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戏外之前生今世》江洲月明

30、翠竹镇前路茫茫

　　江亦枫和蝶儿没有马车可坐，蝶儿晕倒的那个早晨，他们唯一的那匹马因无人照看，早已不知所踪，所以，剩下的最后一段路，果真如第一天夜里蝶儿猜测的一样，是需要步行的。那日，在老夫妻家中住了一晚，休息妥当之后的二人在阳光中上路。江亦枫留下几锭银子给两位老人，老人再三不肯接受。蝶儿从包袱中拿出一只钗，就随意地放在桌上，说是送给奶奶的外孙女的，奶奶亦不肯收。但拒绝礼物没有拒绝钱财那么容易，最终，江亦枫无奈只能收回银两，老太婆泪眼婆娑充满感激地看着蝶儿，收下她的珠钗，送二人离开。
　　离开那户人家，江亦枫领着蝶儿走上了一条小路。走了很远之后，蝶儿仍然一遍遍回头，面露明显的不舍。
　　江亦枫在前面等她，笑对她说：“过几日，我带你再来看他们。”
　　他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蝶儿只是将头转回来，依旧慢吞吞地走着，依旧不依不舍的样子。
　　“要不，以后每年的这几天我们都回来看看他们？”江亦枫竟然提出这样一个更加不靠谱的计划，然后竟然认真地看着蝶儿，看蝶儿是否同意。
　　蝶儿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这句话并没有回答的必要，那是蝶儿心中无法兑现的诺言。她并不是依靠虚假的承诺过生活的人，虽然她承认，那对老夫妻和他们的家，带给她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和幸福感，相比之下，前方的翠竹镇，却让她感觉陌生又迷茫。
　　江亦枫见一路上蝶儿都郁郁寡欢，担忧的情绪又升起来，于是又问了一句他那天问过的话：
　　“你真的还记得我是谁？”这次，不确信的成分竟比1.5%的含量更多了一些似的。
　　“那天见过月光之后，我又不正常了吗？”蝶儿见他又问了一次这个荒谬的问题，当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又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没有？”蝶儿看了江亦枫一眼，有点担忧。
　　“没有，”江亦枫回答，他平静地说了一句谎话。
　　“哦，”蝶儿放下一颗心，“那你还问什么？你是怕你变成三夫人？”放下心来的蝶儿笑问江亦枫。
　　江亦枫笑笑，他和唐夫人互换身份……是那晚乌云坡的话题，蝶儿没有失忆，这一点，无需再三确认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喜欢翠竹镇？”看着蝶儿那始终似有担忧的样子，江亦枫问：“你到底担心什么？除了……”他想说除了夏婉婷，但是夏婉婷的事还没有搞定，还不宜拿出来说。
　　“我娘是你娘的婢女，”蝶儿开口，“我是婢女的女儿，我又没有巧云的好针线，又不会服侍人……”
　　听蝶儿如此说，江亦枫深感意外，这意外让他笑出声来。“你准备去我家做一个丫鬟？”
　　这个蝶儿，总是带给他一个又一个意外，这次竟然开始幻想做了江家丫鬟之后悲惨的生活了。
　　“不是丫鬟是什么？难道是小姐吗？”蝶儿反问，竟一脸认真。
　　江亦枫没答话，那枚炸弹没拆除之前，他决定暂时保持着他们之间的单薄关系。
　　“我娘有自己的家吗？你说她嫁到牛家村了？”蝶儿在为自己的独立生活寻找希望。
　　“嗯，”江亦枫点点头。“不过，你丢了之后，我娘把她接回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
　　希望破灭。蝶儿叹了一口气。
　　江亦枫感觉自己的笑意藏不住，收不回，就那样长久地挂在脸上。蝶儿没理会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继续问：
　　“你家还有什么丫鬟？有巧云那么有心计会逢迎的吗？还是像倩云似的，傻乎乎只会抱怨？”
　　她果真在为自己今后的处境担忧。蝶儿那江亦枫眼里根本没有必要的担忧，激发了他心中暗藏的捉弄人的天性，他决定好好替蝶儿分析一下她的工作环境。
　　“我家没有巧云和倩云，我家有个丫鬟叫采莲，十八岁，善解人意，温婉大方。”说完，笑着看蝶儿。
　　“善解人意，温婉大方……采莲……”蝶儿喃喃地重复着。“还有呢？”
　　“萍姑，能吃苦，勤劳肯干，负责打扫。荷妈，胖乎乎，脾气好，做的饭很好吃，是我家的厨娘。另外，还有几个男仆，何伯是我家的管家，顺生是我家的车夫，和山脚下的老伯叫一个名。”
　　“哪个山脚下的老伯？”蝶儿打断他。
　　“就是你不舍得离开的那对老人家，那个爷爷，他叫顺生。”
　　“你怎么知道？”蝶儿奇怪，江亦枫竟然知道这些她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奶奶告诉我的，”江亦枫笑笑，又接着说下去，“还有两个，”
　　“不用介绍他们！”蝶儿打断他，“你家就三个婢女吗？加上我娘是四个？我娘负责什么工作？”
　　“你娘不干活，她和我娘情同姐妹。”
　　“哦，”蝶儿会意，“就像喜鹊和无痕一样？”
　　江亦枫见她理解成这样，也没纠正她，任由她继续想象下去。
　　“我家还有两个下人，阿多和阿广，年龄小一点的是……”江亦枫继续在向蝶儿介绍她的同事。
　　“你说他们干嘛！”蝶儿再次打断他，接着问丫鬟的事，“就采莲一个年龄小的吗？萍姑和荷妈都嫁人了吗？”
　　“正因为萍姑和荷妈都嫁人了，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向你介绍一下我家的那些家奴。”江亦枫意犹未尽，游戏的意味正酣。
　　蝶儿不解，停下脚步，瞪眼看着他，听他接下来说些什么。
　　“荷妈嫁给了何伯，所以她叫荷妈。萍姑是顺生的媳妇。我家的丫鬟最后都嫁了家里的仆人，所以趁着采莲还没嫁，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江亦枫一本正经地说。
　　蝶儿瞪大了眼睛，不解的：“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家的下人？这是你家的规矩吗？”
　　“不算规矩，不过大家相处久了，自然有了感情，又天天生活工作在一起，也甚是方便，所以……”江亦枫十分认真地解释着。
　　这解释让蝶儿仿佛跌进一个她没能预料到的深渊。子健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尚且都没想过要嫁给他，我为什么要嫁给那些我不认识的人？一时间，蝶儿陷入一种无力自拔的恐慌之中。
　　“不想嫁给他们也没有关系，”江亦枫看出了她的恐惧，转换了思路，却依旧没有跳出这个话题。“翠竹镇有很多好人家，你知书达理，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女工也不怎么样，但是单凭你的相貌，我想……”
　　“不用说了！”没等江亦枫说完，蝶儿及时制止了他那越来越过分的话。“我还是回凉城去找子健哥哥好了！”她撂下这句话，结束了这场让她郁闷至极的对话，径直向前快步走去。
　　好啊！你这只蝴蝶，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终究还是想要回到那个对你千依百顺的家伙那里去了吗？江亦枫在蝶儿身后跟过去，却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要回凉城？”
　　“嗯，”蝶儿点点头，“见过我娘之后，我就回去。”蝶儿笃定地说。
　　“那个唐子健如果知道你和我出来，他……”当初江亦枫心中那么不仗义的事，此时被他说得甚是不怀好意。
　　蝶儿停下来，怒目向他。“你既然知道这样，为什么要带我来翠竹镇？”那样子，竟然带着一种后悔的情绪。
　　“我……”江亦枫一时无言，“你真的后悔和我一起来翠竹镇？”他小心问她。
　　“我当然后悔！”蝶儿不加思索，脱口既出，“我简直后悔死了！”说完，一个人悻悻地在前面快步走远。
　　不好，这次玩大了，江亦枫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刚才一味贪玩，果真吓着了她。
　　“蝶儿，其实……”他追上去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好，那颗炸弹横在他们之间，始终绑手绑脚。
　　就算让他解释也没有用，在前面快步走着的蝶儿已经双手掩耳，一路走，一路说：“我才十六岁，我急什么？那个善解人意的采莲不是十八岁了吗？由着她先嫁好了！”
　　江亦枫见蝶儿又说回到采莲这里，“那个善解人意的采莲”被她念得突出，加重了语气，语调酸溜溜，又带几分辛辣，江亦枫一时之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