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戏外之前生今世》江洲月明

36、悔婚之势，如箭在弦

　　江亦枫撂下夏家三人，从他到家之后的第一场团圆晚宴中退出，直接奔蝶儿房间走来，他只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就推门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蝶儿正坐在桌前，眼望着她写的《纸上谈兵与三十六计》，已是泪眼朦胧。江亦枫直接走到蝶儿身边，把她从凳子上拽起身，对她说：“走，和我出去说话。”
　　蝶儿只茫然起身，泪眼看他，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亦枫看着蝶儿迷蒙的双眼，放柔声音。“我们出去找个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不用了，”蝶儿依然不动，“你要说的，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也听得明明白白，难道，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说完，抬眼看他，平静中又带讽刺。
　　江亦枫轻叹一口气，仍然捉她出去，“蝶儿，你打我骂我都好，和我出去。”
　　蝶儿被他拽了两步，停下来，“我为何要打你骂你？”
　　“蝶儿！”江亦枫急了，从牛家村回来之后，这只蝶儿已经不被他控制，让她一起同去凉城，她不肯，叫她出去说话，她不依，自己刚才无计可施，才借着夏婉婷的话题，故意激惹她，好让她当众答应和自己一起去凉城，她答应倒是答应了，可是这个结果附带了太多江亦枫承受不来的后果，此时，蝶儿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倔强，难驯，不想和他和解，不给他任何机会。
　　“我不是真想让你回唐家交代，我只是……”江亦枫无计可施，尝试解释，但是这时，窗外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
　　“蝶儿，这里真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你听我话，和我出去，就说几句话。”这一句，像是恳求。
　　蝶儿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随江亦枫出去。门外，采莲果然站在院子里，见他们出来，采莲对江亦枫说：“少爷，夫人叫你一会儿去她房里，她有话和你说。”江亦枫只是答应了一声，依旧拉蝶儿向外面走。蝶儿顺从地和他穿过前院，出了大门，绕进旁边的一个巷子。
　　“我娘几时让你做了她的干女儿的？”站在巷子里，江亦枫问道。
　　“你走后的第二日。”蝶儿平静地回答。
　　我走后的第二日？这个时间让江亦枫心内一痛，竟然朦胧了双眼。饭桌上，突然听到蝶儿叫秦氏“姨妈”已是让他惊奇不已，蝶儿和娘亲乔氏都一脸浅笑，对此事毫不解释，只有秦氏心无城府地介绍着他们的兄妹关系。娘亲脸上的淡淡微笑，是不想和自己针锋相对，故回避不提，是想木已成舟，让他无计可施。蝶儿脸上的淡淡微笑，却是让他心痛又心酸，想不到自己刚刚离开蝶儿身边，蝶儿就被人欺负，而欺负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娘亲。想象着蝶儿在娘亲面前满腹委屈，一脸怯色，明明不想应却偏偏开口应的无依无靠、可怜巴巴的处境……江亦枫一时心痛难忍。
　　被江夫人认作干女儿的这一件事，的确让蝶儿心内委屈，委屈得她肝肠寸断，几日未愈。今日闻听江亦枫又开口质问，她更加受伤，所以，自然也朦胧了双眼。此刻，她两枚湿润的杏仁，幽怨地望向江亦枫，见江亦枫竟然也泪眼朦胧，蝶儿一时惊奇，竟安慰他说：
　　“没关系的，我做了江家的义女，并不影响我回唐家做个养女，再说，我回唐家之后不说，他们又怎会知道？只要子健哥哥不计较我和你私自出走，也许，他还会留下我的。”
　　“如果子健哥哥不计较我和你私自出走”这句话具足杀伤力，如果搁在以前，江亦枫一定被这句话刺伤而又毫无还击之力，但是此时他只是强压着眼中的泪水，双目不动地看着蝶儿，甚是心痛的样子。
　　“我已经同意回唐家了，你又何必这样？”看着江亦枫的眼睛，蝶儿又说一句。
　　“我如果不当众提出来，你会同意和我一起去凉城吗？”这时候，江亦枫竟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这话在蝶儿听来，甚是不合此时对话的逻辑。
　　“你只要说一声不想看见我，我自然不会赖在你家不走。”
　　江亦枫没说话，只是走近蝶儿，心痛又不舍，“我如果不让你误会我的意思，生我的气，我怎么带你走？”
　　我误会你的意思？我生你的气？蝶儿愕然。你话里话外想眼不见我为净，我误会？江夫人半点都不喜欢我，只是因为秋菊才假意亲近我，我生气？
　　蝶儿后退一步，觉得此时完全没有和江亦枫说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他即将抛掷自己回去，自己又何必还在这里哭哭啼啼？在一个丝毫不在意你的人面前，你需要的是为自己留一点尊严，而不是祈求他的怜悯和施舍。
　　想到这里，蝶儿语调平静，问江亦枫：“我们后日几时走？”
　　“几时都行，随你喜欢。”江亦枫只轻简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蝶儿点了一下头，说：“那好，我后日在房中等你。 ”说完，转身欲走，她刚一转身，江亦枫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蝶儿回头，目光从他们二人手上轻轻游过，然后落在江亦枫的脸上，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江亦枫没说话，却并不放手，蝶儿眼神迷惑，面色不解愈深，这时，江亦枫轻轻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蝶儿整个人被贴在江亦枫胸前，听得见江亦枫清晰的心跳。
　　“对不起，我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应该带你一起去牛家村。”江亦枫语气温柔，充满怜惜。
　　蝶儿听得糊涂，被抱得也糊涂，她从江亦枫怀里挣脱出来，双眼不解地看他，半晌，像突然明白了事情原委。
　　“江亦枫，你是耐不住旅行的寂寞吗？你当我是什么？旅行吉祥物？”她瞪大了双眼质问他。江亦枫的表现和他刚才的话不是太奇怪了吗？去凉城要带她，又后悔去牛家村没带她一起去，难道，他把她从凉城带回翠竹镇的这一路，因为旅行感受太过美好，以至于习惯了蝶儿这个旅行伙伴的近身陪伴，所以，现在变得没有她的参与就一个人再难出行了吗？
　　“什么？”江亦枫意外地听蝶儿说出旅行吉祥物，一时奇怪。蝶儿平日是何等聪明，心似玲珑，今天，这么简单的话，她居然听不懂？自己已经情难自控，拥她入怀，她竟然还不明白？于是哑然，也笑了一笑，刚要张口解释，却见徐勇带着几个人从街上扛着东西经过，在巷子口看见江亦枫，徐勇向江亦枫打声招呼，走了过来。蝶儿见有人走来，转身走回江家。
　　江亦枫与徐勇交谈几句。徐勇说自己刚才出去张罗材料，众弟子热情高涨，刚刚到翠竹镇饭都没顾上吃就开始研究武馆装修的事情。江亦枫对徐勇笑了笑，说今日家中有客，自己明日去武馆看看。二人分开，江亦枫亦回到家中。
　　其实，就算徐勇没出现，江亦枫也突然之间改了主意，决定不再解释。只要蝶儿答应和他一同去凉城，她就不会独自留在家里，让他日夜牵挂。夏婉婷的婚约还没解除，自己现在就对她表白，始终不负责任，他不想让她一起背负罪名，受娘亲指责，宁愿让娘亲误会蝶儿与唐子健之间藕断丝连，待日后再作解释。
　　江夫人等不急江亦枫日后解释，甚至等不急江亦枫回来之后去她房里见她，此时，她就坐在江亦枫的房里，等他回来。江亦枫刚一进门，见乔氏坐在房中，一时愣住。
　　“有什么话一定要出去说吗？就撂下姨妈一家不理？”乔氏见儿子进来，先发制人，开口问道。
　　“商量一下后日去凉城的事，”娘亲乔氏在自己走后第二日就认了蝶儿做干女儿，这件事对江亦枫始终是一个伤害，他伤得仓促，一时未愈，故只是冷淡对答。
　　“去外面才能商量？”乔氏亦不冷不热，又问一句，江亦枫没再说话，乔氏又问：“你真的决定带她一起去？”
　　江亦枫看了乔氏一眼，点了点头，谁料乔氏却说：“回凉城也好！她本来就与唐家大少爷感情深厚，送她回去，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好事一件。”
　　江亦枫依旧不作声，心中暗想：我只是想把她带在身边而已，几时真的会把她送回唐家了？他对蝶儿的情意，他在翠竹镇山脚下老伯家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落实，再无悬念，只是想要一个团圆收场的美满结局，所以才没有一时情急，提出悔婚之事。
　　“怎么？你不认可渺渺和唐家大少爷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见江亦枫依旧没有言语，乔氏又逼问一句。
　　“娘……”江亦枫不知如何答好。
　　好在乔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自顾自又接着说了下去：“渺渺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并不是个好媳妇的人选，娶妻，当然要娶贤良淑德的，还是婉婷最好，简简单单，毫无心机，和这样的人相处才轻松，亦枫，唐家大少爷他没有你的命道好！”
　　终于，乔氏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个最要害的地方。
　　“娘，我打算从凉城回来，办妥林强生的事情之后，再和你说这件事，看来现在不得不说……”江亦枫见娘亲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透彻，矛头直指蝶儿，看来，此时悔婚之事已如箭在弦，不得不提，于是开口说道。
　　“今日家中有客，我什么也不想听，”没等江亦枫说出口，乔氏及时制止。“你去牛家村的前一天，我问过你，既然你当日不说，现在也不要说。你可以带渺渺去凉城，你也可以把她带回来，如果她作为一个女孩家自己都不计较，我又管得了什么？反正在唐家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的，没有人知道！”
　　这些话，江夫人将蝶儿说得甚是不堪。江亦枫忍无可忍，顾不上他娘那句“你当日不说，现在也不要说”的命令，脱口即出：
　　“蝶儿怎样都好，我都要她！当日她义无反顾和我出来，我就没打算让她一人承担这些原本就不存在的罪名，我不会让她被人欺负，无论去哪儿，我都要带她在身边，寸步不离！”言辞激烈，与平日反差甚大。
　　此话说出，江亦枫自己也觉得过于激烈，于是跪了下来，为自己刚才一时情急犯下的错误认错，同时恳切地说：“娘，您与姨妈家说清楚，我和夏婉婷的婚约，我是不能遵守了，请原谅儿子不孝。”
　　乔氏脸色变得铁青，怒目望向江亦枫，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从来不曾违抗过她，从来没有顶过一句嘴，今天，他定是疯了，才说出这等反常的话来。乔氏纵使精明过人，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江亦枫果真把退婚的事情说出口，早知道认渺渺做干女儿的事，会使他反抗得如此激烈，倒不如当日不急于一时，从长计议的好。可是自己事已做出，江亦枫此时话已说出口，这又如何收场？婉婷的婚事是万万不能改变的，于是，乔氏稍微缓和了颜色，但却不容反驳，坚定地说：
　　“你不要说了，你和婉婷的婚事是不可能改变的，你从凉城回来，就立即给我把婉婷娶回来！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如果你把渺渺又带回来，她依然是我的干女儿，想做我江家儿媳，是万万不能！”
　　说完，不顾依旧跪在地上的江亦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