裳染血却不显丝毫脏乱，瘦削的肩似能抵挡千军万马。

　　刹那间，心头思绪万千。

　　他亦上前一步，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握住了她的手，同她并肩而立，长袍猎猎，身后的火苗烧得噼啪作响。

　　虽不知这个银甲少年以及其身后的人是什么来历，但直觉告诉他，孟河村上百人惨死，以及这场大火，应该是都与他们无关。

　　至于这个银甲少年会不会杀他们二人，他不知道。

　　银甲少年搭箭的手顿了顿，狭长的凤目移到两人相握的手上，转瞬又移开，漫不经心说道：“这么想死？那我成全你们。”

　　箭夺弦而出，但少年并不想真的杀了这两人，只打算试探一下。

　　他奉圣命，来南方探查天狼教的踪迹，一路追查到了孟河村，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这伙贼子捷足先登了。

　　看这两人，估摸着便是孟河村仅剩的两名幸存人士了。

　　曲奚扬下意识把淑华拉到他身后，那箭本是冲着淑华去的，却没想到一番拉扯下来，箭射中了他的右肩。

　　鲜血汩汩流出，曲奚扬感觉自己的肩膀痛到失去知觉，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松开手。

　　“你、你中箭了！”淑华却先松开了手，看着他被箭射中的肩膀，血浸透了他的白衫，又心疼又着急，想去拔箭，但又不懂医术，怕牵动了曲哥哥的伤口，致使伤更严重，便不敢随便动。

　　“我没事……”曲奚扬低头看着肩膀上的箭，箭身乃是上好的柘木，看这做工，都能猜出使箭的少年必不会出身寻常人家，这样的人，他们招惹不起。

　　不过，这箭扎的不深，强行拔出也未尝不可，不过他们没有止血药，也没有东西消毒，拔出箭之后如果感染了就糟了。

　　他皱了皱眉，回想着之前在村里王大夫家里学过的一些医术，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咬在嘴里，然后抓住肩膀上的箭，使劲一拔，肩膀传来的一阵剧痛，差点没让他昏厥过去。

　　“曲哥哥——”沈淑华没想到曲奚扬会自己把箭拔了，而且手法如此干脆利落，她赶紧帮着他按住伤口，将撕下来的衣服片当做绷带，一圈一圈缠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目光移向赤色骏马上的银甲少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因为他，才害得曲哥哥白白受这罪！

　　她怒气汹汹走到他正前面，在他身后的数十名兵士看着她一步步上前，如临大敌般将刀剑都对准了她，银甲少年却使了个手势命令他们收起武器。

　　少年看这两人的确不像会武的样子，兴许他们于乱臣贼子中幸存是有他故吧，他打消了怀疑，将弓放下，漆黑的眸子紧紧锁住那白衣染血的却步履坚定的身材瘦削的少女，他很好奇，这姑娘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到底想干嘛。

　　沈淑华毫无惧意，到他面前张嘴大骂：“你个死王八犊子！别以为你骑着个红不拉几的破马，挽着个花里胡哨的大弓，就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了！你伤了我在乎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沈淑华仍然不解气，又拿脚狠狠踹了两下马肚子，她如果现在能有一把刀或者一把弓箭，绝对会狠狠刺向这个少年，或者也给他胳膊射上一箭，让他尝尝这滋味！

　　少年：“……”

　　众下属：“……”

　　曲奚扬也看呆了，听到淑华说到那句“在意的人”的时候，眼神顿时一亮，他就知道，淑华是在意他的……

　　少年还未说话，他左手边的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背着一把长刀，方脸长相有些老气的男子率先说道：“大胆！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沈淑华翻了个白眼：“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姑奶奶我不认识，也没兴趣认识！”

　　如果这少年没有射出那一箭，她或许还能静下心来同他好好说话。但这人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乱射人，还好只是射伤了曲哥哥的肩膀，如果他的箭射中的是曲哥哥的胸膛呢？

　　她刚刚失去了爹娘还有曲伯伯，现在曲哥哥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接受再次见到至亲死在她面前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方脸男跟随他的主子四处征战好几年了，头一次碰到如此胆大包天，敢对他主子不敬的人，如若对方不是个弱女子，他早一刀砍上去了，此刻该如何办，他下意识望向主子。

　　不过，怎么感觉主子丝毫没有生气，唇角微弯，看样子……好像是在笑！

　　方脸男明明也不冷，却无端打了个寒颤，主子中邪了吧，又是被踹又是被骂，这居然能笑得出来？？？

　　沈淑华见他还不动，又上前想再补上一脚，少年却勒马避过她这一脚，让沈淑华踹了个空。

　　“你——”沈淑华好不容易顺下来的气又上来了，双目圆睁，气鼓鼓地看着他，酝酿着词汇打算开启第二轮的嘴炮。

　　“我如何？”少年墨瞳盯着她，她说的话虽粗鄙，但他打出生以来，这种污言秽语形容自己的，听的还少么？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少女的话而生气，反而觉得她性子纯真，比京都里那些装腔作势的名门贵女强多了。

　　看着她踢了个空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沈淑华没踹到，气得不行，心道自己要是有个刀啊剑啊的，哪至于如此！

　　一直都在观察这边情况的曲奚扬开口道：“淑华，莫要同他们多纠缠了，我们走吧。”

　　沈淑华看了看面色惨白的曲哥哥，以及他肩膀处的伤口，箭虽已经拔了下来，但血仍未完全止住。

　　曲哥哥大度，但她可不想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人，更何况这人全身上下都透着股邪气，世上有谁会对一个无冤无仇萍水相逢之人说“想死就快去死”这种话？

　　而且她也从未想过赴死，只是看着爹娘葬身于火海中，而她又无力回天，甚至都不能帮爹娘报仇，手刃仇人，感到特别难受。

　　可是还没等她回应曲奚扬的话，那少年就先开口了。

　　“逞完口舌之快就想走了？”

　　沈淑华一听他说话就莫名来气，刚想怼回去，曲奚扬却向那少年抱拳，道：“我与淑华皆为孟河村人士，与公子云泥之别，并非同路，留我二人于公子并无益处，还请公子放我们离去，在此谢过。”

　　少年冷嗤一声，不予理会，目光仍不时驻留在沈淑华身上。

　　这个少女一身脏污，但五官生得精致，尤其一双眸子亮如星辰，比那些他往日里天天见的京都贵女们，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理智告诉自己，这两人是无辜人士，应该放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可心却告诉自己，他不想放人离去，尤其是那个少女。

　　沈淑华可不会对那少年这么客气，骂道：“咋的，不让我们走啊？天皇老子要抓人也得有个说辞吧？还说什么要送我们一程让我们去死，你他妈的说的还是人话吗？畜生都比你会说话！”

　　这次少年倒没再沉默，少女说的话虽难听，但他不在意，反而希望她继续骂下去。疯了，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听人骂自己听上瘾了，于是他故意出言激她：“你们想去死，我便送你们去死，有什么不对？”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去死了啊？”沈淑华觉得和这人交流快崩溃了，“我和曲哥哥不过就是因为痛失亲人而又无能为力，一时半会想不开，在大火里多驻留了一会儿，曲哥哥劝我走，但我不想离开这里，这是我家，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而且，我不能就这么把我爹娘扔在大火里，我要等火灭之后，把他们带出来。我救不了他们，至少也应该让他们有个体面的后事，那是我的亲人……”

　　沈淑华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强忍着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放声大哭。

　　曲奚扬看着沈淑华，神情也有些动容，他伸出去摸了摸淑华的头，道：“没事的，我在呢……”

　　少年本意是想激她，谁知道这少女竟然缅怀起了家人，对比曲奚扬的温柔，他则全程像个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直到最后甚至有些不耐烦：“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你不想听那你就滚啊，没人逼着你听，带着你的人滚远点——”沈淑华现在是听到他说话就烦。

　　“我为何要滚？”少年突然来了兴致，手指着曲奚扬，道“就因为我伤了他，你恨透了我，所以就要我滚？”

　　沈淑华快要崩溃了，搀着曲奚扬的胳膊，小心地绕开这伙不知来历人马，往另一边走：“行行行，你不滚，那我们滚，行了吧？”

　　少年没有回话，片刻之后，对着身后的将士下令道：“抓住他们。”

　　众下属得了令，纷纷上前围住了沈淑华和曲奚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