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戏外之前生今世》江洲月明

28、老夫老妻，恬淡田园

　　蝶儿熟睡之后，江亦枫一个人走了出来，发现天已过午。老妇人正在院子里喂鸡，白须翁坐在窗前一把破旧的藤椅上正在打瞌睡。
　　“你出来了？”白须翁从瞌睡中醒来，“饭已凉了，我叫老婆子去给你热一热。”说完，欲起身，被江亦枫制止，江亦枫坐到他身边的一条长椅上，并没有想要吃饭的意思。
　　白须翁看他，眼前这个大清早一脸焦急，却也一脸清爽的青年男子，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如今竟然眼布红丝，胡须渐起，落魄沧桑的一副模样。阅人无数，看尽世间百态的老人家拍了一下江亦枫的肩膀，对他笑了笑。
　　“怎么？带着这位姑娘，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老翁问他。
　　江亦枫面露一丝浅笑，摇了摇头，见老翁不甚明白，开口说道：“恰恰相反，我是带她回家的。”
　　“那……”老翁见江亦枫所言与自己猜测不符，有点意外，“那你二人有何阻滞？”江亦枫没答话，似有苦衷。老翁接着说：“我看这丫头甚是可爱，虽然人在病中，说的话不清不楚，但也听得出对你是情深一片。”
　　蝶儿的情意江亦枫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料到，竟然是如此的深厚浓重。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的顽皮可爱，单纯无辜模样，竟然是她认定的他们二人之间的最佳相处模式。她一直怕自己真实的“疯话”会吓到他，吓得他逃回那个绝情寡淡的孤独世界里，抛下她一人不理。
　　这发现让江亦枫心痛又头痛。蝶儿突然晕倒，不省人事，自是令他急火攻心，头痛欲裂，但他更头痛的是自己竟然让一个小女孩收敛真我，埋藏本性，小心翼翼，煞费心思地这样对待。自己从前那般躲闪，本就使他倍感自责与惭愧，如今得知蝶儿如此委屈，只为与他维持着现在的这种单薄关系，她这般待你，不知你是否还有颜面见她？
　　想到这儿，他面露沉重的愧色，站起身，对老伯说了一句“去院子洗洗脸”，然后一个人走了出来。
　　院子里，午后的阳光明媚耀眼，天气炎热。小鸡吃饱了食，无忧无虑地徜徉，没心没肺地在沙土地里刨着沙土吃着虫子。洗过脸后，清醒了的江亦枫见佝偻着背脊的老妇人正在后园摘菜，于是走过去帮忙。
　　“那丫头没再哭闹？”见他走来，老妇人关心地询问。江亦枫点了一下头，见后园满园碧绿，果蔬青翠，一片生机，一种田园清新恬淡的美丽生活愿景呈现眼前。
　　“我和我家老头子就是一起私奔出来的，已经几十年前的事了。”见江亦枫的目光停留在这片菜园上，甚是欣赏的样子，老妇人竟笑着对他讲了这么一个大秘密。
　　“啊？”江亦枫一时惊奇，竟不知如何接茬。两位老人清清静静，平平淡淡的生活不落任何痕迹，虽然猜测得到二人定是相倚相靠，互相扶持走过一生，但江亦枫却没料到，他们相依为命的恩爱生活背后竟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经历，所以，一时无言。
　　“我家是邺州一户中等人家，虽不是太富贵，但家中也有几个下人，顺生就是我家的下人，我爹当然不同意，我就和他跑了出来，找到翠竹镇边上的这处地方，一住就是几十年……”
　　听老妇人云淡风轻地描述，这件事竟然简单得没有任何挣扎、矛盾和眼泪似的。
　　“你们有儿女吗？”江亦枫被她的故事吸引住，打听道。
　　“有啊，我们有一儿一女，不过，儿子没长大就病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女儿，嫁到翠竹镇去了，每隔个十日八日，女儿和女婿就会回来看望我们，女儿也生了个女儿，今年都十岁了……”老妇人幸福地讲述她幸福的家事。
　　果真幸福得让人羡慕。江亦枫想象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幸福生活情景，于是，一丝明显的温暖笑意挂在嘴边，带进情绪。
　　“所以，你们也会没事的，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老妇人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拎着菜篮子向前院走去了，留下独自温暖的江亦枫一人，在翠绿的田间。
　　待江亦枫也从后园回来时，蝶儿已醒来，和老妇人白发翁三个人一起站在房里。蝶儿身上已穿好今早老妇人要替她更换的那件衣裳。蝶儿见江亦枫进来，她面露一丝极清浅不易发觉的放心，小声问他：“这是哪儿啊？奶奶说我今早晕倒了，被你抱进来，又哭又闹，然后睡了这一整天。”
　　江亦枫走到蝶儿身边，今天的事太过复杂，一件又一件，他的心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修复，竟不知应该怎样开口对她讲，于是，他只是看着蝶儿，小心问她：
　　“你还认识我是谁吧？”语调中，竟有1.5%的不确信。
　　“江亦枫，你怎么了？”蝶儿竟然笑了，反问。
　　江亦枫轻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怎么了？”见他没答话，蝶儿又追问。
　　“没什么，”江亦枫对蝶儿笑笑，伸手去整理她的发辫，发辫上几颗珍珠已经遗落，江亦枫把那剩下的几颗插好。
　　蝶儿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脸孔绯红，想要躲闪，可是当着两位老人家的面躲闪，又显得过于生硬，似乎不给江亦枫面子，于是硬着头皮站着不动，任由江亦枫这不应该的动作继续。
　　江亦枫看出了蝶儿的不自在，想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定是完全不知道了，于是放下手，只依旧笑着看她。
　　蝶儿被释放出来，重获自由的她变回平常的那只蝴蝶，对着老妇人浅笑轻问：“奶奶，有饭吃没有？我饿了！”
　　接下来的情景可想而知。老妇人欢喜做饭去了。白须翁笨手笨脚地帮忙摘菜洗菜。江亦枫留在屋里不动。蝶儿不和这个突然不正常的人单独剩在屋里，跑去厨房帮忙，与两位老人家说话，问这问那，一脸欢快。
　　独自剩在房里的江亦枫是真的放下一颗心来。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害怕蝶儿醒来之后，如她自己先前说过的，会忘记了从前的事。就算不是完全忘记，而是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记忆，那也甚是恐怖。如果，在她不一样的记忆里面，她只是记得江亦枫威胁她要给她开黄连苦药，罚她抄写《桃夭》一百遍，在荷花池边惹她泪流满面……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吗？
　　还是让她和他计较船上干巴巴的馒头，害怕他会扔下她不理，寸步不敢离开他……更让人放心吧？想到这，江亦枫竟然虚弱地笑笑，发觉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对待蝶儿，恐怕连一点反攻的能力都没有了。
　　厨房的欢快三人组做好饭菜之后，四个人围坐桌前吃晚饭，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在此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