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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夏家主动退婚,二人迟迟不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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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母莫若子,乔氏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江亦枫带着蝶儿离开之后,乔氏是久久意难平。她万万料不到的是,以前那样冷静成熟的儿子江亦枫,这次竟然撂下姨妈一家不理,饭桌上不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气氛冷场姑且不提,姨妈一家尚未离开,他就领着渺渺先经邺州去凉城了,如此荒唐、不合情理的事情,他竟然也做得出来了。
其实,在江亦枫带着蝶儿回到翠竹镇的第一天,乔氏就已经看出事情不对。长途跋涉,蝶儿已经明显一身疲惫,但当日看着满面风霜的江亦枫竟然神采奕奕,就算他有武功底蕴,但是他眼神里的光芒却欺骗不了人,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喜悦,整个人像是被幸福包围。这,岂能瞒得过这个心思细密、智慧超众的乔慧莹?更让乔慧莹感觉不对劲的是,刚刚到家不久,她与儿子还在大厅内聊天,采莲就来找江亦枫要蝶儿的衣裳。蝶儿的衣裳竟然就在江亦枫的包裹中,和江亦枫的衣服混放在一起。江亦枫随意地将它们翻捡出来,连同那堆首饰,重新包好,当场交给采莲。这,蝶儿还是那个你只是完成任务带回来交给菊姨的渺渺吗?如今,连衣裳都混在一起,都背在儿子江亦枫一人的肩上,乔氏当场就觉得事态不妥。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进展得有些平常,但是那是江亦枫刻意掌控的平常。他们二人,饭桌上礼貌相见,绝无异样。江亦枫偶尔去蝶儿房中小坐,时间也不长久,这些都在常理之中。但是乔氏仍旧感觉不对劲,渺渺见到自己,为何会如此惴惴不安,神情躲闪?她小心翼翼,生怕讲错一句话,做错一个表情。我乔慧莹,只不过比平常人略聪明一点而已,你又何必躲我,何必怕我?若不是心中有事,又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十六岁本来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这般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时时提防?而且每次问到迎娶婉婷过门的事情,江亦枫都没有给过一次正面答案,这一切,难道还说明不了什么吗?
终于,那一日,因自己心急,趁着江亦枫不在家,乔氏收渺渺为义女,本以为江亦枫一向孝顺,大局为重,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只能忍气吞声,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得认从安排,这件事就此作罢。谁料到收义女的举措竟然将事态推向了高潮,推向一个任乔慧莹本事再高,也难掌控,无法回旋的程度。
如今,江亦枫离开家已经整整两个月了。常武等人在出发十日后就已返回,说是他们一行人行至邺州时,得知林强生不在凉城,已经转至牛家村,于是一行人又奔牛家村去了。到了牛家村,不过一晚的工夫,因林强生已无威胁,所以江亦枫叫众人回来,自己留下,再作打算。
常武等人回来了,江亦枫与蝶儿二人留在牛家村了,如何作为,并不知道。乔氏只是知道江亦枫与蝶儿已经在牛家村整整住了两个月,牛家村的风景就那么好吗?你们二人留连于那里,久久不归?
秋菊又变回整日以泪洗面的样子了,乔氏安慰她:“过几日,亦枫就把渺渺又带回来了,他只是带她去凉城走一趟,见一见故人,叙叙旧,散散心,等她回来,她仍旧是我的干女儿。”秋菊面色恍惚,狐疑,并不确信。这个女儿近在身边时,她也不曾怎样亲近,远在天边时,她就开始牵肠挂肚,心如绞痛。这种母女相处的模式,任谁都看得糊涂。
在江亦枫和蝶儿离开翠竹镇七八日的时候,家中来了一个人,这人是一个眉眼精致的少年,自称石头。石头带来江亦枫的一封亲笔信,见过信之后,乔氏安排他住下。石头住下后,很是明理懂事,每日早起,和阿多一起生火干活,白日和阿广去山上砍柴。乔氏见他虽一身布衣,但气质并不粗鄙,心知他也是个读书人。儿子江亦枫信中说,他是自己的学生,日后开武馆收他做弟子,于是乔氏并不让石头做那些粗活。江亦枫既然要他来,定是有他的安排,江家并不缺下人,更不苛刻人,所以江夫人一心好好招待石头。石头却不依,面带笑容,依旧和阿多阿广一起做事,这个少年虽然言语不多,但看起来也算平和。
采莲见他奇怪,明显没做过下人工作,和阿多一起搭档,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于是问他哪里来的?以前做些什么?石头略有迟疑,告诉采莲自己以前和蝶儿一样,住在唐家。听说他也住在唐家,采莲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石头见采莲亲切温和,没半点坏心,于是放低声音说,他住在唐家的事,让采莲千万不要告诉江夫人。江亦枫信中并未提及这一段,江亦枫有意忽略石头的身份,怕惹不必要的麻烦,石头自己先到,江亦枫和蝶儿并未回来,所以自己的身份还是保密要紧,切不可与江夫人知道。采莲当然心领神会,见这样一件秘密的事,这个少年竟然毫无顾忌说与自己听,心内又是一热,从此对待石头自然与别人不同。
石头向来冷漠,从不轻易信人,这次竟然轻易地对采莲说出自己住在唐家的事情,也是一件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奇怪的事。
话说夏婉婷一家,那日突然被撂在饭桌上,那对兄妹双双离席,已经让人尴尬。仅仅隔了一日,在夏家还没有说要走的时候,那兄妹二人又双双坐上马车,赶去邺州,虽然同行的,还有另外四位壮汉,但走前连问都没问一句也是住在邺州的夏家,也是当真没有礼貌。
江亦枫并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缺失家教的人,乔氏及时解释,道出了杀父仇人林强生的事情,夏家一时理解,于是也不再做过多无谓的猜测。夏家人回到邺州之后,久久也没收到表姐乔氏的信件。乔氏亲口承诺,待江亦枫从凉城回来之后,便立即迎娶婉婷过门,可是眼见着江亦枫去凉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任林强生再难对付,那件事也早该完成了,于是,夏良平写书信一封给乔氏,询问相关事宜。乔氏只是回信说,江亦枫尚未回来,归期应该就在眼前,望夏家再做等待。
又几日过去,事态竟有了明显的变化,变化来自夏良平的一次牛家村办货之后。在牛家村,夏良平听闻许家大宅住进了人,而且那家主人竟然在前几日意外溺水身亡,那人竟然名叫林强生,曾任凉城知府,夏良平一时心惊。难道,外甥江亦枫一直在牛家村寻找机会,除掉林强生吗?难怪他久久未归,原来林强生早已不在凉城,已经搬到牛家村来了。
听闻林强生死讯,夏良平打算去许家大宅转转,以探究竟。没等他走近,就看见一男二女在许家门口争执的那一幕。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外甥江亦枫,那女孩中有一个是蝶儿。夏良平刚要走近他们,他预想不到的情节发生了——他的外甥竟然拥蝶儿入怀,就在许家大门口,牛家村的街道上,光天化日里,对面那个女孩面前!江亦枫毫无顾忌抱蝶儿在怀中,二人哭哭啼啼,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夏良平瞬间明白了事情原委,他站定了几秒钟,转身回了冯家,只坐了不过一时半刻,叫过车夫,拉着布匹,一路奔回邺州。
回到家后,夏良平将所见之事学与妻子秦氏听,不料女儿恰巧从窗外经过,听闻此言,推门而入,冲口便说:“怎么可能?那唐家二小姐不是送回唐家,和唐家大少爷成亲去了吗?”
夏良平看了一眼这毫无心机、心直口快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表姐和姐夫都一身正气,心无旁骛,他们的儿子竟然这么花心,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秦氏不解,抬眼看夏良平。
夏良平却不以为然,心想,这样的事在男人眼里,又有何出奇?那个唐家二小姐,本就生得婀娜娇媚,虽几次见面都没露笑容,只是一脸可怜巴巴委屈神色,但那个小模样,杏目、柳眉、唇红、面色娇艳,她若是撒起娇来,又有哪一个男人能够扛得住?心中对江亦枫的做法,竟然有着一种男人本能的理解和认同,只是说“由着他去吧,如果婉婷心里委屈,这门亲事咱们就退了吧!如果不退,以后那个蝶儿也是住在江家,她是什么身份不提,家里留着这么一个人,也是麻烦!”
夏婉婷听父亲说要退婚,一时没有了想法,呆呆地独自回到房中。夏婉婷自出生以来,这门婚事就已经存在了,她和江亦枫一样,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还存在其他可能。江亦枫年长夏婉婷两岁,乔氏和秦氏关系亲密,所以从小到大,她和表哥江亦枫经常见面,他们两个是亲眼看着对方长大的。在夏婉婷眼里,江亦枫沉默、少言、冷静异常,他从小就跟随精明过人、文采才艺俱佳的姨妈乔氏学习各家经典,自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夏婉婷小时候贪玩,有时会叫着表哥一起出去玩耍,在姨妈面前,江亦枫总是当即答应,和婉婷出去之后,江亦枫却又总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舒展筋骨,推拳踢腿,也并不和她玩什么。夏婉婷猜不透他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猜,反正一年一年过去,他们两个人慢慢长大,关系始终和睦温顺,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爹夏良平常说自己任性刁蛮,说以后嫁到夫家之后可得注意收敛,娘亲秦氏不以为然,说:“慧莹是我表姐,亦枫是我外甥,他们还能欺负婉婷不成?”果然,姨妈乔氏对婉婷极好,真心喜欢,江亦枫亦温和平静,礼貌尊重,分寸恰当,谁都没有欺负过她。
谁都没有欺负过她吗?那么,爹刚才所说的那件事又是什么?夏婉婷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表哥江亦枫怎么会喜欢唐家大少爷的人?是的,在夏婉婷简单无心机的眼里,蝶儿和唐家大少爷的亲密关系,却意外地被她看得真切。上次在唐家,她第一次见到蝶儿,那一天,蝶儿饭刚吃了两口,就被唐家大少爷领了出去。蝶儿在唐家大少爷面前任性刁蛮且娇纵,不比自己在爹娘面前的任性刁蛮减少一分。这次在江家,没有唐家大少爷护着,刁蛮任性骄纵不起来的蝶儿,脸色倒还平静,但是……想到上次的饭局,夏婉婷突然顿悟一般:在唐家,蝶儿被唐家大少爷领了出去,没吃完那顿饭。在江家,她与江亦枫一前一后下了桌,两个人都没吃完那顿饭。唐家大少爷和江亦枫,他们两个,在相似的剧情中,竟然扮演了一个相同的角色。夏婉婷虽然忽略了鸡腿事件这个最能点明主题的一幕,也忘记了江亦枫竟然刚一到家就出现在蝶儿的房间,但是,这两场戏的相同落幕方式,让她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于是,几日之后,夏良平修书一封,交与信差,送到翠竹镇。
江夫人意外收到表妹一家的主动退婚书,面色一沉,坐在椅子上,心中抑郁难平。
江亦枫离开江家,已经整整两个月。江亦枫和蝶儿是七月末走的,如今已是九月末。现在武馆已经装修完毕,就等十月开张了,江亦枫却仍不见踪影。乔氏心想,这次江亦枫竟然耍起小孩子脾气,玩起私奔这样一个小儿科的游戏了,不仅面露一丝苦涩,竟然哭笑不得。
在乔氏的记忆中,儿子江亦枫从来就没有这样幼稚过。十三岁之前,他一边和父亲学武,一边和母亲学文,自然孝顺,懂事。江亦枫十三岁,江守言意外离世,江亦枫几日之内长成大人,从此就再没碰过拳脚功夫,一门心思跟随娘亲学习医学。乔氏心知江亦枫对医术本无兴趣,对四书五经也只是应付了事,他的心思一直还在武学方面,但父亲去世,拳馆解散,家中只有一本他不能学的江家拳谱,所以,武学与他从此无缘。
在去年九月份之前,江家一切运转正常。江亦枫不喜欢学医,但也听话地一直在学,虽然学得甚是马虎,不成气候。家中在乡下有田有地,江亦枫与何伯负责打理,倒也井井有条。只需等待一个良辰吉日,娶婉婷过门,开枝散叶,为江家继续香灯,到时候,母慈子孝,儿媳乖巧,孙子孙女满院打闹玩耍,江家上下一团和气……这幅人世间生活美景即将实现的时候,偏偏秋菊精神越来越差,日夜呼唤渺渺,整夜整夜不能成眠,姐妹情深,于是乔氏叫儿子江亦枫出去寻找渺渺。
这就是破坏了江家幸福生活的导火索,一切祸事的起因,全都因为寻找渺渺。
渺渺是秋菊的亲生骨肉,乔氏与秋菊姐妹情深,千真万确。她没有理由讨厌秋菊的女儿,但蝶儿的面容虽与秋菊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有秋菊单纯温柔的好性情,小小年纪,有的是不该她这个年纪就有的心机,太过聪明,又太过娇媚,这样的女子,又岂是一个好儿媳的人选?短短几个月,就把我从前那样懂事孝顺的儿子,教唆得年龄倒退十岁,智商情商双商狂降,险些变成负数,这样的女子,留在我江家?做我江家儿媳?我若不同意,就抢走我儿子,常驻牛家村?想不到我乔慧莹自认为聪明过人,却输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里。
当乔氏对自己输得如此不可思议而哭笑不得的时候,家中又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两日前从牛家村寄来的。信中,儿子江亦枫说蝶儿意外受伤,需要静养,本打算九月末回家的计划只能改变,恐怕要在牛家村要继续住上三两个月。
还要住上三两个月?乔氏扔那信在桌上,又是一丝笑意在嘴角。住就住吧!住多久都行!何必还写信回来通告一声?向我宣战吗?乔氏越想越气,而且有些想笑,将信交与常武看,说江亦枫说最快三个月之后才回来,江家武馆开张最早恐怕也得明年正月了,你们若有事情要做,大可以先行散去。说完又是想笑,江亦枫大张旗鼓拿了银两装修武馆,不会也是一场烟幕吧?他回来的时候,是怎样急切地说要重振武馆,如今房子也修好了,弟子也叫回来了,一众人又都撂在了这里,自己和那蝶儿去牛家村玩乐去了。
乔氏哭笑不得,回到家中,见秋菊仍抑郁寡欢,自己又是上前一番安慰。乔氏说渺渺现在牛家村游玩,再过几日就回来了,叫秋菊放心,等等。心里想的却是:看你三个月后,又会做些什么?竟然是一副云淡风轻,拭目以待的轻松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