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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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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国家一统,百业待兴,个个充满激情,洋溢着重建新社会的冲劲。
钟晴随易谨到了西城后,索性放弃了所有大学的邀请,带着自愿加入的单广等研究者,一头扎进深山荒野,寻求埋没的民间戏剧艺术。
平和的日子,一晃三年。
陈清秋终于和他的二丫见了面。
然而,时间消磨了二人的情谊。
古丽克孜不愿离开她的族民到外面生活,她和新祭司一起,守护着新一代的圣女。
陈清秋笑了笑。
眉尾勾起时光刻下的皱纹。
他原比她大了些许,这些年,更见沧桑。
钟晴去信问他以后怎么打算。
陈清秋回信,办好戏剧学院,不枉钟晴对他的托付。
至于个人,再无心思。
陈清秋终身未婚。
钟晴有时在想,或许,四哥才是那个对戏剧执着一生追寻一生之人。
这时,她身处深山之中,抬头仰望星空。
深山不知岁月悠长,更难知世事变幻无常。
近十年,从抗战起至今,她走遍祖国大地,访遍各个民族,立志写就《民族戏剧史》。
台灯的光照在她面前的书桌上,映亮那厚厚的一沓手稿。
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秀丽工整。
钟晴将纸笔摆放整齐,只待最后一章节写好,便了却最大一桩心愿。
心想,过几日将访问记录理好后,得赶紧回去。
这一趟,她出来了半年。
只和易谨书信往来,上一次的书信还在两月前。
二人商量着,待这趟回去,钟晴便暂不出来,专心在家读书写作,以及,备孕。
是时候,生一个像易谨一样的小宝宝了。
钟晴唇角微笑。
想起易谨的安排来。
他是想随缘,怀了便要,更在信里写下了十来个名字,问她的建议,言语间的意思,十来个名字若是不够,他还可以去信请远在南洋的外祖父帮忙取名。
钟晴脸颊微红,眸光水润。
易谨信里尽是调戏她的话。
十几个孩子,把她当什么了!
虽说,以易谨和她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忽听敲门声响。
钟晴开门。
来人正是单广。
他鬼鬼祟祟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认无人才拎着箱子进了屋。
钟晴心里疑惑。
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师,你得赶紧走!”
钟晴一愣。
什么意思?
“老师,才接到信,一月前易先生出了事,被监控起来,现木媛女士他们自身难保,只梅先生还能转圜一二。”
钟晴恍若晴天霹雳,浑身震颤起来,一把抓住单广:“抓他的理由是什么?”
怎么如此突然?!
两月前他还来信,信里只字未提!
怎一点预兆都无?!
单广急道:“有人举报他是反动特务!老师,快走吧!”
钟晴惊得呆愣原地,久久反应不过来。
不可能!
易谨仰无愧于天,俯不愧于地,素来坦荡磊落,心怀百姓,怎么可能是反动特务?!
绝不可能!
“……老师,老师!老师!”
钟晴回神:“哪里搞错了?!他不可能是!”
单广摇了摇头,递上箱子:“具体不清楚,我接到的信里,只说叫带您赶紧离开。这是梅先生尽全力帮忙带出来的,交代一定一定要送到你手里的。”
“我们已安排好了,送您去庆城,坐飞机直达北欧。”
钟晴垂眸思索。
转身,将刚写就的一沓子手稿放单广手里:“这个,交给你了。”
单广接了,郑重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他老师毕生的心血。
钟晴接了箱子。
单广额间冒汗:“老师,快收拾几件衣服,走吧……”
钟晴沉着脸,打开箱子。
却见箱子里,正是她二人结婚时穿的婚服。
还有,那本《牡丹亭》。
易谨特为她寻的古籍。
“先生现怎么样了?”
钟晴拿出《牡丹亭》。
单广顿了顿,垂眸道:“虽是监控起来了,人身安全却是能保证的。听说只是怀疑,调查清楚了就放了。”
钟晴抿唇:“还有什么?”
单广踟蹰了几秒。
钟晴目光灼灼盯着他。
单广叹了口气,掏出一封信来:“梅先生说,易先生交代,要将这个给您。”
钟晴接了展开一看。
离婚协议书。
易谨的名字已经签了。
钟晴盯着上面龙飞凤舞刚健有力的笔迹。
心痛剧烈。
她的易先生,怎可能签这个?!
钟晴抬手将协书撕了。
单广概能猜到,并不意外。
钟晴和易谨如胶似漆,战火纷飞里定情,还等了易谨那么些年。
怎么可能签了那个呢?
即使是权宜之计,也不可能。
何况是不是权宜之计,谁又知道?
“是不是已有人找了过来?”
单广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快到山下,只待明日天一亮就爬山上来,我们的车就在山后,大家都等您收拾好,立刻就走!”
钟晴低低嗯了一声。
指尖抚过易谨结婚时穿的军装礼服。
准备收拾衣服。
却敏锐发现,礼服上有几块儿地方颜色深了些,
钟晴皱眉,拿起礼服凑灯光下细细地看。
又凑鼻尖嗅了嗅。
抬眸,目光如剑:“先生到底怎样了!”
单广从未被钟晴如此目光看过。
身子一颤。
钟晴逼问:“说实话!”
单广绷不住了,盯着灰土地面,哭道:“他们说……已被……西城的家……也被烧了……这箱子……是梅先生心内不忍,好容易留下,请人辗转送出来的……”
钟晴一踉跄。
跪倒地上。
单广忙上前扶:“老师!”
钟晴扶着她的手站起。
“你带着他们坐车走吧。”
单广哭道:“老师!”
钟晴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鹏飞还在家里等你,你们的孩子也在等你。我把你们带出来,就得把你们安然送回家,若我家先生的事,也牵连了你,就带着家小,去北欧找我姐姐夏景秋。你们是我的学生,姐姐会照顾你们的。”
单广跪在地上,哭道:“老师!我们一起走吧!”
钟晴摇了摇头,抚着军装礼服上的血迹低低道:“我和先生,聚少离多,如今……他一个人,多孤单哪,我是要去陪他的。”
三十几的汉子哭得无力。
钟晴却很冷静。
“你去告诉山下的人,我不走,也不逃,易谨将军部下从未有过逃兵,易谨将军的家属也不是逃兵。请他们耐心等我三日,三日后,再上来。”
单广知她意已决,再劝不动。
钟晴又道:“文稿只剩最后一章节,你续写了,以你的名字发表了吧,否则,我们十年的心血难以问世。”
单广低头哭泣。
钟晴笑道:“单广,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先生时的样子么?”
单广泣音道:“记得。”
钟晴笑得愉快,眸里闪着星光:“那会儿,你在外面赶车,他在里面,只痴痴盯着我,我只装作看书,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后来才知道,有些事,于我而言是偶然,于他,却是费心经营而来。所以,我不能负他。”
“官场上有些事儿,我素来不懂,也知道,自己有些自命清高,总觉就一文人,也从不耐烦应付那些事儿,在安城大学做院长那些年里,固然有筹办戏剧学院,梦想成真的喜悦,更多的则是行政管理上的不愿,离开安城,一年里,大半年在外地,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家,先生也只心疼我劳累,从不抱怨一句,官场上的事儿,也素不在家里说。这么些年,我们俩也没有一儿半女,他知道我心愿未了,很能理解我,也很能体贴我……”
钟晴声音低低的:“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单广嗯了一声,捧着手稿离开。
钟晴将易谨的军装礼服理好,放在一旁。
将古籍展开。
请允许她,自私一回吧。
是夜,星夜灯光下。
钟晴读了一夜的《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已第三日,斜阳。
那十几个人遵照约定上山。
只远远的半山腰,便看到了一阵火光冲天。
开车的忙踩下油门冲上来。
到了屋前。
烈火噼啪。
火光里,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身穿如火艳丽绚烂的华服,逐渐被大火吞噬。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遥遥的,似听见梨园里,袅袅传来的美妙戏腔。
他们来迟了。
整个屋子很快烧成灰烬。
这群人进去找了找,什么都没了。
灰飞烟灭。
为首的戴着红袖章的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眼。
人已死,虽和接到的指令不同,但可操作的空间很多。
好在,人死了,火烧了个干净,死无对证。
单广等人回到西城。
轰轰烈烈的活动铺天盖地。
他和其他几个人,在梅先生的安排下,好歹给钟晴和易谨置办了衣冠冢。
易谨名声已臭,不能光明正大举行葬礼,更不能公开悼念。
一众属下,或死或逃。
好在付忠国和小绿那会儿正被易母叫去了南洋,逃出一条命去。
单广在西城难捱,将家小送去北欧投奔了夏景秋。
自个儿继承了钟晴未尽的事业,在夹缝里,辗转求生,只为续写未完的那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