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戏外之前生今世》江洲月明

39、蝶儿再见子健，难偿心中亏欠

　　蝶儿站起来，只呆呆看着这个进来的人。三个月没见，唐子健剑眉朗目中多了几分沧桑，或者是伤痛，整个人好像成熟了许多。
　　“我送菲儿来邺州成亲，也住在这家客栈，刚才看见你和江亦枫一起回来，还以为看错了。”唐子健慢慢走到蝶儿身边，同时缓慢的语调介绍他在邺州出现的原因，最后一句话说完，嘴角露出一种苦涩的微笑。
　　蝶儿低下头，听唐子健口中直接说出江亦枫的名字，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当日出走，并没想到不会回去，如今事情千变万化，早已不是当初样子，在唐子健心中，一定认定了她是与江亦枫一起私奔出逃的了。
　　果然，唐子健的下一句话说出了这层意思：“怎么？你们两个一直都在外面游荡，这么长时间都没个落脚之处吗？”唐子健口气冷淡，充满嘲笑，无半点当日的温存，眼睛直视蝶儿，当她残花败柳一样。
　　蝶儿抬起头，接过唐子健嘲讽的目光，他信不信都好，她都决定要把话说清楚。“我是林强生的女儿，我娘是江家的婢女，我上次和江亦枫一起走，是为了去看我娘，”说到这里，蝶儿又看了一眼唐子健，唐子健的面容没有一丁点改变，蝶儿继续说下去，“因为牵扯太多，为了安全，我们只能偷偷走，即使这样，林强生也在路上埋伏了杀手……”
　　“杀手”这个词让唐子健目光一动，里面闪过一丝担忧，但他让那一丝担忧即闪即逝，他只是稍微缓和了表情。
　　“当时，我打算见过我娘之后再回唐家，所以我只简单地带了两身衣裳，从来没想过要不回去，”蝶儿清浅地说着，心想，这话现在说与不说本无区别，唐子健又怎么会信？
　　“你真的没想过一去不回？”蝶儿没料到的是，唐子健听到这些，竟然语气变暖，走近她身边，盯着她的双眼发问。
　　这张面孔是何等熟悉，他曾时时刻刻为蝶儿担忧牵挂，随蝶儿的冷暖喜乐而起伏变化。此刻，这张脸近在眼前，剑眉英爽，朗目熠熠，比石头精致的五官又添更多深情。想到这里，在这个曾经海样情深，如今眼眸中仍有希冀闪耀的子健哥哥面前，蝶儿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关心我胜于关心你自己，从来不舍得让我受一点委屈，我又怎么舍得伤害你？怎么舍得不辞而别？”蝶儿声音哽咽，艰难地说。
　　蝶儿说完，唐子健一把抱过蝶儿，从前一样紧紧搂在怀里。他整整伤了三个月，这个与江亦枫私逃的蝶儿可怜巴巴的一句话，依旧让他心软。“你知道吗？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了，五脏六腑都被你掏空了。”他抱着蝶儿，悠悠地说，果然空壳人一样，不带情绪。
　　“对不起，我欠你的永远都还不完……”蝶儿依旧哽咽，眼泪成串，她任由那些眼泪打湿唐子健的衣裳。她心中对子健哥哥有浓重的亏欠，这是一个事实，今生今世她是没有办法还他了，恐怕来生来世也没法偿还。如果眼泪也有价值的话，那么她能给他的，也只是这些带着咸味的液体了。
　　“你没欠我，你不用还我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唐子健依旧空壳人一样，幽幽地说。
　　蝶儿惊愕，抬头看他，唐子健语调平静，但已泪湿面颊。蝶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想刚才唐子健说的话，感觉不真实。她想象过很多种他们二人相见时的画面，唐子健会怪她、怨她、生气、伤心、难过……她都能理解，因为她知道他爱她，但是，刚才从唐子健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是真的吗？
　　“我不用你还我任何东西，蝶儿，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唐子健看出了蝶儿的困惑，依旧流着眼泪，深情望着蝶儿，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为什么？”蝶儿不自觉地脱口问出这句话，此时的蝶儿早已不是当日虚情假意的蝶儿，当日的她会哭，会闹，会委屈流泪，但都是半真半假，为了挽控局面，此时她一心充满歉意，哪有多余心思再做那些？
　　“不为什么，”子健哥哥深情看着她，“每次见到你哭，见到你难过，我就会更难过，见到你笑，见到你开心，我才会开心。”唐子健说出这句最简单的话。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如此这般，爱得没有任何私心？看着子健哥哥，蝶儿傻去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蝶儿，”唐子健放开蝶儿，关心地看她，见蝶儿眼泪已收，只是神情恍惚，自己一颗沉重的心放下来一半，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桌子前面，语气幽幽地说：“你和江亦枫在一起也好，他至少能护你周全，这么长久，他仍然陪伴在你身边。”似乎江亦枫陪在蝶儿身边这件事对他是个安慰，“你知道吗？林府衰败，石头被撵了出去，你如果当初没走，现在还留在唐家，岂不是更加可怜！”原来，他担忧的是蝶儿此刻在唐家可能会遭遇的命运。
　　“菲儿嫁到哪里了？”听唐子健把话说到这里，蝶儿亦平静了下来。
　　“邺州知府卢家，”唐子健简短地说。“他家祖母身体欠安，所以，嫁得急。”
　　“那你呢？书院院长家没什么变化吧？”蝶儿又问。
　　听蝶儿提到叶家，唐子健没作声，面色惨淡，没有兴致。
　　“叶萌性情温顺、随和，而且对你一往情深，你日后娶她过门，也少了许多烦心事。”蝶儿小声说。蝶儿知道此时提出这桩事并不适合，但是，此去一别，她与子健哥哥再难相见，如他一般，她也真心希望子健能够生活得舒心如意。
　　唐子健只苦笑一下，依旧没说话。“还有巧云，她虽然势利又逢迎，但对你却是真心，”蝶儿顾不上那么多，依旧替唐子健安排，“你把巧云留在身边吧，好歹也是个知心人。”
　　唐子健回头，在蝶儿说完叶萌，又提巧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面带少许恼怒，失望地问她：
　　“难道，你早就替我想好了这些吗？”语调中，透露出一种伤心。
　　“没有，”蝶儿诚恳地回答，“以前，你是我的，我又怎么会把你让给别人？”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真心话，唐子健不是她在唐家抓在手里最大的一根救命稻草吗？如她自己所言，她又怎么会轻易把他让给别人？什么叶萌，巧云，想都不要想！
　　这句话对唐子健是个莫大的安慰，他又欲上前亲近蝶儿，但却又止步，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桌面上蝶儿写的书稿。
　　“还有，老爷对你器重，希望你日后执掌米铺，你若有闲，就多去米铺转转，学习一下日常经营运转的学问，积累一点工作经验，为日后继承家业早做打算，也让老爷安慰。”蝶儿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唐子健事业的事情，听到这里，唐子健一滴眼泪流出来，落在蝶儿的书稿上，眼泪在纸上晕开，几个字变得模糊。
　　“还有，”蝶儿又要开口，正当此时，江亦枫开门进来，见房中站立着的这两个人，一时愣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疑了两秒钟，走出房去，将门关上。
　　“还有，子健哥哥，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千万别恨我！”蝶儿急忙说。
　　唐子健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说：“我不会恨你，这个，还给你。”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子健哥哥，”蝶儿在身后叫住他，又问一声：“你果真不会恨我？”子健回头，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推开门离开。蝶儿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声“保重”。
　　站在门外的江亦枫走了进来，走到蝶儿身边，见她脸上泪痕未干，用手轻轻擦去，一边拉着蝶儿在床上坐下来。蝶儿伏进江亦枫怀里，又一行眼泪流了出来。
　　“先别哭，让我把旧的眼泪擦干净再哭，不然我怎么知道，哪些是唐子健的，哪些是我的。”他伸手去床头拿蝶儿的手帕，替她擦眼泪，竟然还有心情，说着上面轻巧的玩笑话。
　　可是蝶儿的眼泪并不听话，依旧一行一行地流出来。
　　江亦枫轻叹了一口气，抱着蝶儿不动，“我今天知道什么叫现世报了，那次在荷花池，我欠唐子健的，今天他都还给我了。”说完，将蝶儿抱得更紧，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却一眼看见桌子上面的一只粉红色的荷包。
　　“那是什么？唐子健给你的？”那样子，就像是突然发现了一枚定时炸弹。
　　蝶儿从他怀里出来，桌子上，是她当日送给唐子健的那只荷包。看见荷包，蝶儿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粉红色的荷包，粉红色的暖手宝？一时间，蝶儿再次迷惑，到底孰真孰假？哪个是前生？哪个是来世？如果子健哥哥来世变成杨健，大哥送的暖手宝和徐福记奶糖，只有温暖和甜蜜，并无半点怨恨和纠缠，子健果真如他自己所说，没有生蝶儿的气，没有记恨她，只要蝶儿开心，他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