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25、复生

　　李天和还是摇头：“不是，借此，我只是想说，邵生渊体内或许还真有另外一物，说是魂魄也好，人格也罢，都有可能。”
　　赵修璟垂眸：“若是前者，那魂魄为谁，若是后者，又是为什么？”
　　李天和扬起一笑道：“你不觉得那望月之人，有些熟悉？”
　　“谁？”
　　“李游溯。”李天和缓缓道来。

　　回了屋，周墨倚在红木杆前。
　　“二位回来了？”
　　他也不问去了哪里，李天和当然是闭口不答。
　　“周城主起的真早。”
　　“没有二位早。”
　　没有烟火气味的呛声，李天和就当做没听见。
　　“城主这几日，频繁来找我们，可是有事，”李天和说完反而摆了摆手，笑言，“罢了罢了，问了您也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便不多此一举了。”
　　周墨没什么神色变化，终是微笑道：“我有一事要请二位帮忙。”
　　“城主您先说。”
　　周墨不急不慢道：“我想阻止邵生渊现在在做之事。”
　　二人目光齐齐看去。
　　“什么事？”
　　“他要复生李游溯。”
　　赵修璟眉头一蹙，李天和按下不动，轻声问道：“城主当真不是在说笑？”
　　死去三百年的人，也能复生？真是匪夷所思。
　　“不是。”周墨收了笑容，眸中都十分认真。
　　李天和先是质疑：“我记得你与李游溯关系不错，若此时为真，你为何会想阻拦？”
　　周墨不再倚着，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当年之事，我全数知晓。”
　　李天和信了他几分，若知晓那些事，确实能理解为何他不愿助邵生渊，毕竟，李游溯是寻死。
　　“可即便如此，我们又该如何阻止，杀入魔宫，把邵生渊宰了？”
　　虽然也不是做不到。
　　周墨笑笑：“当年魔尊身逝，元神并未烟消云散，而是化作几块碎片，暂时寄存在了几人的元神之中，那便是，我，邵生渊...”
　　他顿了顿，沉声道：“和赵四。”
　　“什么？”李天和遇上赵修璟的事，便会有些不淡定，赵修璟自己心中倒是早有猜测，此刻也只是微微感到意外。
　　李天和很快的喃喃自语：“那魔尊的怪异举动便能解释了，阿璟眼中所住之人也能对得上。”
　　周墨没理二人，自顾自道：“当时我就在你们身后，只是我的记忆被封印，醒来之前，隐约能察觉到有人在说话，但意识消逝，一切遂无有痕迹，记忆连同那说话之人，一同被夺走。”
　　李天和脑子动得快，很快想到：“如果邵生渊集其三道元神，就可以将李游溯的元神拼回来，而你那的元神，更是一早被剥夺？”
　　“是。”
　　李天和瞥了眼赵修璟，只看见他赤色红眸盯着自己看，许是心理作用，他隐隐觉得，是那眼中之人在看他。
　　赵修璟心里无名的慌了片刻，三两步上前将人一把搂住，但那人使力推开，再次凝望着那双好看的红眸。
　　赵修璟侧过头去：“别看了。”
　　李天和伸手去抚摸，双唇覆上，
　　“阿璟，我们要将这元神，还与他。”
　　赵修璟握住那细窄的手腕，轻声道：“好。”
　　周墨本就见这二人亲热，有些心里莫名的燥热，眼下听了李天和的话，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李游溯不会想复生的，他的元神散落一地只可能是意外，亦或者是邵生渊做了何手脚。
　　李天和松了手道：“周墨，我不会令李游溯的元神在阿璟身上待上一辈子，既然此物我们不要，而他又想要，给他便是。”
　　“可是...”周墨可是了半天，突然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他只知道，李游溯不会想复生，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李天和勾起嘴角，温和的面庞，格外自信：“即便复生了又如何。我再把他送走便是。”
　　这话李天和说的狂，但他们二人的确有本事，如今二人已非当初那样弱小可怜又无助，李游溯放在嘴边，也不过是‘区区一个李游溯而已’。
　　周墨望着这张扬的李天和，温和的唇角仍是勾着，但一瞬变得有些狂，眉眼弯弯，眼中的亮光几乎闪到灼人，引得人几乎挪不开视线，只能木木看着，似乎又回到最初那时，耳旁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到无能为力，遥不可及。
　　就好像被月照耀的太阳。
　　不过不安分的月挪了挪位置，企图吧太阳挡住，
　　“既然换了身体，没了血缘，那么他便算不得我的父亲了吧。”
　　周墨呆愣地回了句：“是。”
　　“复生一事，有违天命，若是引得天道现身，我倒是有事要问问天道，我的命运该当如何？”
　　李天和对旁人几乎是无差别的吸引，赵修璟自个儿沉迷，却也不忘防着周墨，他分明瞧见一向藏着情绪的周墨的眼神如瞧见肉的饿狼，他只觉牙痒痒，心中暗骂周墨痴心妄想，又埋怨李天和过于‘招蜂引蝶’，丝毫想不起他也是被引的那蝶。
　　周墨原本打好的腹稿，与神色不显，继续试探的台词也忘了，只觉有些许狼狈，深吸口气，问安片刻，便含着勉强的笑离开了。
　　李天和说完豪言壮语，等人走了，这才打了个憋了许久的哈欠。
　　他眉眼一瞪，没好气道：“本想回屋睡觉，就遇上人说正经事，累死了。”
　　赵修璟心里也郁闷，但李天和一句带着尾音的‘累死了’把人敲醒，本就没多少的不满瞬间消散了，化作绕指柔，小心地拢着人回屋，似乎怀中这人不是上能治病下能砍人的高阶修士，只是一朵易折的小花。
　　李天和心里笑笑，显然是故意的，只是暗自思忖着，不能每回这人与周墨相处过后，自己都得不着声色地想着法子给人顺毛啊，此事还是得早些解决。
　　他本也就是找个借口，修士闭关起来，几年不睡者都有，更何况眼下这样几日不睡，但总不能把人哄好了，就说自己那是借口吧，所以也是真的埋进面前人的怀中躺了下来，也借此机会，再说些好听的，安稳安稳人心，省的天天跟周墨急眼，实在没出息。

　　这几日二人没有急着出府再去打听什么，目前来看，真正着急的人也不是他们。
　　李天和难得闲下几日，也不作隐藏了，在城主府时常四处闲逛起来，平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带着赵修璟逛小花园，有时随便聊聊，却也发现赵修璟对诸多事相当有见解，虽说平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心里的小九九看起来还是有许多的。
　　周墨不知为何，也没再来过了，问了府中小童，也都说不见城主，听说每日晨时，他便急匆匆出门而去，去了哪，也不知道。
　　李天和本就对此事无关心，问过就忘在脑后，赵修璟脑中倒是暗暗叫喜。
　　到了夜里，李天和也没折腾赵修璟，应该是李天和本就很少折腾他，反而时常相当顺心地说些好话去哄他，什么要求都不拒绝，甚至变本加厉，常常把人逼得赵氏三连，但李天和有法子，赵氏三连到了最后，都是沉默即默认。
　　好在赵修璟也不是真的不满意，夜里给人喂饱了，白日里就非常乖顺，虽说外人看来，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李天和仔细一瞧，只能看见轻抿的嘴唇和平和的赤眸，说什么都是一句“好”，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二人如此闲适，也是在等一人的到来。
　　李天和这几日也没易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本心，城主府平日虽没什么人来，但李天和不信邵生渊找不上门。
　　这人倒是不负所望，终是现了身。
　　冬日的小花园，也开了不少花，随意望去，浆果紫红色的的君子兰，亮黄的文心兰，浅粉的秋日海棠。
　　李天和对花也不算了解，但在百花谷待上数百年，平日里随意问问旁人，这是何花，问的多了，有些形状特别的便也记住了，加上沈平文是爱花之人，无事就爱叨叨自己又新得了哪些品种，邀自己去院中一赏，李天和说不懂花，赏美的能力还是有的，看的便比常人多许多。
　　那秋日海棠后边，也站着个人，那人倒是十分应景地裹着一身貂裘，黑色底金色纹，满脸笑意地盯着一个还未成花型的花骨朵，这平日里城主府无人来，除了上面几位会光临，也是有事找周墨，着未来人直直冲着小花园，若不是真来看花，那便是来找看花之人。
　　李天和神色不变，并未靠近，葱白的指尖拈着一朵红，把它拉进细闻，赵修璟也只是立于一旁，平静无比。
　　三人心里都有些事，面上却一眼也不发，端的恬静淡然，只等谁先憋不住，谁便落入下风。
　　这事李天和二人天生就立于高地，自然不觑这无声的较量，邵生渊显然也明白此理，他面上全然没有理亏，求人的神色，笑容自然，就连那嘴角也是勾着，莫名狂傲。
　　“二位真是好性情。”
　　这说的话虽是夸赞，语气透着无名的怪里怪气。
　　李天和只是浅浅笑着：“魔尊大人，我们之间不说关系亲切，也是有生死之仇，倒不必如此客套。”
　　邵生渊一笑，并未在意：“小天和说话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呢，我们可是亲密相拥过。”
　　这话明显指的是扬宁府秘境时的事，说到此李天和反而有些泛鸡皮疙瘩，他面上不动，仍是浅笑：“魔尊大人究竟有何事？我们之间倒不需要如此寒暄。”
　　“是吗，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我们真是默契。”邵生渊表情夸张，李天和心里默然无语。
　　“魔尊大人，这花园中花儿惹人怜惜，您在这，实在是扰了我赏花的兴致。”
　　李天和实在是有些懒得与这人虚以为蛇，言语中的不喜放到台面上。
　　邵生渊带着目的而来，他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的确有一事相求，说完便离开。”
　　李天和心里跟明镜似得，但还是故作疑惑道：“魔尊大人竟有事要求我们这些小修，当真是怪异。”
　　邵生渊没接这茬，目光直直盯着方才一直站于李天和身旁，一句话未说的赵修璟，赵修璟垂着眸，看不到他眼中的神情与好看的赤眸。
　　“我要他的眼睛。”
　　李天和眉头微蹙，却很快扬了笑容：“魔尊大人说话向来这么不客气吗？”
　　“这不是他的眼睛。”
　　“那又如何，安在阿璟的眼眶之中，那便就是他的，谁来也夺不走。”李天和扬眉一笑。
　　邵生渊按下不动，缓了缓语气道：“我有我的理由，并非恶意夺回。”
　　李天和轻声：“什么理由？”
　　邵生渊勾唇一笑，
　　“你们不必知道。”
　　李天和的手拈上面前的花枝，温和的面庞，似是深情看着面前的红朵，细细抚摸，这红的漂亮——
　　就像阿璟的眼睛。
　　随后李天和温柔地抚摸到花托，手上却骤然一用力，将花彻底摘了下来，置于鼻前，轻嗅，随后才言道：“无论如何，阿璟的眼睛，即便是摘了，也是我的，我不想知道魔尊大人究竟有何理由，因为我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不可以。”
　　最后三字落得凌厉，漂亮的红朵由白皙的指尖拈着，置于那人的脸庞，妖艳的红衬的那张扬一笑的面庞格外绚烂夺目，就连一向狂妄的邵生渊都皱了皱眉。
　　温和的美人，平日里生不出一丝攻击性，栽在泥土之中，百年淬炼，凝地庄重而宁静，但李天和骨子里始终还是那少年，这偶然一现的妖冶，自然是无比动人。
　　赵修璟默然。
　　邵生渊倏地仰天大笑，笑了许久，李天和也只是好脾气地候着，末了，邵生渊邪魅一笑，
　　“本以为你是铃兰，不料竟是彼岸，本尊倒是突然生了兴趣。”
　　李天和面色不变，心里莫名疑惑，这邵生渊是脑子出了问题？求人不成反被怼，这还能生出什么见鬼的兴趣？
　　唯有赵修璟，面色一黑，再次一天一次地在内心声讨身旁人那该死的‘招蜂引蝶’。
　　“不过，本尊向来理性，你们不愿，我便只好自己拿了。”