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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天地无声,日月欢颜 ...

  •   那天说到凉城突然风雨飘摇,天空变色,林夫人许氏路上被信差拦截,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这消息吓得林强生林大人当即晕倒过去。林强生为人本就胆小多疑,又自私自利,本来江亦枫的出现就已经让他惊恐万分,许氏娘家的大靠山顷刻之间摇摇欲坠,更加重了他对未来的恐惧。于是林府一家连夜收拾行李,天没亮的时候就逃出凉城,投奔邺州知府卢朗去了。
      林强生逃走的事情自然波及到了唐家。唐庆丰为撇清关系,首先想到的是石万年之子石头,于是命人将石头叫过来,简单地给了银两,打发他走。石头虽是一介布衣,但一向冷傲孤清,听唐老爷终于开了声,于是拿了银两潇潇洒洒地走了人,也去了邺州。他之所以选择去邺州与林强生去了邺州并无关系,只因那年石万年杀了江守言之后,石万年带着石头随林强生逃离京城,在邺州落过脚。后来因林强生终日惶恐不安,忠心护主的石万年决定交上项上人头,好让林强生对外有个交代,当日,林强生听了石万年的决定,滴了几滴眼泪之后,欣然同意。石万年死后,林强生将石头养在乡下一个农户家里,自己负责开支,谁料,石头十四岁那年,乡下水灾,养父母在一次外出的时候出了事,当时已是凉城知府的林强生,故拖了唐庆丰将石头接回唐家收养,那一年,唐菲儿也正好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
      石头在唐家待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发觉唐家好像是林知府的一个孤儿收容所,除了自己之外,家中早已养了一个叫做蝶儿的女孩。石头并不清楚蝶儿的身世,但是猜想她也和自己一样,和林大人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唐家的大少爷和大小姐也甚是奇怪,那个长子嫡孙对不明身份的蝶儿十分痴缠,目光不离其左右,几乎日夜相随。大小姐唐菲儿在自己刚刚踏入唐家院子的第一时间,就像一只小母鸡一样对他放电,可笑极了。
      石头冷酷,未必是天生的,因为他只有一个常年不在身边的神秘的爹,没有娘亲,他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和孤儿没甚么区别。他虽冷酷,看起来不在意周围的任何事,但是那个唐蝶儿的存在却让他始终觉得有点特别,需要另眼相看。那时候,唐蝶儿已经吃定了唐家大少爷唐子健,把唐家其他人全都没放在眼里,只是假意和众人维持着一种礼貌和谐的关系。石头到唐家不久就亲眼目睹了安茜被撵出去的事件,他不知道蝶儿来到唐家的使命是什么?复仇吗?假意亲近唐子健,折磨他至死方休?背后捣乱唐菲儿,气得她鸡鸣狗跳?唐家人智商都那么低吗?怎么全家上下没有一人看得出蝶儿娇媚可爱的背后,有如此狠辣毒蝎心肠呢?
      唐菲儿除了不敢招惹蝶儿之外,在家里就只怕两个人——唐老爷和长子嫡孙唐子健,对石头当然好得不得了。但唐菲儿的“好”,石头却并不买账,现在潇潇洒洒地去了邺州,当然并不会和大小姐道一声别。于是唐菲儿气得在家暴跳如雷,而又黯然神伤,唐家的两个儿女,在相隔不久都被情所伤。
      林强生一厢情愿投奔邺州知府卢朗,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无痕与卢朗之子卢俊豪在五年前签订过婚约。五年前,你们二人都是知府,自然是朱门对朱门,如今,痛打落水狗还来不及呢,卢朗当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自然马上退了无痕的婚,大门一关,不见林强生一眼,这边又立即与凉城巡盐使唐庆丰联系,给儿子卢俊豪又安排了一桩婚事——唐家大小姐唐菲儿。
      唐菲儿正在失恋之中,听说邺州知府要娶她做儿媳,因为赌气缘故,当即就同意。卢俊豪的祖母尚在世,听闻近来身体欠安,恐生命不保,于是卢家对唐家说明原因,希望唐菲儿速速嫁过去。卢家这消息又合了菲儿的意思,现在,唐家匆忙准备嫁妆,几日之后,菲儿就要出嫁了。这就是唐菲儿,她钟情石头而不得,故以为嫁到邺州做了知府家的少奶奶,就可以对邺州子民指手划脚,继续欺负那个她想爱却又不知怎么去爱的石头。唉!如果说爱情也是一门学问的话,那么,唐菲儿一定是那个不及格的人了。
      如此飘摇之后的唐家,又怎么可能再次收留蝶儿?这一切,蝶儿当然并不知道,此时,她抱着一种被扔回唐家打回原形的心理,坐在马车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迷茫的风景。
      “施小惠是谁?”见一路上蝶儿都很少言语,江亦枫找出一个新话题,翻出蝶儿包袱中的《纸上谈兵与三十六计》,满脸和气地搭讪。
      蝶儿仍然歪坐在座位上,继续看风景,只轻声答了一句:“是我。”
      “我为什么是你的七皇叔?”江亦枫又问,拿着蝶儿的故事,直接坐到蝶儿身边来。
      “那你想是什么?”蝶儿回头,看了一眼江亦枫。江亦枫脸上平静的笑容,并没有传染给她,她脸色平静,却面无表情,只随意地反问一句。江亦枫笑了笑,继续翻了几页。
      “林月又是谁?”又问。
      “也是我。”蝶儿又懒洋洋的一句,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端身坐好。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江亦枫一脸奇怪,看着蝶儿的侧影。
      “你说什么?”蝶儿不解,转过头来直视江亦枫。
      “那天,从乌云坡出来的路上,天还没亮,路上只有咱们两个,咱们骑着马,月亮还很亮,就挂在树林的上面……整个世界都很安静……”江亦枫缓慢地回忆,“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当时就觉得林月这个名字适合你。”
      蝶儿目光没变,姿势没变,仍呆望着江亦枫。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你写了一个字,”说到这儿,江亦枫笑笑,眼神温柔地看着蝶儿。“很难看的一个字,你可记得?”
      蝶儿当然记得,江亦枫当时拿着那个字看了半天,当日蝶儿很是觉得奇怪:一个“月”字而已,至于看这么长时间吗?
      “你是林强生的女儿,当然姓林,你又那么怕月光,和月亮的缘分很深,所以,你叫林月正好!”说完,转头看蝶儿,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蝶儿双眼泪光盈盈,江亦枫看过来时,两颗圆润的泪珠正好滚落了出来。
      “蝶儿!”江亦枫被吓到,用手扳过蝶儿的肩膀,吃惊地问:“不会是听到月亮也不行吧?你如果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他慌乱了手脚。
      蝶儿眼泪唰唰滴落,已经停不下来,江亦枫更加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我的名字是你给我取的。”蝶儿悠悠地说,恍恍然不知所想,泪眼婆娑中又似乎有着一丝欣慰。
      蝶儿突然又恍惚起来的样子,让江亦枫担忧,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蝶儿的眼睛,仔细钻研一下她那迷茫的表情,手在她肩上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蝶儿只是一脸恍然,依旧在说那句话“我的名字竟然是你给我取的”,蝶儿脸上泛起一种喜悦的笑意,就那么柔顺听话地靠在江亦枫身上,任由他用手搂着自己。
      时光似乎停止了,世界一片静默,只有马蹄声,清清楚楚地传进来。蝶儿伸出手,江亦枫以为她又要推开自己,谁知道蝶儿只是用手臂环绕了江亦枫的腰,自己更深地依偎在江亦枫身上——她只是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而已。江亦枫低头亲吻她的头发,蝶儿的发丝中散发一种奇异的幽香,清新的森林的味道,如果生在现代,江亦枫也未必分辨得出这是哪一种香水的品牌。
      二人就这样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蝶儿从江亦枫怀里坐起来,端身坐好,又和往日一样,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喂,”江亦枫不依,用手去拉蝶儿的发辫,“你不会又假装失忆吧?”他竟不怀好意,笑问蝶儿。
      “什么叫假装失忆?”蝶儿转过脸来,脸色绯红,但却平静,只轻声问。
      “我是说,”江亦枫看着她的脸,笑了笑,“刚才的事,你不会不认帐吧?”
      蝶儿没回答,红着脸孔,往右侧挪了挪位置,好像离江亦枫远一点,会更安全一点似的。
      “上次在山脚下的公公婆婆家里,你是真失忆,这次……”江亦枫也跟着坐过来,依旧挨着蝶儿。
      “上次?”蝶儿不解,又转过头,一脸桃花颜色,勉强板着脸问他。
      “上次在山脚下,你已经向我表白过了。”江亦枫一脸平静,淡定地说。
      “什么?”蝶儿大吃一惊,难道,上次乌云坡见过月光之后,自己在老奶奶家晕倒,果真说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这样一想,心内一急,面色红粉欲烈。
      江亦枫点头,回答蝶儿那根本没问出口的问题。蝶儿突然羞愧难挡,低下头,不知所措,“那天我都说了什么?”她小声问。
      “说夏婉婷是这个世界上你最讨厌的人,”江亦枫回答,脸上不怀好意的一抹坏笑,更加明显。
      蝶儿没作声,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头,严厉了脸色,直视江亦枫:
      “她和唐菲儿一样,好好吃着饭就开始耍大小姐脾气,我为什么不能讨厌她?”为自己争回面子,蝶儿开始强词夺理。
      “好像,上次在唐家吃饭时,她没耍过大小姐脾气吧?”江亦枫竟然一脸认真,替夏婉婷辩解。
      “那又怎样?”蝶儿见他辩解,气不过,急口说:“反正过几天之后,你我各奔东西,再不相见,你管我讨厌谁呢!”说完,别过脸去,看着马车的门帘,连余光也不分给江亦枫。
      江亦枫用手去把蝶儿的脸转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正色说:
      “蝶儿,你给我听好,你我永远不会各奔东西!这次出来之前,我已经和我娘摊牌了,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要你寸步不离,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蝶儿吃惊,瞪大眼睛,没说话。
      “我不会娶夏婉婷,所以,你不用再讨厌她了。”江亦枫接着说,蝶儿依旧不言语,江亦枫急了,又深深看了一眼蝶儿,不确定地问:“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
      蝶儿只轻轻点了点头,又呆了半晌,才迷茫地问:“你不是一直害怕我躲着我不想见到我的吗?”
      “见到你就觉得不对劲,预感到会出事,就知道你会弄乱我的节奏,所以,开始的时候才会躲你。”这个问题他也困惑了好久,不过,当他确定了对蝶儿的心意之后,答案自然浮现了出来,一切清晰明了。
      “我没想破坏你的节奏,”蝶儿轻声接口说,只幽幽的一句。
      “我知道,”江亦枫把头靠在身后车厢的木板上,学着蝶儿以前的口气说:“你让一个人写诗给你,画画给你,上课的时候偷偷看你,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是无心的,一切都是那个人自找的。”
      蝶儿听到这熟悉的一段话从江亦枫口中说出来,忍不住笑了一笑,歪过头看他,问:
      “你有上课的时候偷偷看我吗?”
      “你说呢?”江亦枫反问。
      是啊!没有吗?如果没有,那黄连苦药的威胁,和《桃夭》一百遍的罚站又是什么?突然间,一切昭然已揭,真相大白。此刻,天地无声,日月欢颜,世界安详得只剩下一片宁静,两个人都不再言语,亦无需言语。七月末八月初,流星飞雨,一丝清凉,从渐渐褪去的斜阳中意外地吹来,沁人心脾,养人心神。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无痕小名痴儿,江亦枫的枫暗合了“风”字,蝶儿本是林月,这是他们三人的关系。古诗真是玄妙,竟然有洞察天机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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