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珈辞

4、第4章

　　云岁彻底睡不着了。
　　今夜她不关心人类，也不关心明早六点就要起床赶车上班，只关心自己的cp能不能在今晚礼成。
　　问陈运莱要了张最好看的婚纱照，打开P图软件，先摸索半天，最后凭借自己惊人的P图天赋，为自己的cp修得一张官宣神图。她迫不及待将这张图搬运去了微博超话，和自己的同僚们共享资源，共襄盛举。
　　《死水》占据着现阶段的流量宝座，林昀礼与倪雁的cp热度只增不减。云岁看着自己的帖子下面的点赞数飞升，无数cp粉高喊：姐妹你配享太庙！
　　她心满意足，盖上被子，甜甜睡去。

　　云岁隔天的心情好的就像满格的WIFI，顺畅的不得了。开早会的路上还哼着歌，馆长在上面挑三拣四她也不介意，连给自己的三只崽铲屎时都满面春光。
　　同事甲：“你工资提前发了？”
　　她摇头，“没有啊。”
　　同事甲：“那你为什么笑成这样？”
　　她停下手里的活，冲对面养兔子的大姐甜甜一笑：“吃到糖了。”
　　同事甲：......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上班，和门卫大叔说了再见，刷公交卡时和司机大伯问好，回家途中给一位老婆婆让了座。这一天堪称完美。
　　到家进门后，她扔掉帆布口袋，瘫倒在严恩养高价购置的沙发上，不到五分钟点好了晚餐，然后，郑重其事打开了微博，计划开启一个美好的夜晚。
　　超话依旧活跃，可是氛围有些不对劲。
　　云岁一帖一帖刷下去，愈发云里雾里。“什么为了保护她啊，谁保护谁啊？什么撤热搜啊，谁撤热搜啊？”她噌地坐起来，食指加速下滑，莫约十分钟，大彻大悟。
　　昨晚的热搜才挂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撤了？云岁不太相信。她睡觉之前好几条相关热搜都还在榜上闪闪发光，那是网友和他们昀雁大军的杰作。
　　她呆坐了一会儿，两手一拍，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要爱到什么程度才会连夜撤热搜呢？他内敛深沉，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细致入微，将那段短暂的雨夜稳妥保留。他不曾过多言语，是因为他知道，她会懂。可是，爱是藏不住的！爱会在保护心爱之人时抛却所有伪装，只换你安然无恙！”
　　林昀礼啊，你的婚礼我高低要坐主桌！
　　云岁打完字，长吁了口气，不忍为自己的文采鼓掌。当初那个连八百字作文都要胡编乱造的人，现在居然会写第三方情书了。
　　复制，粘贴，发送。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朋友圈也要照顾到，反正能看到的人也少，不用担心会被厌烦。
　　做完这一切，外卖到了。
　　云岁认为这是一个幸福夜晚，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享用晚餐的同时回复朋友圈的评论。
　　富婆：6，粉丝自我攻略我算是见识到了。
　　云岁只能遗憾摇头，这世界又有一人与快乐失之交臂，可惜可惜。
　　地球球花：咋一看还以为是你谈了。
　　爸道总裁：写作有进步【大拇指】【大拇指】
　　很好，没有一个人和她同频共震。
　　再往下，是林屿。云岁一愣，定睛一看，林屿？
　　林屿：【可爱微笑】【可爱微笑】
　　她忘记设置权限了吗？
　　云岁的朋友圈就亲近的人才能看到，其他人无论同事也好同学也好她都会设置权限。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把朋友圈当初心情日记，想说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云岁咬着勺子，皱眉盯着那两个emoj发愁。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呢？被误会了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评论啊？不会觉得我是个恋爱脑，在写小作文吧？
　　“我可没有啊。”云岁念叨出声，顺手点击林屿的头像。对方的朋友圈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发吗？还是屏蔽她了？
　　云岁退出来，手指左右摇摆。“要设置吗？都已经被看到了，现在再关掉不太好吧？”思想斗争半天，云岁作罢。虽然太久未见已经陌生，但终归还是能做朋友的，就这样互相了解也不是不行。
　　云岁也回复了对方两个微笑。

　　整个剧组气压都很低。
　　阿米站在林昀礼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导演训斥演员，言辞犀利，毫不留情。眼见对面的女演员眼眶泛红，单薄的身子在小高原的夜风里摇晃。阿米突生一股心疼，喃喃道：“再吹下去该病了。”
　　林昀礼皱眉，看了眼时间，脱掉羽绒服放到阿米怀里，走向导演。
　　疾风咧咧，人声被割碎，阿米听不清林昀礼靠近导演说了什么。导演停了叫骂，脸色仍不见好。
　　“阿米。”林昀礼叫道。
　　阿米连忙抱着衣服颤颤巍巍绕过器材走到他身边，“帮孟导倒杯热水来。”阿米点头，把衣服递给他。他却没接，压眉朝营帐看了眼。阿米懂了，只能抱着衣服往回走，手忙脚乱倒了杯热水送到导演身边，“孟导您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全剧组都看着这处，夜风的动静仿佛一瞬间减弱。
　　孟导抬手接过，一口气喝完，冲着众人喊，“10分钟后继续。”
　　阿米松了口气，跟着林昀礼进了单独的营帐。林昀礼披上外衣，坐在马扎上揉手腕。阿米把烤火炉挪过来放在他面前，端过热水，关心道：“林老师，要不要再擦点药啊？”
　　近几场都是大强度的打戏，轻则长棍弓箭，重则长刀长枪，导演不满效果，连着拍了几天，林昀礼手腕酸痛脱力，使不上劲。
　　他没说话，手搭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那场戏拍到凌晨，收工时所有人都冻得脸色发白。沿路说了许多“辛苦大家了”，回到车上便无力再说其他。
　　剧组一行车队浩浩荡荡下山。
　　高原夜色凄寒，月光一清如水，混着寒风渗入筋骨。黑压压的穹顶仿若一种世俗压到人的心头。
　　阿米关切地朝后座看，那人脸色惨白，仰头靠着环形枕，两眼紧闭，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听说孟导又发脾气了？”小周低声问。
　　阿米点头，“可凶了，那个女演员都被骂哭了。风那么大，就穿着一层纱一样的衣服站在那儿任他骂。”
　　孟导孟德昌，脾气差到业内人尽皆知，可还是无数演员对他的镜头趋之若鹜。孟德昌的电影，是演员对各大奖项最有力的敲门砖。
　　这是林昀礼第二次与孟导合作。
　　上一次是五年前的《德布罗意》，把他推到大众面前，获得国际电影奖项的提名，最后不负众望，成为国内最年轻的获奖者，一炮而红。而这部电影，也被认定是孟德昌的最高水平。
　　如今，孟导的野心写在脸上，今晚卖林昀礼面子是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比起心疼别人，阿米更心疼自家老板，连轴转了好几天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人愈发消瘦。手腕疼到拿手机都发抖，可他一声不吭，要不是发现他偷揉手腕，不知道他要自己撑到什么时候。
　　她轻叹口气，将车内暖气调高。
　　林昀礼醒来时还在车路上，不过已经出了山区，开上了高速。
　　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五十八。
　　他直起身，睁了睁眼睛，开口想说话才发现嗓子干的不行，“阿米。”不出所料，声音嘶哑，像咽了把粗沙。
　　“要喝水是吗？”阿米听这声音，警铃大作，找出保温杯递给他，又朝小周说：“先别回宾馆了，看看镇上哪里有诊所。”
　　林昀礼连喝几口水，缓解干涩感后躺了回去。闭眼不过半分钟，他掏出手机，左手单举着解锁。工作群消息99加了，往下是彭樱，打了个未接电话，又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那个乖巧的头像依旧很安静。
　　看完群里的消息，挑了重要的内容让阿米做了记录，确认无误后退出群聊。
　　朋友圈罕见的红标挂在那里，想忽略都难。
　　左手开始泛酸，但右手完全无力。他尾指抵住手机，拇指点击信息栏。那两个和他粘贴复制一样的黄橙橙的笑脸毫无新意。此刻头痛欲裂，可他还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又把路走窄了。
　　在镇上转了半天才找到一家难得还在营业的诊所。
　　测了体温，林昀礼才知道自己原来在发烧。为了不耽误之后的进度，他选择挂水。医生配好了药，扎针时问他们怎么这么晚才来，要不是因为今天临时有事，早就关门了。
　　阿米站在一边，“刚从木春山下来，这边离的太远了，所以来得晚。”
　　挂好水，医生站起身，说有事叫他，进了里屋睡觉。
　　诊所不算老旧，有明显翻新的痕迹，靠墙摆了一排暗红的中药柜，每个方格都贴着药名。角落里放了张老式皮沙发，林昀礼朝阿米说：“你去休息会儿吧。”
　　阿米脸色也差，但摇摇头，“要不您去躺一下，睡一会儿。”
　　“那里没有挂水的钩子，你歇会儿，我输完了叫你。”
　　这方小诊所在夜里静得厉害。头顶的白炽灯打下亮光，一团影子蜷缩在地面，他垂眼看着，心莫名就静下来了。
　　手机摆在木方桌上，他拿过来，慢慢打字。

　　庆幸第二天没戏，他窝在酒店休息。
　　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朦胧中听到手机铃声。他伸出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闭眼接通：“喂。”声音暗哑，带着感冒的鼻音。
　　“墩墩啊，还在睡吗？”
　　一瞬间不知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林昀礼睁开眼，拥着被子坐起来。
　　“奶奶，没睡了，醒着呢。”
　　那头似乎有风，收音不太清晰，“听你这声音，怕不是生病了吧？”
　　林昀礼：“没有的奶奶。”
　　老人叹了口气，怜爱说道：“生病了身边要有人照顾才行啊，你不要老想着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抗，还是要找个贴己的人，有依靠才好呐。”
　　“上次你问我云丫头的事，怎么样了？”
　　林昀礼垂头，看着被子布面的纹路，“联系上了奶奶，还得谢谢你。”
　　老人开心了，呵呵笑了两声，“你云奶奶还不相信，说这么久没联系怕是已经忘记了。我说你老太婆不懂，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可能忘记嘛。”
　　林昀礼不知如何回话，没出声。
　　“墩墩呐，联系上了就好，多聊聊，云丫头小时候对你可好了。你要是还惦记，就加把劲。别老顾着你那工作，拍完了就歇歇，知道不？”
　　“知道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