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戏外之前生今世》江洲月明

47、当理想变成现实

　　腊月廿七日，江家大门口已经挂上了两只大红灯笼，阿多、阿广和石头正在院子里挂着一排小灯笼，院子里红通通一片，甚是喜庆。厨房里，荷妈领着一群人正在忙碌，有做面食的，在面板上搓面条，在油锅里炸麻花，有煮猪肉皮熬胶皮冻子的。此时，采莲端着一锅熬好的肉汤去院子里晾凉，铁锅太沉，采莲端得踉踉跄跄。石头从挂灯笼的凳子上蹦下来，跑到她身边，伸手去接，采莲小心将铁锅交给石头，又嘱咐他在指定的位置放好，又一边看着石头将铁锅放得稳妥了，才转身向厨房走去。石头一把拽住采莲，说：“有什么粗重工夫，让我去做吧，那么沉的一锅汤，你怎么拿的动！”采莲回头，只温和地对石头笑笑，说：“厨房不是你们去的地方。”依旧跑回去忙碌。石头无奈，只呆站在原处，看着采莲的背影离开。这时，仍站在高处挂灯笼的阿多却大喊一声：“少爷回来了！”
　　石头回头望去，大门外有一辆马车早已停下，江亦枫从车上跳下来，抱着蝶儿出来。阿多和阿广忙给他们两人开门，江亦枫将蝶儿抱到正厅，放在厅中椅子上坐好。采莲等人听闻少爷回来了，从厨房那边跑进来。荷妈围裙上都是面，手上脸上也有，她只是草草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一边说着“油锅快要开了”，一边又忙转身跑回厨房。
　　“我娘呢？”江亦枫见娘亲乔氏始终没出现，问众人。众人这才想起江夫人去了医馆了，说是为医馆定做牌匾呢，采莲忙说：“我这就去叫夫人回来”，石头又拦住采莲，说：“外面太冷，让我去罢！”说完，快速跑了出去。
　　其他人都回厨房忙碌，厅内只留采莲一人，替他们二人收拾东西。
　　“刚才你说，我娘去医馆了？”江亦枫问采莲，“医馆”二字重音突出，采莲笑笑，点头。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医馆已经办好了？武馆又不知现在怎样？江亦枫正思忖间，江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蝶儿从椅子上起身，小声叫声“干娘”，乔氏对蝶儿笑笑，见蝶儿站得小心，转身问江亦枫：
　　“你信中说渺渺受伤，她伤到哪里了？”
　　江亦枫说：“伤在右脚脚踝处，当时已经接好，但是脚踝红肿，一个多月迟迟不退，最近才感觉不疼了。”
　　乔氏忙叫蝶儿坐下，自己蹲下身来，看蝶儿的脚伤。采莲帮忙一起脱掉蝶儿的鞋袜，乔氏用手摸了摸，又轻轻按了按，站起身。“好在你接骨接得及时，手法并没有出错，渺渺受伤的位置很是棘手，如果稍有差池，恐怕她以后就要一瘸一拐地走路了。”说这句话时，脸始终望向蝶儿，脸上似乎是为这次成功接骨感到万分庆幸。江亦枫与蝶儿听到此话，当然都有些后怕，乔氏捕捉到江亦枫脸上的那个后怕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看你那时候后不后悔！”只轻声一句，似带嗔怒，却又慈爱，好像在怨江亦枫这次执意要带蝶儿出行，又像是埋怨他平时没有好好和自己学习医术。江亦枫只是低头不语，乔氏又对采莲说：“叫荷妈先别炸那些麻花了，把锅腾出来，先把猪骨猪蹄熬上，渺渺伤及筋骨，需要进补。”
　　蝶儿见江夫人对待自己比先前还要热情客气，而自己一进江家大门，又在刹那之间变回那个不敢言语的江夫人的干女儿了，于是顺应此时的剧情和心情，轻声开口说：“谢谢干娘！”乔氏只是望着她笑了一笑，蝶儿想起娘亲秋菊并没有跟随江夫人一起回来，于是问江夫人：“我娘呢？”
　　“你娘听说你回来了，先去庙里还愿去了。”江夫人笑吟吟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渺渺，你别嫌闷，我看，你还得在房中禁足，等正月十五看花灯的时候，才准你出来！”语调慈祥，似乎亲娘一样。蝶儿又点头，一副乖巧模样。
　　江亦枫将蝶儿送回自己房间，叫采莲留下照顾，转身就要出门，蝶儿在他身后轻喊一声，他回头，蝶儿却又并没言语，只呆呆怔了几秒钟，说“你走吧”，江亦枫知道蝶儿在忧虑什么，想安慰她几句，但又没开口，只是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平静而又坚定，他那笑容里的坚定，让蝶儿又一次叫住了他，“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天，你和无痕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江亦枫站在门口，只冷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开。
　　蝶儿傻坐在床上，一时没有了想法。早就知道进了江家，和他说话是难上又难，就应该在路上把自己的心意表达清楚，可是她珍惜每一分钟他们独处的宝贵时间，又怎么舍得拿这件事情去破坏它们？
　　采莲看见蝶儿担忧，坐过来安慰，却没有言语，只是满目同情和哀怨。蝶儿知道采莲想的并不是她此刻心中所想，她和无痕说得明白，她不想让江亦枫与江夫人反目，为她背下不孝的罪名，如果那样，她一世难安。江亦枫当初躲她，不就是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乔氏在厨房嘱咐荷妈做骨头汤，里面加上大枣，枸杞，陈皮等物，待乔氏从厨房回来，见儿子江亦枫正在房中等她，不禁一愣。
　　“你不用陪着渺渺吗？”乔氏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脸清浅的笑意，随意地问了一句。
　　江亦枫却在乔氏面前跪了下来，说：“娘，请原谅儿子不孝，上次我带蝶儿去凉城，走的匆忙，不知顾忌，惹娘亲生气了，这一去又是这么长时间，没能在娘面前尽孝，是我不懂事，娘，您原谅我！”
　　乔氏见江亦枫跪下，有少许的意外，他刚刚到家，就第一时间找她认错，如果她心里真有恼怒，也在瞬间就清空了，于是，乔氏温暖慈爱地笑了笑，说：“你起来说话。”
　　江亦枫却并不起来，仍旧说：“娘，你原谅我。”脸望着乔氏，一脸真诚。
　　“你起来，我就原谅你。”乔氏面色平静，伸手拉江亦枫起来。江亦枫起身，站在乔氏面前，仍一副知错认错的样子。
　　萍姑端茶进来，看见这对母子比平日凝重了表情，有少许奇怪，萍姑将茶递与江夫人，对江亦枫说：“少爷，你一定以为夫人在家生你的气了，其实，我告诉你吧！你走这几个月，夫人不知道多省心呢，我就没见过她那么开心过！”萍姑话刚说完，乔氏先就一乐，险些将口中刚喝进去的茶水喷了出来，她用手指着萍姑，竟说不出话来。
　　萍姑见气氛被成功炒热，笑笑地像完成任务一样离开了。的确，江家上上下下一团和气，江夫人乔氏和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很好，在江家所有人的眼中，江夫人都是亲切、随和、好相处的。唯独蝶儿与江夫人之间，关系有些微妙，她们两个，都一样玲珑剔透，故才相互有所顾忌，像提防自己一样提防对方。
　　“我撂下夏家不理，他们没生气吧？”江亦枫小心开口，将话题说到夏家，“我知道娘一向重信义，我上次提出的那个问题，一定让娘感到十分为难。”
　　“他们生不生气，我并不知道，不过，”乔氏仍旧一脸清浅的笑意。“现在，这件事已经不需要我再开口了。”
　　江亦枫一脸诧异，看着乔氏，乔氏与他讲了九月末夏良平写信退婚的事，说完，乔氏眼望江亦枫，询问一句：“你做过什么没有？为何夏家在离开两个月之后，才提出退婚？”
　　江亦枫惊愕不解，摇头，乔氏也就不再询问。纵然她爱子心切，但是退婚之事也始终让她难以启齿，夏家既然主动提出，就算是江家对不起他们，也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见婚约的事竟然意外轻松地解决，江亦枫思路一转，又提蝶儿。“娘，蝶儿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她……”江亦枫打算为蝶儿辩护，提升她在娘亲心中的好感度。
　　“你不是说过吗？蝶儿怎样都好，我都要她！”乔氏学着江亦枫先前的口气，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看了一眼惭愧不语的江亦枫，接着说：“我也是一样，你带着她满世界乱跑，我江家不留她，我怎么对得起秋菊？”说得甚是云淡风轻，全不在意。
　　江亦枫依旧沉默不语，乔氏又说：“还有江家拳，我知道，你画了一本新的拳谱给常武他们，听说是新修版本？”乔氏竟然一脸好奇，浅浅笑着。
　　江亦枫点了点头，诚恳地说：“我已经想到方法，化解了江家拳的刚猛之气，现在，江家拳一身刚阳，又擅长变通，再也不会阳阳相伤，扰乱气息了，只要擅长融会贯通，我想，我可以将江家拳发扬光大。”说到武学之事，江亦枫变得一脸兴奋，兴致勃勃，乔氏只轻笑点头，说：“武功的事情我不懂，你觉得可以就行，你可以自己尝试着练习，如若果真不伤身，那是最好。”乔氏不知，在过去的近半年时间里，江亦枫早已将江家拳练到了七八成的功力。
　　“无论如何，过去一年里，我做过好几件事情都让娘亲不开心，那都是我的错。但是，江家拳馆开张，能让几十个人找回家园，一边让他们练拳，一边教他们做人的道理，日后就算他们独立生活，也不至于行差踏错。蝶儿虽有一些小阴谋和小把戏，但她本性善良，十分纯真，娘亲与她相处久了，定会真心接受她。还有，林强生并非是我所杀，而是意外溺水死去，爹若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手沾鲜血。最重要的是，娘亲开设医馆，可以让乔家医学永传于世，救人无数，我今后和娘专心学医，提升本事，娘亲一定会很欣慰。”江亦枫一口气说了这些，说的是他一年里自作主张违背娘亲意志做过的几件事情。重开武馆，退婚夏婉婷另娶蝶儿，找林强生化解仇恨，最后一件是蝶儿意外受伤之后才想到的，为娘亲乔家医学开源辟流。
　　乔氏认真听江亦枫说完，一脸欣慰。不错，眼前的江亦枫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只是在家里和何伯管理乡下田地的儿子了，他成熟了很多，他已在一年之间把原来心中朦胧的理想一件一件变成了现实。他提到江家拳和江家拳馆的时候，说到江家拳弟子今后懂得做人道理，再无行差踏错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江守言！有胆识，肯担当，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正气，又心系他人。乔氏轻轻擦拭眼角流出的泪水，一边向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回头对江亦枫说：
　　“你还不去找蝶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说完，欣慰一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