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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好山好水好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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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菊从庙里回来,顾不上去见江夫人,直接奔蝶儿的房间走来,走到门口,听见里面蝶儿和采莲正在说话,秋菊略一迟疑,终是推门进来。蝶儿和采莲果真坐在床边聊天,见秋菊来,采莲忙起身,让秋菊坐,自己打算离开。蝶儿坐在床上,对采莲说:“采莲姐姐,咱们刚才说的话还没说完呢,一会晚饭后你再过来,我好好问你。”采莲只是一脸温柔的笑意,走出房去。
秋菊进来,蝶儿叫声“娘”,欲从床上起来,秋菊见她脱了鞋袜,始终坐在床上,想起上次信中说过蝶儿受伤的事,忙走快几步,坐到蝶儿身边,一边叫蝶儿不要站起来,一边关切地询问她伤在了哪里?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出来。
蝶儿简单向秋菊汇报了伤势及康复情况,秋菊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擦着眼泪。蝶儿见娘亲秋菊哭得凄凉,样貌也比自己半年前离开的时候憔悴。蝶儿想起她上次刚到翠竹镇的时候,她娘那时病得还很糊涂,但面色也比现在红润,想不到自己这次出走,娘亲竟然沧桑了这么多,蝶儿一时心软,也难过得有泪欲出。
“娘,我带回了一件东西给你。”蝶儿从床头拿过那只包袱,一层一层打开,将里面那个早已包好的小包裹拿给娘亲秋菊。秋菊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盲目地拆开,拆开一看,里面是各种饰品。蝶儿取出其中的那块蝴蝶玉佩,放在秋菊手里,将当初许氏说的那些话原样不动地转告秋菊。秋菊听说这只蝴蝶玉佩是林强生一直带在身上的,上面的蝴蝶和菊花清晰可见,一目了然,任秋菊再单纯愚钝,也猜得明白,于是,秋菊将玉佩握在手里,只呆呆坐着,任由眼泪打湿面颊。
“娘,还有这些,”蝶儿不想娘亲沉浸在这样悲伤的回忆里,于是将包袱里的其他东西一件一件向秋菊介绍。“这些是我住在唐家时,我爹送给我的,这几件是过年的时候送的,这几个是我过生日的时候送的,唐家人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每年都是和唐菲儿一起过生日的。”
“你的生日是九月十九,”秋菊傻傻地听着蝶儿讲那些首饰的来历,听到生日一事,幽幽地说了一句。那包裹中每一件首饰背后的故事都让她感动,想到女儿一直都是过着别人的生日,禁不住,泪流如注。
“都是娘不好,我以为把你留在身边是对你好,谁知道冯家的人总是打你骂你,我后悔当初没听你爹的话,让他带你走。”秋菊后悔不及,对着蝶儿哭泣。
蝶儿听了,心内一惊,原来自己并不是八岁时被林强生突然抢走的,他早就有养育自己之心,是娘亲不许,那么,自己八岁那年,他大约是忍受不了自己再在冯家挨打受气,才会出此下策,将自己假意掳走的?想到这里,又一个念头升腾起来:那一年,自己八岁,江亦枫十三岁,就是在那一年,林强生杀了江亦枫的爹,秋菊与江夫人关系亲厚,林强生杀人之后抢走自己,是因为害怕江家可能会对自己不利?
这想法让整件事情由扑朔迷离,瞬间变得清晰明了,也是在一瞬间,这个杀人凶手林强生身为蝶儿的亲父的苦衷也被蝶儿理解、接受和原谅了。她眼内湿润,突然回想起那个养大林月的现代父亲。世间上,父爱始终深厚,无论是怎样十恶不赦的爹,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有舐犊之情。
谁都知道林强生胆小多疑,胆小到一生惧怕夫人许氏,多疑到怀疑一身正气的江守言有谋反之心。与秋菊有情,又无处放置,对江守言下手,却始终惴惴难安。害了他一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是他胆小多疑猜忌的性格。性格决定命运,此言真实不虚。
晚饭后,采莲并没有及时来到蝶儿房间向蝶儿继续汇报她与石头的事情,蝶儿一脸焦急,独自等待,正在这时,江亦枫推门进来。
江亦枫面色平静,直接走到蝶儿的床边,坐下来。他那平常一样冷静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的表情,让蝶儿不知道他刚才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与江夫人之间可曾说过什么?难得此时屋内没人,蝶儿决定向他将心意说明白。
“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要安静听我说完,不许插嘴。”像荷花池那次一样,她率先开口,定下规矩。
江亦枫没听见一样,翻看着刚才蝶儿与秋菊拆开弄乱的那包东西,从里面拿来一只被秋菊遗落的耳环。
“我和我娘已经谈过了,关于你的婚姻大事,已经定好了,”他将那只绿色的耳环捡出来,放在桌子上,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蝶儿的耳朵,对她笑笑,“你嫁给江家下人的事情是没有任何可能了。”
“什么?你娘一定要把我撵出去吗?”听闻此言,蝶儿急了,想都没想,冲口而出,但见江亦枫一脸平静不动声色的样子,马上又醒觉,江亦枫这才刚刚到家,江夫人怎么会第一时间就安排她的事情?就算江夫人讨厌我到了极处,想清除我这个绊脚石,也不用急于一时,于是蝶儿猜到江亦枫的这句话不过是逗自己玩的一句玩笑罢了。果然,江亦枫看见蝶儿急切的样子,对她温暖地笑笑,坐到她身边来,用手轻轻抚摸蝶儿的头,一脸温柔。
蝶儿不再说话,她的心意,他又怎会不知?何况自己上次受伤时被骗,当场已经明确表白了立场,此时何必再多言多语?但江亦枫意外的平静和漫不经心的轻松,让她怀疑,难道,夏婉婷那枚炸弹,已经成功拆除?
“你不问我娘和我说了什么吗?”江亦枫拍拍蝶儿的脸颊,轻声问她。
“你娘和你说了什么?”蝶儿歪过头看着江亦枫,配合地提问。
“从今天开始,我是光明正大的江家拳传人了!”江亦枫笑了一笑,一脸轻松的惬意,那样子,就像是他倾慕江家拳这个女子好久了,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般。
蝶儿只静静听着,并没说话,心想,江家拳你不是早就学会了吗?先斩后奏,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还有,”江亦枫说完江家拳,开启第二个话题,他面向蝶儿,突然一脸认真。“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问题让蝶儿心中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江亦枫。
“九月末的时候,夏家主动退婚了,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江亦枫解释。
这件事是摆在他们之间最大的一个障碍,如今被成功移除,竟然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江亦枫再看蝶儿,蝶儿依旧一脸诧异不解。这件天大的事情被解决,效果竟然如此平淡,完全没有他预想之中的激烈。
“你不会从来没打算嫁给我吧?”江亦枫不确信了,竟然问了一句这么不正常的话。
“夏家怎么会主动退婚的?是你娘让的?还是你娘骗你的?”蝶儿一脸不相信,“你娘说,人无信不立,她是不可能去提退婚的事的,如果是你逼她去提,那么,就是你不孝顺,她本来就不喜欢我,现在,她一定更讨厌我了,怪不得你说我连江家下人都嫁不成了,我看,江家真是没有我呆的地方了……”
蝶儿一口气说下去,自顾自吓着自己,一边说,一边向床角缩过去,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不给江夫人发现,万一被江夫人发现,就会把她赶出去,赶得远远的。
江亦枫看着她,蝶儿自言自语又开始躲藏,脸上是浓重的担忧的神情,他伸手拉她过来。“没事吧?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江亦枫摸摸她额头,温度正常,今天是腊月廿七日,早就过了十五,蝶儿这是怎么了?他有些担心,盯着她看。
“真是夏家主动退婚的。”看着蝶儿眼睛,江亦枫再次强调。
蝶儿双眼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江亦枫说有书信为证,要出去拿信回来给蝶儿看,他刚欲起身,蝶儿又一把搂住他,从前一样紧紧不放,呆了半晌,蝶儿才哭出声来。
正月十六日,江家武馆开张。常武、李达、徐波、徐勇四人,原本就是江守言的大弟子,现在江家拳馆担任师父,手下各带十余名弟子。石头来到拳馆,拜常武为师,因为石头没有武功根基,现在武馆打杂,帮忙监督其他弟子练功,每日勤苦练习基本功。还有几个和石头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来武馆报名,江亦枫审查合格后,收为弟子,仍交由那四组管理。
采莲与石头情投意合,江家上下全都知道,因他们二人全都没有了父母,故江夫人与他们作主,定了婚期,就在来年三月。
二月初八,医馆开张。乔氏为医馆取名为“惠月”,惠是她名讳的谐音,月字清朗,给人清凉之意。蝶儿和江亦枫见到牌匾上这两个字之后,呆立了半晌,互相对视,二人都觉得世事奇妙,不可思议。医馆开张之后,江亦枫跟随母亲继续学医,蝶儿也在医馆忙碌,蝶儿对针灸技术有兴趣,几次问江亦枫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为什么没带着那些银针?银针在手,可做暗器,又能试毒,还能像张无忌那样给人医病,岂不爽快有趣?江亦枫自然不知道张无忌是谁,但见蝶儿喜欢,于是带着她一起学习针灸。蝶儿看那银针扎在头上,身上,觉得甚是恐怖,迟迟不敢下手,但想到自己以后留在江家,总得有一技傍身,于是,也就壮着胆量,认真学了起来。
江夫人与蝶儿相处久了,果然对她增加好感。江夫人本不是多事之人,先前看蝶儿生得过于聪明娇媚,恐其招摇,但是几个月相处下来,见她伶俐聪明中又带纯真,神态风度自然率真,坦荡荡、不拘泥,而且学习针灸又是十分专注,想到日后惠月医馆交给他们二人,也是让人放心。
石头在常武手下练习,十分认真勤苦,见到江亦枫总是毕恭毕敬称呼“师父”,江亦枫问他武功可有长进?石头不言,只谦虚站着。常武说,石头虽然没有武学根基,但却极有灵性,十分好教,比那些有着几年基础的人进步还快。江亦枫心想,石头他爹石万年毕竟是个杀手,遗传基因还是有些作用的,于是他鼓励石头继续努力,日后定会青出于蓝。石头成亲之后,人又长大了许多,每日除了练功之外,也在江家和采莲一起干活,见到蝶儿也像见到江亦枫一样恭敬,蝶儿只是对他说:“采莲和我是姐妹,你以后和我说话就随意一点。”石头只温暖地对蝶儿笑笑,态度却并没有改变。这笑容,在从前的石头脸上,却是从未见过,蝶儿几次都想问他,以前在唐家他为什么那么冷冰冰?但终究没有问出口,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不用问也猜得到答案。
这一日,江亦枫从外面回来,递了一封信给蝶儿。信是无痕写来的,原来,她与牛郎的婚事已经安排妥当,就等五月初十那日拜堂。
蝶儿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异常兴奋。“我要去牛家村参加他们的婚礼!”举着信纸,她竟然大声嚷道。
江亦枫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怎么?你不去?”蝶儿见江亦枫沉默,热情减了一半,他若不去,自己岂能去的成?
“带你去倒是可以,不过去牛家村之前,我要先去街上找相士算卦,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万一牛郎问了起来,我也好回答。”他竟然认真地说了这句不认真的话。
蝶儿只浅浅笑着,并没有回应他。
“我要不要去算一算?”江亦枫仍旧一脸认真,追问一句。
“算算也好,如果算出来是三年之后,那你就放下心了,天意如此,对谁都好交代。”蝶儿也一脸认真,说完,拉着他的手,说现在就去街上找那算卦的相士。
江亦枫不动,手顺势拉蝶儿回来,蝶儿轻飘飘被他拽回来,就贴在他身上。
“你真的不告诉我一个日子吗?牛郎若问,我是说今年还是明年?如果是今年,我是说五月还是六月?还是……”
“六月初六吧,这个数字我喜欢。”没等江亦枫说完,蝶儿给了他一个时间。
“六月初六?”江亦枫瞪了眼睛,“从牛家村回来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哪有那么多时间,从牛家村回来,我还要去看那对老人家,你答应我的,每年的五月十六日那天我们都去一次。”蝶儿提起这个江亦枫许过的承诺。
“那看完那对老人家,回来之后,还剩几天了?我们不需要准备吗?”江亦枫问。
“如果你觉得仓促,就明年六月初六,如果还是忙不过来,就后年六月初六,如果……”
“不仓促!”江亦枫及时制止了蝶儿的话,她再说下去,不得十年之后的六月初六了。
“六月初六……”江亦枫喃喃自语,同时有点激动,他抱紧蝶儿,又亲吻她的头发,眼睛看着窗子,在思考短暂的时间里,怎样合理安排各种事情。
“不过,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蝶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很郑重的样子。
“什么事?”江亦枫竟然有点害怕,小心地问。
蝶儿低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
“到底是什么?”江亦枫愈加不放心,低下头追问。
“我嫁给你之后,可不可以,”蝶儿嗫嚅道,“可不可以还穿我现在的衣服?还梳现在的头发?”
听到蝶儿的要求,竟然是这么一件芝麻小事,江亦枫如释重负,瞬间轻松,他放开蝶儿,抬起头,自嘲地笑了一笑。
“怎么了?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又见到江亦枫那熟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蝶儿瞬间有种被骗婚的感觉,面色不解,问他。
“没什么,”江亦枫又一脸平静,“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喜欢梳什么头发就梳什么头发。”江亦枫快速说,同时不给蝶儿继续思考的时间,拉着她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江家上下立即知晓,武馆医馆一齐动员,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准备起他们的婚事来。
五月初六,端午节的第二天,二人扔下忙碌的众人,又套上马车,踏上前往牛家村的路。去年也是这一天,他们上了常武的船,一年之后,二人去牛家村参加无痕和牛郎的婚礼,再从乌云坡穿回来去看望山脚下的那对田园老夫妻,计划中,此次行程一共十二日。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江家全体在门口送行,江亦枫带着蝶儿,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出发。
前方,好山好水好风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