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戏外之前生今世》江洲月明

29、凉城风雨飘摇

　　真正丧失反攻能力的，是唐子健。蝶儿失踪之后的第十天，五月十六日，唐子健独自坐在蝶儿房中，怔怔呆望，一如腊月里受伤之后的蝶儿一样，面露恍惚忧愁神色。
　　蝶儿和那个江亦枫一起逃走了，一起去江亦枫居住的翠竹镇。这是最初的时候，他传递给林大人和父亲的讯息。闻听到这个讯息，林大人当场跌坐在椅子上。林大人这异常恐慌的举动，更加让唐子健相信自己的推测没有错。林大人并没有通知官府，只是暗地里派人一路追查，如今已经整整十天，却毫无结果，这让唐子健庆幸的同时，又有了更多的担忧。
　　他早就发觉蝶儿和江亦枫之间那若有似无的让他不爽快的隐约情意，只是他一直不想承认而已。
　　那一日，江亦枫来给蝶儿诊病，蝶儿明显的喜悦是子健在蝶儿脸上长久以来未曾见到过的。那种喜悦，让子健第一时间想起小时候蝶儿第一次吃到冰糖葫芦时的那种表情。倩云竟然说他们二人一直单独呆在房里，此事竟然平常到连倩云都丝毫不觉有任何不正常。课堂上，蝶儿会看着那个江亦枫，时不时莞尔一笑，那江亦枫当然察觉，却又装作并不知道。而明明很平常的事情，蝶儿却一意孤行，非要去找江先生道歉。蝶儿偶尔发呆，没把眼光看牢那个江亦枫，江亦枫就当场把她叫起来提问，还叫去办公室罚站。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们两个不知在几时积累了那么浓厚的情意，竟然去荷花池约会谈心，而又泪流满面。
　　她还是那个只对子健哥哥千娇百媚的蝶儿吗？蝶儿，你不是把手臂上的那块胎记指给我看，说它是你我二人此生不渝的感情见证吗？为什么那个江亦枫一出现，我的蝶儿变得好像正常了，却离我越来越远了。那个江亦枫真的值得你与之私奔逃走他乡吗？他有个落落大方、走南闯北的夏婉婷，他会与你厮守一生，不弃不离吗？当唐子健陷在蝶儿与江亦枫私奔的情节里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已经碎了，任由再好的医生救治，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唐子健了。
　　可是，当林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追查十天，派出的手下已到达翠竹镇，并不见江亦枫和唐蝶儿的身影时，他的心碎又变成担忧。如果，以上那些只是他对蝶儿用情太深而导致的胡思乱想，蝶儿并非与江亦枫一起私奔，那么，蝶儿现在何处？这样一想，更加让人害怕，简直是不寒而栗，恐怖至极。
　　这一次，唐蝶儿的意外失踪，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世。林大人掩藏不住的担忧和伤心，传递出来这个再也掩藏不了的讯息——蝶儿竟然是林知府林强生的女儿！因林大人与唐家素有渊源，交情甚厚，所以林大人将蝶儿放在唐家收养。蝶儿的身份高贵，所以三娘何氏才不敢怠慢蝶儿的，而自己还一直自以为是，以为是自己保护得蝶儿在唐家平平安安，不被欺负……想想也甚是可笑。
　　可惜，唐子健这十日以来，早已经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思考了。昨晚又是十五，不知蝶儿身在何处？是否记得要躲着月光？控制不住的思想想到这里，一滴眼泪兀自落下，就落在冷清的桌面上。桌子上，他们二人画的画还在，依旧原样不动地放着。蝶儿绣荷包用的针线也还在，也依旧原样不动地放着。只是蝶儿不在……所有的东西都在，只是蝶儿不在。
　　林强生私生女的事情，当然几经辗转，终于还是传到了林夫人许氏那里。许氏大怒，命人收拾行装，第二日就带着女儿无痕、车马行李和若干仆人，大张旗鼓地回了娘家。林强生拗不过，又无从抵赖。这件事已经传遍凉城，自己又不好跪在街上拦着轿子，劝阻夫人不要离开。他虽然对夫人一直敬重，甚至害怕，但蝶儿的失踪与江守言之子江亦枫的出现，却更加让他不安。于是他也由着许氏去作，去闹，许氏一走，他也落个安静，一心派人追查江亦枫和蝶儿的下落。江守言之子江亦枫的意外出现，让他惊恐至极，惶惶然不得终日。他第一天就去问无痕，江亦枫对她可有无礼举动？无痕愕然摇头。无痕得知江先生偷带蝶儿离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呆呆的没有了感受。原来自己心事重重，情思绵绵，竟然全都错付。那个蝶儿，不是与唐子健情意绵绵的吗？几时开始又与江先生心有灵犀？她日夜记挂的那个江先生，虽然她早知他奇怪又大胆，但何以会如此不拘礼法？这样就带走蝶儿？蝶儿的名节岂不是毁在他手里？蝶儿看着甚是伶俐聪明，怎么会糊涂如此？难道，她对江先生的情意比自己的还深？想到这层，无痕自认对江先生的情意只是朦胧，自己是万万做不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来的，于是这份朦胧的情思也就突然之间释然了，仿佛先前的痴望与躲闪本是束缚一样，江先生既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与其再无瓜葛，倒也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诸位看官，林府千金无痕大小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失恋的阴影，可见她清丽脱俗的外貌里面，果真有旷世绝伦的一种冷静与清凉，不然，她又怎么能是《人如燕》里那个牛郎身边，在乡间小路上采野花的明媚女子呢？这情节还在后头，请大家静候牛家村那场戏的开场。
　　话说无痕带着轻松下来的情绪，同母亲一起上路，前往京城。谁料到，马车走了七八日，路上竟遇到从京城飞奔过来打算去凉城送信给林府的信差。交谈了几句之后，许氏的脸色变了。许氏本就年老，面色暗沉，如今，被那信差吓一吓，面色惨白，不见血色，半晌才回过神来。信是许氏的兄弟写来的，原来，京城里许氏娘家的势力遭遇动荡，地位不保，岌岌可危，怕累及凉城的林强生，故写信通知，让林强生早做安排。如今上进伸展本是困难，更何况京师大乱，我方阵营动荡难安，故为亲姊着想，希望林强生早寻退路，最好连凉城知府也不要做了，免遭连坐之灾，早日寻个安稳的去处，韬光养晦，待日后卷土重来。
　　一朝威风满面，顷刻风雨飘摇，这世道，就是如此的奇异。于是，许氏调转马车，又一路赶回凉城。又将是七八日的路程，无痕和她娘还要遭受几日颠簸之苦。回到家来，又不知是怎样一个动乱场面呢？忽然间乌云密布，草木招摇，眼见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许氏和无痕缩回到马车里，拉紧帘子，满腹不安，随着马车颠簸惴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